第6章 第5章
入了夏，天气变得闷热起来，聒噪的蝉鸣声逐渐响起，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水云苑内，盈袖百无聊赖地半卧在贵妃榻看闲书打发时间，翻过一页依旧是男欢女爱的套路，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一般无趣。
挽袖在认真地描红习字，她学东西一向比姐妹们慢一点，所以就要花费更多功夫才能赶上姐妹们的进程。
大丫鬟奉上了茶水，御赐贡茶泡出的金银花和杭白菊，都是解暑圣品。
挽袖接过，轻呷一口，“三妹妹，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长安城还在戒严，太子濒危，天子震怒。苏侯爷已经早出晚归多日，城内的三教九流之所更是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太子坠马，天子严查，刑部大理寺禁军三司会审齐齐出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太子的心腹宫女自尽更是牵扯出了前朝后宫诸多关联，风雨欲来。
苏三爷在刑部走了一遭后倒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但是跟他鬼混的狐朋狗友们有如他一般的幸运者，也有真的倒霉出不来的。
回到侯府后，老夫人对着年过而立的苏三爷一顿哭天抢地“我的儿”，心疼得捶足顿胸，三房的后院更是在迎回了男主人后表演欲爆发得各种哭天抹泪，各种莺莺燕燕哭得比戏文里更精彩。看着侍妾们在自己夫君面前的各种表演正主惹来怜惜，三夫人贾氏也只得委屈地咬下银牙，端起正室的派头，头疼地帮苏三爷扫尾。
好在府里有郡主主持大局，三房人心浮动虽有些骚乱，但郡主愿意抬个手帮衬着贾氏，贾氏也松了口气，到底是不痛不痒的小麻烦，处理了几个姨娘和下人后，三房也不敢闹腾了。
苏三爷出事后，老夫人倒是一直安静如鸡，外头的事她一个后宅妇人根本插不上手，只能指望侯爷夫妻能高抬贵手捞一波苏三爷。好在苏三爷虽然浪荡荒唐被人利用，倒也没真出什么事，引狼入室的娇红刚刚开始行动就折在了苏侯手里，这一关，苏三爷算是挨过来了。
盈袖想着母亲近日里情绪从稍有焦虑到从容不迫，心中有悟，“这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情况了……不过我猜，城里差不多要解禁了。”
挽袖知道妹妹盈袖向来比自己更聪明，更有主意，既然盈袖说城里要解禁了，那便就是了。
挽袖舒了口气，松快一笑，“可算要过去了……等这日子过去，我们就给魏家姐姐下帖子，说起来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好好聚过了！”
盈袖好笑，“然后又让可欣姐姐笑话我们是武将女儿却不会骑马？”
挽袖目露艳羡，“魏姐姐的马上英姿就像戏文里演的红颜巾帼一样，将来也不知道是何等男儿才能与她相配……”
盈袖笑的更欢乐了，“二姐姐，你倒是操心得远，魏姐姐自己也才及笄一点都不急呢！”
提到婚配，挽袖作为标准的闺阁女儿还是忍不住一阵脸红，盈袖脸皮厚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能指着自家姐姐发笑，挽袖羞恼之下作势要去挠盈袖，盈袖一边笑嘻嘻地躲着挽袖一边接着打趣她，两姐妹笑闹成一团。
盈袖想得没错，经过太医院一个多月的尽心尽力，太子终是熬了过来。
可是人是救了过来，太子状态却并不好，一张端正的俊脸摔出了疤，健康的右腿跛了，太医还告诫说太子身体底子也坏了，到底影响了寿数，日后若是生将养着好歹能活过而立。
太子此难把焦急的帝后都打击得不清，张皇后不眠不休地在东宫守了太子一个月后却落得这个后果，心中更是难以接受，她目呲欲裂，形容疯癫，盛怒之下如闹市泼妇一般怒骂所有御医都是庸医威胁太医们要是治不好太子就要让整个太医院给太子陪葬。
主事的孟太医更是被犯浑的皇后娘娘逮着一顿抓挠，还张口污蔑孟太医是其他宫妃派来加害太子的！可怜孟老太医一把年纪，差点被一介疯妇逼得当场血溅东宫以证清白。
好在景元帝及时赶到，阻止了皇后的疯癫，下旨将皇后禁足在凤台宫。
经过此劫后，孟太医上书直言自己愧对圣上，医术有限，只能勉强救回太子一命，无力治好太子的身体，汗颜之下，请求致仕。
景元帝心中有数，太医院已经尽力，到底是太子的命。
皇后不讲理也让老太医吃了苦头，景元帝体恤孟太医年老体弱，医术高明，劳苦功高，几番劝慰后孟太医依旧去意已决。
景元帝到底叹了口气，准了孟太医的告老还乡。
景元十五年，六月，夏日如火，东宫内却是森冷得宛如寒冬，
清醒的太子看着铜镜内映出的自己的模样……
“啊！！！”
崩溃而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东宫。
太子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镜中脸颊上有着碗口大可怖疤痕的人，他的声音也在发抖，难以置信，“这镜子里的是人是鬼？”
整个宫殿空空荡荡没有回应，殿内的宫女内侍俱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子一把将铜镜打翻，从前健康的身体却现在却连动作大几下也会虚弱得气喘吁吁，
“破相跛足身子弱，孤还当什么太子！”
“孤还当什么太子！！”
“殿下！”
宫女内侍们上前扶住崩溃的太子，太子一把甩开他们，却因为跛足重心不稳自己摔倒在地。
“殿下！”
“都给孤滚开！”
“滚！！！”
“殿下！”
宫女内侍们吓得浑身发颤，争先告退，各宫的眼线也把太子状若疯癫的消息传了出去。
等到殿内空无一人，太子摊在地上，手指攥紧发白，看着自己的跛足，涕泪满面，哭笑不止，
“破相跛足身子弱，孤还怎么当什么太子！”
“孤还怎么当太子……”
闻讯赶来的景元帝，看到一向骄傲的嫡长子崩溃颓败的模样，心痛之余愠怒不止，
“李嗣！你可是一国储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太子抬头，目光无神，涕泪交加，他攥紧了胸前的领袍，痛苦地喘着气，一脸失魂落魄，“父皇，儿臣还能当储君吗？儿臣已经废了啊……”
景元帝一时语塞，太子却已猜到了景元帝的心思，心中惨笑。面上也只得讨好君父，悲痛之余，太子更是抱着景元帝的大腿嚎啕起来，痛哭流涕，“父皇，您救救儿臣吧……”
，
“儿臣才十五岁……儿臣不想后半辈子当个废人！”
“大唐的储君更不可能是一个废人！”
“父皇，您救救儿臣吧……”
景元帝到底心疼爱子，前朝另立储君的折子已经被他压下。
想着孟太医致仕前发自肺腑的密折，景元帝冷眸微眯。
【太子之弊，不仅面足也，寿数亦然。惜东宫之祸，实非无解，臣虽学业不精，民间却另有岐黄高人，或有解法。臣少时游历四方，行医问道，机缘巧合间于西蜀一避世山谷内得窥医中圣手孙氏妙手回春之术，臣获益良多，拜谢离去。此去经年，重回西蜀，臣循旧路却不得入谷之法，奇而问路于民，方知此谷乃是江湖闻名的杏林圣地，药王谷。】
孟老太医告老的肺腑之言，太子之弊，若有解法，惟药王谷后人尔。
景元帝面目冷凝，深深地叹了口气，“江湖啊……”
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
没有哪个帝王会喜欢身怀绝技却不愿货与帝王家反而干着扰乱治安的一群武人，尤其这群人里还以有勇无谋的莽夫居多。
好在本朝的江湖人甚是低调，虽有绝世高手，能达到真气外放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者也多为避世之人，不求虚名，剩下的江湖武者多为乌合之众匹夫之勇，不足为惧。
如今的江湖，在普通百姓听闻来，都是市井杜撰的武侠小说遥远得仿佛天方夜谭。
景元帝负手阖目，“拟旨，重金寻求药王谷后人出世。”
“是！”
“父皇……？”
太子脸上一片迷茫。
景元帝为了救治太子，拟发皇榜昭告天下，黄金万两只求江湖中药王谷传人面世。
皇榜一事传的沸沸扬扬，连一向不知外事的闺阁女儿们也知晓了风声，众人只知陛下欲寻药王谷神医，却不知所谓的药王谷后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随着药王谷的传闻传来，可望不可即的缥缈江湖，逐渐在大唐子民的眼里揭开了神秘面纱。
与此同时，在武安侯府里老老实实躺平享福安静吃瓜扮演着侯府千金角色的盈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瓜，一脸瞠目结舌，迎着姐姐挽袖莫名其妙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欣然快慰涌上心头。
背包里已经沉睡多年的双橙武寒声·寂影和九天悬梦依旧闪烁着迷人的幽光，美不胜收。
盈袖眼眶一热，忽地想落泪，
这个世界，有江湖。
苏盈袖（公孙锦）魂牵梦绕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