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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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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非要说杨振威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大概就是死不要脸了吧。

    刺眼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洒在地上,镇子上热闹非凡,来往商贩络绎不绝,哪怕在炎炎烈日之下,路边摆摊的小贩也不计其数。

    街道上的黄土被太阳炙烤的冒着热气,许多行人袒露上身在街道行走。路边有一棵参天大树,它的正后方斜斜的靠着一个身影,那人纹丝不动安如磐石似乎已经睡熟了,终于,近乎靠了一整天的身影细微的晃动一下。杨振威揉了揉眼抬起头,他站在小路的一侧,倚在树干上看戏。在小路另一侧的街道上,张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路上的行人似乎有意避让他,沿着路的另一侧走的极远。

    杨振威看了一会,顿感无趣。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倒也观察了个大概。这里的人与他原本的世界并无不同,只是更加的回归原始罢了。他环着胳膊的手耷拉下来,抽出了口中半叼着的翠绿草梗,顺手蹲在地上用草梗在沙地上比划。

    平整的沙地上沾染上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

    张三实乃“可造之材”,炎炎酷暑之际,炽热正午之时,勤勤恳恳地在过路一侧表演胸口碎大石、口中喷火等杂耍。过往路人本就行色匆匆,被毒辣的烈日烤的汗流浃背,遇上尚且避之不及,更别谈驻足围观了。在如此不合理的情况下,张三却又神奇地做到了“粗中有细”。杨振威统计了一下过往的几条街道,这里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条。额上有密密的汗浸下来,杨振威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抹。手中不停,沙地上顷刻被密密麻麻的符号占满。

    他抹了把汗水满足的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或许是蹲久了,初站起来头有些眩晕。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他,手臂匀称有力,白皙修长。

    杨振威道:“谢谢。”他一抬头,看见了魏寻柳。

    魏寻柳端详了许久,脸上晃过一抹迟疑:“这是什么?”

    杨振威看了看沙地,地上线条交错纵横、错综复杂看得直叫人头皮发麻,他无从下口:“这是……”

    魏寻柳若有所思,倒是没有延续方才的话题,只道:“你倒是与先前有所不同。”

    杨振威踢了一脚地面,刹那间尘土飞扬沙土遮盖住地面的划痕,顷刻又恢复到原状。魏寻柳对他的变化避而不谈,他自然也不会不问而招,于是转移话题正色道:“掌门找我有事?”

    杨振威一向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假装失落叹气道:“又或者是掌门‘放心’不下我,专程来探视?”

    魏寻柳正色道:“我当然是放心的。但是杨先生自己不是说过了吗,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拥绝色之姿,引得我念念不忘,这才亦步亦趋,想着时时刻刻过来看着你啊。”

    杨振威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怔了一会,旋即点点头,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又道:“掌门对我如此‘牵肠挂肚’,想必确实是将我的事业寄放在了心上,既然如此,不如支持一下,借我点钱如何?”

    和他想象中不同的是,魏寻柳听了居然很顺从的从怀中掏出了钱袋递给他道:“不必喊我掌门,叫我魏寻柳就好了。”

    钱袋精致厚实,绣着淡雅的花纹,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揉了揉脸,感到一阵不真实。

    魏寻柳道:“别总想着逃跑了,山海派虽然看起来是落魄了点,却也是正经修真世家。”

    杨振威看着钱袋,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黑黑一片阴影。钱袋不是很满,但也沉甸甸的,重似千斤。

    在原来的世界,他自幼便是由祖父祖母养大,见过最多的便是恶意,也曾短暂地被帮助,但是后来却不敢再奢望。平心而论,被一个既利益交集、又无血缘羁绊的人帮助,却是第一次。他不曾对人心抱有幻想,也不惧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见惯了尔虞我诈,纵使有善意,却也都是图谋着回报,算计好了人心。

    魏寻柳接着道:“况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回去,你的叔叔也会伤心。”

    杨振威闷闷道:“嗯。”

    魏寻柳也不管他也没有在认真听,只道:“放下偏见不谈,这些都是为你好,你也要上点心。我们这里条件差是差了点,但是你既被托付给了我们,只要你肯留下来,我们都会拿你当亲人,真心实意待你。”

    杨振威道:“我以前和大家关系很差吗?”

    魏寻柳愣了一下,眼中有光芒一闪而过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振威真心实意道:“实不相瞒,我脑子一片空白。”

    魏寻柳扬眉道:“你以前倒也还好,就是有点事多。比如,从麻婆豆腐一定不能放葱?煎饼一定不能带芝麻?”

    杨振威点头道:“这确实不能忍。”

    “深表赞同。”

    魏寻柳道:“外城有委托,我可能需要去处理一下。最近几天你老实一点待着,别让大家担心了。”

    原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自己说自己失忆了,大家都一幅已经习惯了的样子?难道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寻常了吗?

    杨振威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已经被拂乱了的沙地,那层薄纱就像重重迷障遮盖了底下的真相。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赚到第一桶金,先度过眼前夸下的海口才是。

    炙热的阳光均匀的照在地面,走在街上的人们或是带着斗笠,或是光着上半身,但无一不是大汗淋漓。

    一个年轻小伙走过了那条街,那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在这种酷暑季节,每到中午这条街就一改往日的熙攘,变得人烟稀少。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摊贩,他不自觉的往右边街道靠了几步。对面又是那个憨厚的男人,正在表演口中喷火龙,连带着空气仿佛都更热了几分,汗水顺着额头滑落,直往眼眶流。他用袖子擦了擦汗,暗骂几声,加快了脚步。

    这条路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次了,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前面有棵大树,那里有一片树荫。他实在是太热了,此刻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歇歇脚。往日大家都盼着早一点回去,能走多快便走多快,但是今天树下却已经有一个人了。

    地上几张草席拼接着铺在一起,在树荫下铺出小小一块暗青色“地毯”。一个年轻男子悠闲地仰躺在草席上,一顶斗笠遮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样貌。

    斗笠外的半张脸白皙光滑。下颚绷紧显现出凌厉的弧度,宛若刀削,只是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透露出一种神秘的美感。小伙蹲在树荫下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草席上的男人似乎被他的动静惊醒,他动了动,微微一撑身体,斗笠被左手揭开,露出了一张睡意朦胧的脸。他的头发因为仰躺的姿势有些凌乱,再配上刚睡醒迷茫的表情,直让人惊艳不已。

    年轻男人浅浅的伸了个懒腰,眼尾一扫,看见了蹲在地上的小伙。

    年轻男人微怔,旋即笑道:“你蹲着不累啊?我的草席很大,你不如过来一起坐吧。”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更是惊为天人。

    小伙被晃了眼,他木讷道:“谢谢。”

    年轻男人道:“不客气。”

    小伙拘谨的坐在年轻男人身边,连呼吸都不由地放缓了,生怕惊扰到他。

    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白皙手探了过来,捉住了面前的浅墨色瓦罐。小伙看着男人左手扶着瓦罐,右手轻轻一拧,封着瓦罐的盖子被揭开。一股清凉的气流扑面而来,他不禁舒服的眯上了眼。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陶瓷碗,又从瓦罐里面拿起长柄木勺,一搅动,盛起了满满一碗的冰鉴西瓜。西瓜鲜红,一半浸泡在红色的汁水里一半裸露在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气。

    小伙咽了一口口水。

    男人手执竹筷从容不迫挑起一块冰镇过的红色瓜瓤咬了一口。

    他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不错。”

    小伙口中疯狂分泌唾液,他犹犹豫豫道:“你这瓜卖吗?”

    男人笑道:“卖,但不是今天。”

    小伙失落道:“啊……这样吗……”

    男人又补充道:“今天不卖,所以送你吃。”

    他掏出一口碗,很厚道的盛了满满一碗。凉气使陶瓷碗的表面都凝出水珠,接在手中只觉得一股冰凉直透心底。

    小伙捧着碗不好意思道:“我还是给钱吧,大热天的,你带过来多累啊。”

    男人诚恳道:“你是我的第一位顾客,就当交个朋友了。”

    小伙道:“谢了,我叫王铁柱,一个铁匠。”

    男人道:“我叫杨振威,新来的。”

    杨振威顿了一下,又道:“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这里好像没什么生意啊。”

    王铁柱道:“实不相瞒,我们镇上的人警惕性都很高的,大家不认识你,看你打扮也不像本地人,对你有所防备。我看你这么个卖法也卖不出去,我帮你做个宣传吧。”

    杨振威笑道:“那就谢谢王大哥了。”

    今天的冰镇西瓜杨振威全部都送给了来往的过客,分文不取。当张三耷拉着头收拾一地的石头残渣时,杨振威很自来熟的走过去帮忙。

    他们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张三道:“我倒真的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今天你那的客人就没断过。怎么,你今天赚了多少钱?”

    杨振威道:“一文钱都没赚到。”

    张三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一文钱都没有?”

    杨振威掏出瓦罐道:“对啊,”他晃了晃罐子,“你瞧我这记性,我还给你留了点,差点忘记给你了。”

    张三苦着脸接过罐子问:“那你卖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一文钱也没有赚到?”

    他打开罐子,西瓜还有小半罐,冰冰凉凉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张三道:“当时有人去买,你不是说卖完了吗?”

    杨振威道:“胡诌的,你也信?”

    张三默然不语,良久,他叹气道:“罢了,那这就当我买的了吧。”他掏出身上的所有钱,给自己留下了五文,剩下的递了过去,“诺,第一天多多少少还是得赚点的,毕竟开门红嘛!”

    说是身上的所有钱,可是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除去他自己留下的五文,递过来的也不过十几文而已。毕竟他大热天的表演口喷火龙,能有进账已是不错。

    杨振威也没有和他推脱,收下钱道:“你还是快吃吧,都要变热了。”

    张三吃了一口,眼里亮了一下,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他含糊不清道:“很好吃啊,为什么会卖不到钱?”

    杨振威言简意赅道:“我送他们吃的。”

    张三被呛到了,他问:“送的?”

    杨振威点头道:“嗯。”

    张三恼怒道:“那为什么你送别人吃,却要我付钱?”

    杨振威无赖道:“这是你自己给我的。”

    “你……!”

    杨振威火上浇油道:“你说的,开门红嘛。”他耸肩,笑着拍了拍自己装钱的衣兜。钱币晃动,发出叮咚脆响。

    张三怒不可遏的道:“你个小兔崽子,别跑!”

    两人这样追逐着一路跑到了山顶。

    杨振威从来没有这样活过。他无父无母,认识的人都喊他野种。

    野种,野种,他在心底默念。既然是野种,自然活的没规没矩,张扬肆意。他对家的观念很淡薄,换了一个地方也没有过多的失落。

    反正没有家人,在哪都是活。

    寥寥炊烟升起,在这片茂盛的丛林间有一个小村子。杨振威看着黄昏的日头落入林间。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以后他便要在这里住下了。

    他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房屋,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勾出笑意。

    这样的生活,倒是很有挑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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