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朔冬的京城格外的冷，微弱的火苗本就摇曳欲灭，这忽然的寒风直接将烛火吹灭。
寂静的房间里独剩沈卿卿一人，桌上的月光不知何时被遮挡，她抬眼望去却见一张熟悉的阎王面具，瞳孔因惊吓而骤然缩紧。
男人抓着窗棱，嘴角轻笑，宽广的身影将月光遮去大半，借着月光依然可见他瓷白如玉的下巴。
“好久不见，沈小姐。”
一折未平，一折又起。
沈卿卿往后退了几步，双眼紧张地盯着他，他却好似不察悠然地落地，就这么入了她的闺房。
“沈小姐看上去很意外，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找你吧？”宋瓷依旧是一身玄色绣蟒纹的锦袍，外罩月白貂皮大氅，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弯腰将沈卿卿逼入窄角，眸子倒映着沈卿卿慌乱的模样。
“莫非，沈小姐是在骗我？”
这个疯子。
沈卿卿相信自己如果不说什么解释，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而且自己也需要他的帮助，父亲的事除了他没有人能帮她。
她忍着害怕笑道：“少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没有骗你。”
“哦？”宋瓷退后，给沈卿卿一丝喘息的余地，他饶有兴致地看她，就如同猫逗弄老鼠一般，“那不知沈小姐得了什么楚昭帝的消息。”
不远处的铜镜映着宋瓷和沈卿卿，从镜子看就好似宋瓷拥她入怀一般。
镜子里的自己头上数字79与宋瓷的数字77相靠近，他们的命运都是如此危险，时时刻刻紧绷欲断。
沈卿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三日后，楚昭帝会在广陵将军回京的路上派暗卫动手，你一定要阻止。”
“广陵将军？”他玩味地念着这个名字，“我凭什么要救你爹？”
“你不是想对付楚昭帝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救了他就于他有恩。”沈卿卿双眼犹如明亮的星星，要将这世间阴霾全部散去，“他一定会报答你的，请你救救我爹！”
宋瓷沉默半晌背过身：“你既然知道这个消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不行，我不能说。”沈卿卿低下头，她身上太多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商轲是父亲派来帮助她的，如果他都不知道自己又如何知道？
“对了，有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沈卿卿雀跃抬头，身子不自觉前倾，脸靠近了宋瓷几分。
宋瓷猝不及防和她距离拉近，她的眸子好似银河，与她对视给他落入星尘的错觉。
她狡黠一笑：“楚昭帝的暗卫金翼暗号为太阳是今日的黄昏，真龙是明日的恩典。”
“这个消息确实不错。”宋瓷沉吟，“我答应你，我会救广陵将军。”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宋瓷来也无痕去也无痕，只有门口守夜的宫女察觉到沈卿卿走动的声音。
“怎么了？小姐。”
“无碍。”沈卿卿将敞开的窗户关好，在黑暗里摸索上了床。
黑暗笼罩整个京城，无数灯火尽灭，千万人家陷入沉睡，沈卿卿的身子如在云上漂浮。
“宋叔叔！”
沈卿卿茫然地站在雪地之上，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火红的小身影扑向一个高大的男子。
是个小女孩。
她生的粉雕玉琢的，身上穿着厚厚的火红小袄，领口绣着金色彼岸花纹，小鞋踩在雪地留下一个个可爱的小脚印。
男子俊朗巍峨，他笑着蹲下将她抱入怀中。
“卿卿，你姐姐身子不好，没法陪你玩，你爹爹让我给你认识个小朋友。”
小时的沈卿卿便是个娇矜的千金，她高傲地微抬下巴学着那些贵女一板一眼地道：“我可不和身份低贱的人玩。”
即便是说这样的话，她却依旧显得可爱，小脸粉嫩嫩的样子惹人想要戳一戳。
“不可以这样，卿卿，人与人之间没有低贱之分。”男子耐心地与她说教，抱着她往前走去，最后在宋府停下。
眼前的景色一晃，二人已入了庭院，一个男孩手上拿着木剑，学着舞剑的样子虽不甚熟练，却已能看出一点样子，袍角绣的黑蟒随着他的动作似要腾空飞起。
沈卿卿牵着男人的手，眸眼映着小男孩的模样，鼻头因为寒冷而微红，头上两个小揪揪随她歪头的动作微晃，声音软糯糯的：“他是谁啊？”
“宋慈。”
那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动作一滞，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他转身与她对视，眼中似有寒雪飞舞。
他一步步走来，犹如走进她的心里。
宋武笑着蹲下，将她的手和宋慈的手握在一起。
“卿卿，这是你宋慈哥哥，他病刚好，你们要好好相处。”
沈卿卿好奇地对上宋慈的双眼，少年却是冷淡地撇开眼。
眼前光景如幻影快速变化，这一次眼前不再是温馨的场景。
如同地狱的尸海淹没整个宋府，小小的女孩手上灯笼掉在雪地，没片刻光景灯笼里微弱的光便熄灭。
“宋叔叔！”
今夜无月，只有寒风呜咽，女孩哭着进门寻找，却发现没有一个活人。
那么温暖温柔的一家为什么都死了呢？她不明白，宋家怎么会造反。
她跪在宋武的尸体前，无措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宋慈哥哥死了，宋叔叔也死了，下一个会是谁？会是爹爹吗？
因为，因为他也是盛元王朝最大的功臣？
女孩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而她却明白这是最大的可能，没有人知道小小的女孩因为早慧承受了多少。
她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已是没了声，脸上眼泪干涸。
她手撑着地却是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她低头，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手上握的正是宋慈的玉佩，正面纹有黑蟒，反面是单字“慈”。
他还活着。
女孩猛然抬首，视线与沈卿卿相交。
她脸上带着泪，眼神却如炬灼烧着一切：“救救沈家，救救宋慈！”
一切幻灭，沈卿卿似坠入无尽黑暗，她猛地惊醒，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小姐，你醒了？”霜儿笑着将窗户打开，阳光温柔照在沈卿卿身上。
“系统查看任务进度。”
【当前任务进度：30】
【你已摸索到真相一角，然而这并不足够，请继续挖掘，找到证据。】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
原主一直在找宋家被诬陷的证据，而楚昭帝不允许这段被埋藏的真相被人显露于光明之下，所以才会派人追杀寻找证据的人。
那宋慈呢？他现在还活着吗？
“主子，您真打算救沈将军？”此时的十一与先前沈卿卿见到的爱吐槽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眼中充满愤然，不能理解自家主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家遇害之时，满朝文武无人为他出声，就连往日与宋武交情甚好的沈将军对此也只是保持沉默，并未为他求情。
宋瓷坐在书房翻动着案卷，与属下激动的表现相比他显得很冷淡。
“当年沈家也身处水火之中，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十一还想再说什么，宋瓷抬头，凛冽的目光让他住了口。
“我明白你，以后不会再出手了。”他想起沈卿卿看他时眼神中的光，恍惚间似忆起初见她时的模样，“就当是偿了宋沈两家这多年的交情吧。”
他抬手将一封信交给十一：“今夜我们便动身，好歹我们也得了条重要的消息，不亏。”
十一抿唇不语，垂首行礼接过信离开。
——
三日后的夜晚，郊外一队将士骑马奔行，身后黑影攒动，似是妖魔等待机会将他们拉入地狱。
雨愈下愈大，马蹄踏过草地溅起泥泞。
“这是怎么回事？”一男子骑着马，雨将他的发打湿黏在脸上，而他的脸上满是惊怒，全然不顾此刻狼狈，“难道是敌国派来的刺客？”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到这里来！”不远处男人的声音粗犷，在这暴雨里显得辽远。
沈昭冲在最前维持着秩序，骑在马上不断斩杀着靠近的刺客，然而依旧无可避免地身上多了多处伤口，血顺着雨水落在地上，混着泥土消失不见。
“不管是谁派来的，杀！”
“是！”众将士齐声大喊，每个人都不断流淌着鲜血，他们本就奔途多日已是精疲力竭，然而他们是将士，他们是盛元王朝最精锐的依靠。
他们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为了守护山河不让敌国侵犯，他们甘愿付出生命。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精锐的是楚昭帝的暗卫，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守护山河换来的是楚昭帝的猜忌，杀他们的人不是什么敌国，而是他们效忠的帝王。
“将军，他们人太多了！”将士们被围拢在内圈，外围是虎视眈眈的身着黑衣的敌人，他们如同豺狼一般下一刻便要冲上咬断将士们的脖颈。
沈昭早已没了力气，他身上受了太多的伤，先前在战场留下的旧伤也恶化了，他紧握着剑，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不要退缩，杀！”
随着嘶吼声的落下，每个人都握剑染血厮杀。
沈昭长剑与敌方的剑相抵，每用力一下，脚便踏着污泥往前一步，他咬着牙再次发力，对方却是一笑，沈昭甚至还没看清，他便已腾空跃起，沈昭大惊两剑相抵碰撞起火花。
沈昭精力已快燃尽，剑逐渐被下压，他闭上眼已能预见自己的结局。
他一生无愧于天地，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再见自己的女儿一面。
“对不起，爹要失言了。”一滴泪顺着他眼角皱纹流下。
电光火石间，沈昭只觉剑上忽然一轻，再睁眼，一道黑色的身影挺拔如松，一柄薄而窄的银白长剑上沾着鲜血，他不像善人，却将黑暗斩断。
恰有一道惊雷在天地间铺开，闪电将眼前人的侧脸照亮。
如同死神降临，他戴着面具，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