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展
莱恩普顿岭洞穴往上全是草木，连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都没有，荒得没有一条路。艾克顺手拿起佩剑，跟着索拉出了石库，径直往山下走去。
山洞往下是漫长的缓坡，动物们在期间踩下各种曲折隐晦的小路。他们看见深林中黑熊和老虎在高大乔木间惊鸿一瞥的模糊身影，听见鸡鸣鸟啼，小型动物在灌木和草丛间窸窸窣窣的声息。
空气是湿润的，好像被昨夜的小雨洗干净了。两人走在落满花瓣和枯枝的曲折小径上，这是被生物们开辟出的空隙。低壮的红杉，细长的紫槐，高大的洋樱桃树挨得密而紧，枝蔓连成一片拱形的绿荫。
艾克看着头顶的洋樱桃树：“您刚刚来过这里吗？”
“对。”索拉展开手心，绿莹莹的魔法光芒飞出，洋樱桃树的枝桠长出一截，沉甸甸地压下来。见状，艾克会意地抬手，灵活地把樱桃一簇簇地拨下来，落在索拉提起的裙摆间。
“好了，就这些吧。”索拉说，捏住裙袍两端裹住樱桃，另一只手抓了一堆，摊开递到艾克手上。
樱桃像玻璃珠一样滚进艾克手里，艾克尝了一颗，汁水极甜。就听索拉喟叹道：“我把洞前这几处走遍了，只有这里的樱桃是甜的。”
“您似乎一直没让自己闲着。”艾克说话间，索拉正扶着他的小臂，轻轻越过一个水洼，小心不让满怀的樱桃掉出去。
她抬头，叹息似的看着骑士：“你一定明白的。如果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你就会不安和焦虑，就像被困住了——你说，弥娅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
艾克侧过脸，幽静的树林在虫鸟啼叫中更加静谧：“我不知道，殿下——我希望她没有这样的感受。否则，那太悲伤了。年复一年地困在孤岛上。”
“……你说得没错。”索拉垂眸，“所以，我们不能糊里糊涂地被弥娅牵着走。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诺，樱桃。”
索拉拐了个弯，带着艾克去到一条越发狭窄幽暗的小路。艾克跟着前面的索拉，阳光被挤成一道道明亮的细线，落在王女浓黑的发间，光洁的手臂、腰窝，乃至走动间被裙摆裹缠的双腿。零星光斑不断后退，逼得艾克快睁不开眼。然后，他们来到了小路的尽头。
拥挤的树林开阔了，阳光亮得惊人。然后，艾克看见了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闪着钻石般的光泽。一只漂亮的梅花鹿，正在河对岸低头饮水，见有来人，迈开步伐，怕羞地躲走了。
“你不想吃鹿的，对吧？”索拉开口，为这治愈人心的自然风景添上一抹血气森森的阴影。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不会吃它！”艾克难得没用敬语，满头黑线地回答，甚至有想敲敲王女殿下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煞风景大全的冲动。
“哈哈！”索拉大笑出声，提裙跑到河边，甩脱了长靴，赤脚放进水里坐下。
艾克也走了过去，默默走到河上游一侧，把水壶放进去，清澈冰凉的河水咕噜咕噜钻进壶口。索拉偏头看他：“你热的话，也把鞋脱了呗。”
艾克暼一眼王女。她两手向后撑在草坪上，微微绷紧了支起上半身。清晰的肌肉线条顺着小臂攀岩往上，没入隆起的裹胸背心间，劲瘦健美如石膏雕像，在黑裙衬托下越发具有危险性。他飞快转头，藏在银白短发里的耳尖悄悄红了：“不用，我不热的。”
可是你额角汗水都被晒得亮晶晶的诶。捕捉到少年躲闪的视线，索拉咽下要脱口而出的话，随手把樱桃抛给艾克：“好吧，别勉强你自己，你身上的烫伤还没好全呢。”
艾克抿唇微笑：“我有分寸的……索拉？”
“嗯？”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索拉用鼻腔发出声音。
“您说的那位雪拉，是这只吗？”
索拉睁眼，猛一鲤鱼打挺，看着艾克视线所指的方向。一只雪白的月灵乌正站在置于河间的水壶上方，执着地用尖尖的喙嘬壶口流进去的河水，好像这里的会更甜美些。
索拉瞪着自得其乐的小家伙。它终于解了渴，高高兴兴地对着艾克说：
“嘎！你叫了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吗？你叫什么名字？哦，你的羽毛和我一样漂亮！我喜欢你！我们能做朋友吗？你喜欢苹果吗？我可以把我的分享给你——”
艾克无言，他倒是知道这只月灵乌会说话，但……他安静挪开视线，眼神无辜又迟疑地看向索拉：这位雪拉，是不是有点不太靠谱？
索拉扶额：“小雪拉？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月灵乌先是一惊，继而看到了一旁的索拉。它也没有不好意思，越发兴高采烈地扑棱翅膀，亲昵地飞到索拉肩上乱蹭。
“你好，索拉。我走这两天，你有没有想我？有吗？没有吗？我很愿意想你，不过我忙着盯科伦族长的洞门有没有打开，还吃着很酸的樱桃，实在分不出神——哦，对了，科伦族长今天才出了山洞，那会儿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小眯一会儿，真是万幸我没睡着，是不是？他说要立刻来莱恩普顿岭，不过还是等我吃了些正常的水果再走的……”
“真是辛苦你了，雪拉——这些樱桃是甜的，你尝尝看。”索拉温柔地说，“那他现在？”
雪拉咽下一颗甜甜的红樱桃，满足地清清嗓子，继续往下说：“他刚到弥娅长老的地盘，就把自己放下了。说是有结界，外面的家伙第一次进去时，会惊动山里的弥娅。”
难怪当时他们刚说两句话，弥娅就出现了。索拉和艾克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她又问：“那怎么办？艾克能出去再回来吗？”
“他就是艾克？他是弥娅长老需要的那把剑吗？那他最好不要这么做。”月灵乌很是机灵地说，“安斯特人的魔力波动和菲尔德森林共振是有差别的，弥娅有可能会注意到——
不要着急，索拉。科伦族长可是条黑龙，他是最擅长伪装潜伏的龙，他有办法暂时混淆弥娅长老的感知，就是会到得慢些，而且你们没法谈很长时间……
这是他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的，我说完了！”
“谢谢你，雪拉。”索拉站起身，没吃完的樱桃咕噜噜落进河流和草坪间。她的脸逆着光，艾克看得并不分明，却有股令人心生摇曳的气势。
终于有点进展的王女意气风发，抬臂遥遥一指：“既然如此，我们也到莱恩普顿岭边界线去吧，尽早和科伦族长碰面。雪拉，你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月灵乌歪头想了想，展开翅膀指了个方向。艾克也跟着起身，走在一人一鸟的后面。他隐隐有种预感，亚希大陆的未来或许将在接下来这场谈话中不着痕迹地拐个弯。
至于终点会通往何处？艾克只希望那不会比原来更差。
莱恩普顿岭，东南方向丛林。
昏暗的光线中，老树枝桠在墨绿色草坪间投下枝桠交缠的枯影，一条圈着银色小环花纹的黑蛇从霉绿斑斑的青苔石旁滑出细长的身体。一阵濛濛灰雾升起，小蛇的影子拉长，头顶探出两只长长的犄角。
“嘎！我好像听到科伦族长的声音了。”
“哪里？”一个清亮沉着的女声说道。黑蛇眯起了眼睛，“嘶嘶”地吐出信子。
“确实是族长，就在那边——他叫我们过去呢。”
“那走吧，我们还能靠近些。艾克，别踩那些鲜艳的地苔，那个有毒，踩中就会起毒烟。”
“我明白了，索拉。”
很快，深密的丛林里钻进两道模糊的黑影。黑蛇往前滑动，看清了来人：一男一女，男的高瘦一身白，连头发也是白的；女的矮大概一头，走在前面一身黑，连头发也是黑的。如果黑蛇有地府的概念，怕是要以为来者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好在黑发女人肩上坐着只雪白的鸟，一脸天真好奇，黑蛇这才把女人和弥娅嘴里的“克里斯小公主”对上了号。他缠绕上树，趁克里斯四下找人时攀到树枝上，与对方平视的高度。然后它吐信，这次是正常的说话声：“我在这里。你就是弥娅带回来那位克里斯王女，索拉？”
索拉循声望去，一条头露尖角、似蛇非蛇的漆黑动物正看着自己。刚刚那有些沙哑的男音就是它发出的。
“科伦族长，我把索拉他们带来啦！这样您就不用跑来跑去了。”月灵乌一脸求表扬的神态。
“唔，是的。谢谢你，小雪拉。”科伦咕哝道。
索拉微一躬身，向龙族族长致以问候：“您好，科伦族长。很抱歉让您用这种方式与我见面。囿于现在的情况，我无法亲自前去您的洞府拜见，还望见谅。”
“客套话就省了吧。”科伦叹了口气，“我是借一条暗影环蛇的帮助进来的，弥娅实力深厚，我们大概只有半小时的谈话时间。”
“那我就直奔主题了。”索拉余光与身后的艾克交换了眼神，径直开口。
“您知道弥娅执意寻死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