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七日后。
国公夫人身体恢复如常,一下榻,便念叨着要来清山寺上香,叩谢佛祖庇佑之恩。
大邺信佛之人不在少数,国公夫人亦身在其列,每年都会捐奉不少香油。
此次家中能安然无恙,在她心中,全仗佛祖保佑。这不,大病初愈便想着去寺庙还愿为紧。
扶楚和卫婵自是随同前往。
清山寺作为上京最为兴旺的寺院,一如去岁扶楚所见那般,香火旺盛,烟雾缭绕,香客络绎不绝。
只是今日之人的心境,已大大不同以往。
寺庙的僧人看见国公夫人前来,极是殷勤,熟络地将三人引到林间更为雅静些的偏院之中。
此处专供贵人敬奉,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那立于正心的佛祖金身像,与前院那座一般无二。
国公夫人跪在蒲团上,虔诚恭敬地闭目还愿,卫婵亦跪在一侧,学习着母亲的模样。
候在一侧的小僧人,见扶楚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后头,料想这位女施主应是初来乍到,不懂其中规矩。于是主动上前,将点燃的供香递到扶楚手中,“施主也上支香吧,我佛慈悲,普度世人。心之欲求困惑,都可向佛祖言明,若应机缘,终会达成所愿的。”
扶楚望着手中成丝成缕、烟气缭绕的三柱供香,喃喃问道:“无论何事,都能如愿吗?”
僧人闻言淡淡一笑,“三柱清香心一片,精诚所至,心诚则灵。”说罢伸掌示意,“施主请。”
扶楚顺着僧人请势的方向,将目光看向那辉光艳艳、面露慈悲的佛祖金像。
若真如僧人所说,能保佑卫粼无灾无难,信上一信又有何妨。
她缓缓上前,跪立于蒲团之上,才闭上双眸,脑海便又浮现那日梦中场景:内外颠覆,满目疮痍,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扶楚不得已睁开双目,一脸虔诚地望着眼前这救苦救难的神明,心中默念——
信女扶楚,以清香三柱,拜陈三愿:一愿山河无恙,二愿百姓安宁,三愿我君,无忧无患,岁岁长安。
上完香,国公夫人与住持商量加设供奉事宜,卫婵亦随着一道去了。
扶楚则出了偏院,步履悠悠,一路赏光拾景,预备行至马车上等候。
只没走几步,便有一道熟悉的惊呼声传来。
“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满头大汗,弯腰扶膝,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竟是扶楚的贴身丫鬟——蔗香。
只见她喋喋说道:“今晨去秦国公府找小姐,谁知竟扑了个空!他们都说小姐来了清山寺,好在运气还不错,被我赶上了!”
瞧着蔗香气喘吁吁的模样,扶楚不禁凝眉,上前为其拍背顺气,“你怎的没随爹爹去郴州?跑的这般匆忙,是有何要紧之事?”
蔗香闻言一拍脑瓜,赶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到自家小姐手中,“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被人抓了!”
“什么?!”扶楚听罢脸色一变,连忙展开手中信纸。
待看完信中所书,扶楚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周身气息都降了好几个度。
“这信是谁给你的?”
“是一个小乞丐!我昨夜刚抵达上京,不好打搅小姐,便回府中暂歇,今晨出府时,便看见个乞丐蹲在府门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他一瞧见我,就将这信塞过来了,还说老爷被抓走了,让我赶紧过来找小姐求救。”
蔗香将经过如数告知,原本她是跟随殷晟睿去了郴州的,但近段时间朝廷狱案接连发生,扶楚在寄去家书中又只报喜不报忧,殷晟睿实在放心不下,便让蔗香返回上京陪着扶楚。
如此一箭双雕,一来扶楚身边能有个贴身人照顾,二来殷晟睿也可以通过蔗香了解女儿境况。
蔗香说罢看了看扶楚手中攥紧的信件,忐忑道:“或许,是老爷托人写给小姐的?”
蔗香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知信中写的是什么。
面前的扶楚听罢,眉头皱得更紧,她思索片刻,抬手便将自己的钱袋解下,交到蔗香手中,“你马上回郴州一趟,看看爹爹是否真的出事了。”
“小姐不同我一起吗?”
扶楚摇了摇头,复又叮嘱道:“路上多加小心,回去后一有消息,立即快马传口信与我。”
蔗香瞧自家小姐神色认真的模样,亦不再坚持,“好,我这就动身。”
目送蔗香远去,扶楚又将目光放回手中紧握的信件上。
纸张已被她攥得发皱,置于末端的落款,竟是已死之人——杨学海。
来者不善,这背后之人,明显欲从她这处下手,针对卫粼。
扶楚眉眼间尽是冰冷,上京、郴州两地相隔甚远,至少需要两个月路程,单靠蔗香获取消息,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她当机立断,快步走出寺院,于车夫处留下口信,说自己有事往东市一趟,让国公夫人和卫婵不必等待先行回府。
上京东市开设了好几家驿局,只需花些银两,便能替人邮驿,沿途州县都设有驿站,若是八百里加急,通过在驿站不停更换马匹,千里之途几日便到,只是这价格极为昂贵,普通百姓难以承担。
扶楚才将钱袋给了蔗香,卸下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还差上一截。在掌柜的面前好说歹说,才勉强凑足金额。待一切办妥,这才沿途返回。
此时已近正午,太阳毒辣,将扶楚两颊晒得红通通一片。
她心不在焉地缓步走着,突然光线一暗,扶楚刹步不及,鼻子“咚”的一下撞了上去。
扶楚吃痛连忙后退,这下不只双颊,前额、鼻子、嘴巴,直线下来都红了一片。她一边揉着酸痛的鼻头,一边恼怒地看着前方。
原是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你不长y”待看清前人面容,扶楚立即泄了气。
卫粼笑吟吟地望着她,伸手点了女子额头,“撞疼了不曾?”
卫粼下朝回到府中,独独不见扶楚,便沿着主街一路寻来。
老远便看见所寻之人低头走在街上,卫粼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故意站在她前面。
没成想她还真往身上撞了过来,少见她这般憨傻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明知故问!扶楚翻了他一眼,倒也不恼,直接上前挽起男子胳膊,一齐朝着回府的方向走去。
“怎么没随母亲一同回来?”
久久得不到身侧之人的答话,卫粼歪头看了一眼,入目便是扶楚微垂着头,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好似从方才开始,她便是这心事重重的样子了,卫粼遂停下脚步,捧起女子脸蛋,直视其眼眸认真问道:“我的姚姚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扶楚望着卫粼担忧的神色,心口微微动了动:是啊,一直以来独自处理问题惯了,忘了身侧,已多了一人。
她轻启朱唇,正欲将此事告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世子,圣上急诏!让您速速入宫一趟。”
青阳匆忙赶来,还未下马声音便传入了两人耳中。
国事为重,扶楚立即为男子理了理衣襟,“快去吧,莫让圣上久等。”
卫粼只好点头,抬手温柔揉了揉扶楚发顶,“在院中等我回来。”
说罢从青阳手中接过缰绳,令青阳将扶楚送回府中再来见他。
乾清殿。
圣上被气得脸色发紫,一把抓起桌案茶盏往地上摔个粉碎。
一炷香前,边境八百里加急,呈上秦国公亲笔,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本该安若泰山的边境,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上场战役中,勒羌被打得节节败退,按常理,他们需得修养生息很长一段时间,重新积蓄,方有回击之力。
却突发变数,本已退回疆界数百丈远的勒羌,突然倾尽举国之力,发动大规模反扑,一举斩下了磷城太守的项上人头。此战始料未及,秦国公得此探报第一时间整顿军队,秣马厉兵,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磷城支援。可就在明安军整军待发前夕,竟发现战马出了问题。
边境驻守有十万军队,其中骑兵三万人,一人需配置两匹战马,才支撑得住前线伤亡更替。由于近些年发动的战争皆是小打小闹,所以后备马匹基本都没有派上过用场,全部拘在几十里外的厩场由圉官负责豢养。
岂知在此等要紧关头,那圉官竟倏地不见踪影,只留下多日未曾进食的马儿们苦苦嘶鸣。
细查发现,这群后备马匹表面上看着没有任何问题,跑起来却羸弱无力,有的甚至还不如人腿,根本无法启用。
而这批马,都是近三年来从各州府陆续输送过去的。
如此一联系,之前在花坞山坳发现的那群马,本该是运往边境的战马!
负责掌管皇室御马和马政的太仆寺卿,今日巳时,就于家中悬梁自尽。
与战马息息相关之人,上至太仆,下至马奴,全被杨学海收拢,暗中玩弄手法,以劣代优,将大邺推入万丈深渊。
山坳没被焚的马匹的确还有半数,只需再从民间征集便能抵数。
可根本来不及了!
勒羌步步紧逼,局势危如累卵,大战已一触即发。再不迎敌,边境无辜百姓都将死于敌国铁骑之下。
在这封求援信上达天听之时,秦国公父子已带领十万明安军,顶盔掼甲,上前迎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