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卫粼取下腰间玉佩,交到青阳手中,“你立即回京面圣,请求圣上派军相助。”
青阳接过玉佩,不安道:“那世子呢?此处危险,不宜久留。”
卫粼越过青阳望向山坳,火炉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在他眼底映出灼热的火焰,“埋伏之人被捕,上京那边定已察觉,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这里,这群人必将有所行动。我得留下,盯紧此处。”
说罢,抚上青阳肩膀,认真叮嘱:“回程不可走主路,抄林间小道隐匿行踪,莫要被人发现。”
“可世子”
卫粼推了青阳一把,厉声催促道:“快走,莫要耽搁。”
看着世子坚持的目光,青阳咬了咬牙,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洞穴中。
只剩卫粼一人。
他半靠在岩壁上,垂眸思索:
眼前这场景,显然不是短时间内筹备的,根据马匹的体量,至少也培养了三年,所以贪贿案收集的钱财,极有可能都是入了这山坳之中。杨学海每个月都来此一趟,此事与他定脱不了干系,但只有出入的行踪记录还不够,需得找到一击必中、让他无所遁形的铁证才行。
能操纵这么多人做事,这里头一定还有能证明其身份的物件。
另外,山坳这帮人能入此间做事,身家背景势必早被掌握熟悉,加上所谋之事乃诛杀之罪,他们大概率都签了生死状。就算抓住他们,极有可能咬死不说或乱泼脏水。
这么大的马场和铁器在此,待消息传来,他们肯定不能快速搬离,得想办法赶在他们销毁之前,取得证据。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个新面孔贸然潜入,必会引人注目,看来还是得隐在暗处跟随,寻找机会。
想定对策,卫粼退出洞穴,往另一个山头走去。直至寻到一个正对着山坳口的方位,才停下来暗暗观察。
不出所料,一个时辰后,山坳里便有了巨大的动静,嘈杂的声音刚传到卫粼耳中,那山头便升起了大股浓烟,其中还夹杂着马匹惨烈的嘶吼声。
卫粼瞳孔猛地一沉,他们这是想将一切焚烧殆尽!
根本无法阻止,漫天的火光发出骇人的红,顷刻之间,便吞噬了整座山林。成千上万的马匹惨遭焚刑,活生生的,在烈火的煎熬中成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灰烬漫天飘浮,群山皆是灰蒙蒙、红赤赤一片,这是被焚万物在这世间发出的,最后一声哀嚎。
它们原本可以花繁叶茂、生生不息,直至百年、千年可再痛苦、再不甘,如今也只能化作尘埃,随风飘散,成为人类欲望的牺牲品。
卫粼看着飘落到肩上灰絮,眼底蒙上了一层冷意,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寒光。
就在这时,天空响起一道愤怒的雷声,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密密麻麻往山林砸落,闪电直劈山坳,发出耀眼的白光,仿佛天空都被激怒了一般,朝那罪魁祸首肆意发泄。
局势扭转,群山呼应,大火渐渐熄灭。
山坳里的人,皆四散逃去,卫粼赶到之时,只留下被雷电击中的几人趴伏在地,血肉横飞、黑红浸染,已无救回的可能,正蜷缩着身体,无意识地痛苦低吟。
好在,马场那边还有半数马匹活了下来,铁刃兵器也有多数未及炼化溶解。
卫粼朝倒地之人蹲下,拍了拍其脸颊,看看能否问出点什么,可惜个个都是残丝断魂奄奄一息,眨眼之间,便瞠目衰亡。
可也并非一无所获,眼前人腰间被烧得半黑的令牌,引起了卫粼的注意,他解下仔细查看。令牌上面原本刻有两字,可惜下头那字已被烧尽,上头这字依据笔划,隐约能猜出,是个“临”字。
卫粼全副心神都聚焦在这上头,未曾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直至脖颈之上突然传来凛冽的寒意,卫粼眸光一变,迅速握掌,将令牌藏入袖中。
卫粼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名壮汉,此刻正手持利刃抵在卫粼脖子上,凶神恶煞道:“你是何人?”
秦国公府。
扶楚与卫婵围坐在国公夫人院内,三人皆捧着绣绷,闲聊刺绣。
国公夫人仔细为卫婵解释花纹线法,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身旁传来“嘶”的一道低呼。
原来是扶楚不小心被银针扎到,她马上将手指含入口中,一边吸吮一边呆呆地看着门口的方向,连国公夫人关切的询问都未曾听到,一副心神不定、神不守舍的模样。
就在此时,门口来了一群身穿宫中服饰的宫人侍卫。
为首的那位,是个容貌俊秀,手持拂尘的太监。
棂公公躬身朝国公夫人行了一礼,刻意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奴婢敬请夫人福安。”
国公夫人看着面前生疏的面孔,不解问道:“这是?”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特来请国公夫人”目光一转,看了站在一旁的扶楚一眼,“和殷姑娘,入宫一叙。”
没想到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扶楚心中警铃作响,凝眉上前问道:“不知娘娘何事相寻?”
棂公公笑意加深,只是这笑不达眼底,“这上头的旨意,奴婢可就不清楚了,殷姑娘入宫一见便知。”
国公夫人与皇后娘娘向来没有交集,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居然还要叫上扶楚,实在令她摸不着其中之意,她默默看了一眼扶楚,想了想,冷静对女子说道:“你今日不是身子不适吗?还是好好呆在府中吧,莫要过了病气给皇后。”说罢转回眼眸,抬眼看向面前的太监,“我随你们入宫便是。她一个女儿家,什么也不懂,娘娘若有疑虑,问我即可。此事后,我自会向娘娘请罪。”
国公夫人自有她自己的算盘:虽然不知道朝中具体发生了何事,但这几日府外皆有重兵把守,想来一定与卫粼所调查之事有关。自己身为国公夫人,皇后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薄面,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倒是扶楚,还未过门,如今的身份不过是被贬官员之女,上头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让她命丧黄泉,实在不宜进宫犯险,还是让她假借称病躲一躲吧。
棂公公闻言眯起眼眸,唇角的笑意也冷了几分,“国公夫人,娘娘的旨意是请你们二位一同入宫,自然是少一位,都不行。”说罢玩味地打量着扶楚,那漆黑摄人的眸令人脊椎发冷,“殷姑娘若当真身子不适,更该进宫了!宫中御医无数,想必定能为殷姑娘诊治好的。”
国公夫人见状拢起双眉,正欲开口训斥这不敬之人,手上便传来扶楚的温度。
扶楚轻轻拍了拍国公夫人的手,然后将她挡在身后,毫不胆怯地望着眼前之人,厉声斥道:“你所站之处,可是当朝一品大臣,圣上亲授的震威大将军,秦国公的府邸!宫中规矩甚严,你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竟不知晓,遇高位,当跪地行拜,低颔垂眸,不得直视吗?
你一小小内侍,入门行礼无状,答话毫无恭顺,到底是何人授意你,敢对国公夫人出言不敬,以下犯上?”
一字一句,皆合规制,并无一言错说了他。
棂公公自从得了萧皇后青眼,心中自视甚高,在宫中也是众星捧月,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种责骂了。不曾想,今日当众被这女子下了颜面,他瞳孔泛起一层寒霜,敛起长睫挡住那道嗜血的杀气。
很快他便恢复恭敬的神色,缓缓俯下身子,双膝跪地,垂首顺从道:“奴婢知错,求国公夫人宽宥。”
此人倒是能屈能伸,不容小觑。
毕竟是皇后的身边人,也不好做得太过,平白打了皇后的脸。
扶楚默然盯着跪地之人,想起此人前来的目的,那可是当今皇后的旨意,不可公然违抗,她缓了缓语气,“近日朝中不太平,圣上还特意派重兵护卫,想来公公进来之时也瞧见了。世子手握证物,敌人虎视眈眈,国公夫人身份尊贵,就这般入宫实在不安全,可皇后娘娘相邀也不好违背。”说罢装作非常苦恼的模样,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如这样吧,劳烦公公往刑部跑一趟,请高大人再派些人手前来护送一下可好?这样既不会分散了这府中的兵卫,我们前去也安心些。”
棂公公这才发觉,自己被人狠狠戏耍了一番,好一副伶牙俐齿,看来是自己小瞧了她!
此刻他的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一般,心中很快又起一计。
“殷姑娘所言极是,奴婢思虑不周,这便入宫请示娘娘。”说罢站起身来靠近扶楚,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殷姑娘万望保重好身子,来日方长,咱们很快又会再见面的。”
自小在险恶的境遇里摸爬滚打之人,怎会被这虚张声势之语吓到。扶楚勾起唇角,淡淡回道:“公公放心,我素来积德行善,不似那多行不义之辈,说不定公公一出这个门,我身子就好了呢?就不劳公公挂心了,还请慢走不送。”
棂公公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闪过一抹冷笑,恭敬行礼告退。
待众人离去,门口疾步进来一小厮,慌慌张张地禀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城外传来消息,世子失踪了!
扶楚闻言脸色陡然一沉,上前急忙追问道:“什么叫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详细说来!”
“有人在花坞附近私铸兵器、豢养马匹,意预谋犯,圣上派兵前去缴获兵马、抓捕罪犯,但唯独不见世子,他们说在山顶崖边,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世子他极有可能遇险坠崖了”
国公夫人并不知晓卫粼前往花坞一事,突然听见此消息,只觉心中一窒,天旋地转起来。
扶楚连连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答应过我的”
说罢不顾众人阻挠,往府门奔去
坤宁宫,萧皇后大发雷霆,将所有能触及到的花瓶器皿通通砸碎在地,“好你个卫粼,居然将我苦苦经营的一切颠覆,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娘娘就不该心慈手软,兵马早已筹备妥当,早在年前,我们就该反了!”
萧皇后回头,咬牙切齿道:“反?如何反?十万明安军还握在卫良手里,就算我们今日挟持住了圣上,后面要拿什么来抵挡明安军的反扑?难道我机关算尽,就是为了给卫良铺路的吗?”
“那也好过今日这般,什么都没做就归于灰烬,三年啊!我们三年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想到那批良驹和兵刃,萧皇后只觉痛心疾首,她面色渐渐阴鸷起来,“卫良一日不死,便一日扼住我的咽喉!你马上去信勒羌,就说之前的提议,本宫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