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卫粼穿着一袭暗紫长袍踏入屋内,腰间束着一条玄色宽边锦带,目光清朗,身如玉树,不复半点溺水后的苍白神态,身边还跟着一名随从。
扶楚从内室迎出,朝他行了一礼,温声说道:“见过世子,昨日受累,可还安好?”
卫粼在空中虚扶了一下,“殷姑娘不必多礼,我并无大碍,听母亲说你已醒来,抽空前来看看。”侧目看了一眼沁竹,继续说道:“没打扰到殷姑娘吧?”
“劳世子挂念,我亦无碍。”
他点了点头,见她脸色红润,确实没有半点病态:“姑娘无碍便好。”
“我来,是想与商讨姑娘一事。”言罢示意周边随侍退下。
青阳将手中食盒放在桌前,眉间轻拢,默默望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后与沁竹一道退下。
房门关上,屋内光线减淡,桌上茶盏冒着热气,缕缕轻烟飘向空中。两人围于圆桌,相对而坐。
卫粼笑意收敛,缓声道:“殷姑娘,昨夜一事,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相救。”
扶楚正要开口,又听他继续说道:“只不过,令尊之事,涉及朝廷律法,身为臣子,贪污受贿,危害民生,实为天下人不容。我身为卫家子第,更应以身作则,此事刑部一定会秉公处理,我不便插手,望姑娘理解。”
“世子,我深知父亲为人,他绝对不会犯下贪贿之事,定是遭人迫害,求你救救他。”她神色紧张,脸颊红意稍淡,欲朝男子跪下。
“姑娘莫要慌张,先喝口热茶冷静一下。”卫粼将她扶回椅凳,递予茶盏。
扶楚伸手接过,纤纤细指触及男子,女子柔荑微凉,却如沸腾热水一般烫及心口,卫粼急忙缩回。
他思索片刻,委婉说道:“案情还未查清,事情或有转圜之地,姑娘既然这般肯定,那便相信朝廷,不会牵连无辜。”
说话间错开女子视线,看向窗外,脑子里又想起昨晚佳人亲吻,玲珑身段尽在怀中,耳廓微红。
“我虽不在刑部,但此事我会持续关注,后续有何进展,我会告知姑娘。”
他抬手指向桌上食盒,“这是我让青阳在珍轩楼买来的小食,不知可合姑娘口味。姑娘不必多虑,事情还未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先调养好身子再说。”
所有话都是对她说的,却是像对着窗外说的。
扶楚点头,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多谢世子,那便劳烦世子日后多费些心神。小女只愿朝廷能尽快还家父清白。”
卫粼轻轻点头应了一声,起身辞别朝门外走去,步伐略急,很快消失在院内。
待卫粼走后,扶楚打开食盒,里面是几道精致清淡的吃食,思及方才男子的神态,嘴角轻轻勾起。
都说世家公子风流,看来也不尽然。
院外,青阳疾步向前,终于追上自家世子,气息微喘:“哎,世子,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说殷姑娘是故意设计您落水的吗?怎么没将她赶出府去?”
微风轻拂,扫去热意。
卫粼恢复正常神色,止住青阳的话语,“此事往后不得再提。世事无常,人之于世,不过一浮游耳,都是自救罢了。她一女子,做至如此,也是不易。”
青阳闻言,自是知晓世子品性如何,不再吭声。
“殷姑娘那边,多加看顾,不可怠慢。另外,去跟夫人说一声,解了婵儿的禁足吧,府里既来了新人,婵儿喜闹,两人陪着解解闷儿也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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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扶楚找沁竹要来了些纸墨,搬来桌案,立于廊前作画。
府中布局雅致,四面山石点缀,绿柳周垂,玉栏绕砌,草木郁郁葱葱,扶楚画着画着,不知何时纸上多了一名翩翩公子,观其衣着身形,赫然是卫粼世子。
卫婵进来时,便看见一绝色女子正做作画,制止侍女通传,悄然来到扶楚身后,只见丹青妙笔,惟妙惟肖,画中男子破画欲来
卫婵掩唇低笑,装作不知:“殷姐姐,这是在画何人呀?”
少女嗓音传来,扶楚被惊了一下,随即慌忙将画作遮挡起来。
“不知这位小姐是?”
卫婵倒是毫不见外,一把抢过扶楚画纸,抬腿一跳,一屁股坐到廊椅上,举起手中之物细细欣赏。
“我叫卫婵,殷姐姐唤我婵儿就好。”
原来此人就是秦国公唯一的女儿,据说一个月内有半数时日都是被罚禁足或者抄写经文的,现下一见,果然如传言那般,娇俏灵动,古灵精怪。
卫婵细看画中景物,生动传神,赞赏道:“殷姐姐画技高超,若我有一半技艺,母亲肯定就愿把那琉璃盏赏我了。”
扶楚闻言不禁莞尔:“琉璃盏?”
“嗯,此事说来话长,我两日前偷偷去母亲卧房,就是想”似乎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止住话语,转而说道:“总而言之,就是因为那琉璃盏,害得我被禁足数日。”
“婵儿既然因它禁足,怎的不怪这物撩你心神,还心心念着?”
“就是因为求而不得,才使我寤寐思服。”
此话倒是直白,扶楚心内认同,问道:“夫人为何不愿给你呢?”
“唉,这不是月尾了嘛,母亲要考我功课,我就选了刺绣一门,原本说好不管样式,只要我绣得有七成相似,能一眼分辨,就将琉璃盏给我。谁知大哥横插一脚,非让我绣个锦鲤戏莲,我哪绣的出来嘛,这明明是为难我。”卫婵小嘴嘟起,不满的说道。
“你若真想得到那琉璃盏,我倒是可以帮你。”
卫婵眼眸微亮,“此话当真?”
扶楚点头,扬起笑意:“我绣艺虽不出众,但尚可一见,不如我教妹妹吧。”
“扶楚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人美心善,此事若成,往后上刀山下油锅”
“停停停”扶楚失笑,打住卫婵话语,这人说话还真是毫无顾忌,倒是天真烂漫得很。
两人进屋,传来一阵阵说笑声,院外和风习习,阳光灿烂。
五日后,卫婵一改往日,准时请安。
见女儿神采奕奕,竟无半点起床气,国公夫人抿了口茶:“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婵讪讪一笑,随后神神秘秘的掏出绣品,趾高气昂说道:“锦鲤戏莲图,我绣下来啦!”
今日休沐,卫粼也在一旁,卫婵扭头朝他飞了一眼,“说好的琉璃盏,你们可不准食言!”
卫粼放下茶盏,勾起嘴角,接过绣帕一看,果然栩栩如生。
“这真是你自己绣的?”
“当然!”卫婵毫不胆怯,硬声回道。
卫粼笑意加深:“几日不见,妹妹竟绣艺大增,不知是否神仙下凡,给你开了窍?”
“哪有什么神仙,我绣艺一向不赖呀”卫婵声音越来越低,暗暗不安。
“这锦鲤戏莲绣的生动,的确不错,既如此,母亲便将那琉璃盏赏给刺绣之人吧。”
国公夫人一直未曾言语,细细品茶,瞧着面前儿女玩闹。闻言点头附和:“也好,霜菊,你去将琉璃盏取来,送去给殷姑娘吧。”
“是。”霜菊领命退下,取来琉璃盏,朝扶楚院中走去。
卫婵听见大哥松口,正喜滋滋地等着接手,闻言宛如一道闷雷击中。
居然不给她?!
“你们怎么知道是扶噢不对,为什么不是赏给我的呀!”卫婵急急说道。
卫粼噙笑,起身朝国公夫人告退:“儿子晚时再过来陪母亲用膳。”
“嗯,好。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卫婵见没人理她,眼看着琉璃盏从自己眼前经过,然后越离越远,顿时百抓挠心,跺了跺脚,转身朝霜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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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楚一早便和沁竹一道,趁着朝阳未出,来到府中梅林采露。
露水被时人认为是最佳的烹茶之水,大邺文人雅士们常常用收集的露水来泡茶。在清晨太阳出来之前带着竹筒等器具,一滴滴地收集草木上的露水,冲出来的茶香气扑鼻、入口脆爽柔滑。
扶楚在梅林转悠半晌,内心疑惑,不是说世子每日一早都来林中练剑么,今日刻意前来偶遇,怎未见半点人影。
眼见这露水收集了好几罐,沁竹都快拿不下了,扶楚终于放弃,两人捧着竹筒,转身回院。
就在此时,隐约看见了左前林中有两三人影,扶楚思量片刻,转头朝沁竹说道:“你将手上这些,送去给夫人吧,我在府中叨扰这些时日,只能采集点林中甘露,借花献佛了。”
沁竹点了点头:“姑娘有心,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待沁竹离去,扶楚装作还未采集完,朝前方几道人影走去。
眼前轮廓渐深,梅林之下,立着两位随从,一边端着茶,一边拿着帕子,一左一右围着一名练剑男子。
只见男子长发尽数束起,上身只余素白薄衫,手中长剑挥洒,衣衫被汗水浸湿,勾勒出硬实胸肌,彰显阳刚之气。
扶楚脸热,落水那日抱着他,也不是这般健硕的手感呀,不想竟这般脱衣有肉真是不显山露水。
她收回视线,故意折断枝叶,弄出动静。
待他们看来,故作惊讶:“世子怎也在此?”
只见女子一身淡色长裙,在树丛中钻了出来,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头上还掉落着一片绿叶。
卫粼穿上衣袍收敛神色,不复方才的剑气逼人,两道浓眉毛泛着柔柔的涟漪,仿佛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我清晨喜欢在此练练剑,强健筋骨罢了。殷姑娘这是来采露的么?”
面前之人手捧竹筒,里面已集有大半露水。
扶楚点头向前,将手中竹筒递给卫粼:“世子若不嫌弃,可拿去煎茶。”
卫粼看着那片掉落在她墨发中的绿叶,伸手欲帮她取下,心思百转终是作罢,转而扶住竹筒上头,错开扶楚手指接过:“多谢殷姑娘,露重潮湿,往后若需露水,我安排人送来给你便是。”
扶楚摇头拒绝,这样还怎么找机会见你:“我闲来无事,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复又试探道:“只不过贸然前来,可有打搅世子?若是坏了府中规矩,我日后不来此处采露便是。”
卫粼看着她,女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盈盈秋波。
他敛眸,长睫不着痕迹遮盖眼睛,辨不出脸上神色:“府中并无亢杂规矩,殷姑娘随心便是。”
林下已露出晨曦,鸟儿飞过树梢,投下摇曳光影。
回到院内,扶楚就看见桌上摆着华光四射的琉璃盏,卫婵抱肘坐在一旁,小嘴鼓鼓,目光紧蹙的瞪着她。
扶楚故作莫名,“婵儿妹妹,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