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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一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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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感受到某种预兆, 陈玉接连数日都提着心。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问仆从宫中是否有变故。

    然而他越紧张,宫中越平静。

    唐臻非但没有做任何在他预料之外的事, 反而情绪越来越稳定。即使听见齐黎又去福宁宫求见昌泰帝, 也能面不改色的继续正在做的事。

    如果一定要说出太子殿下的身上发生什么改变因为燕翎病入膏肓的作息, 突然彻底咽气。

    齐黎回到京都之后,第二次求见昌泰帝的第二天, 太子准时陪昌泰帝用早膳,随后本该去东宫,太子却一反常态的回到住处小憩。

    陈玉毕竟是外臣,早就不会日日在福宁宫留宿。

    他按照原本的时间,比太子早半刻钟到东宫, 等了整整半个时辰也没见到太子的身影。

    越等越急,陈玉干脆去福宁宫寻人,没想到竟然在宫巷与齐黎迎面相遇。

    两人眉宇间皆浮现惊讶,停在原地,眼含警惕的打量对方。

    “陈大人?”

    齐黎面露不喜, 陈玉的目光令他很不舒服。

    陈玉垂下眼帘,主动让路, “齐将军先请。”

    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正疯狂跳动的心。

    齐黎、该不会身上已经有裂纹了吧?

    虽然目光盯着前方大理石, 陈玉脑海中却只有碎了满地的茶盏。

    齐黎犹豫片刻, 终究还是没有贸然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朝陈玉点头, 匆匆越过对方, 眉宇间的懊恼随着越来越快的步伐, 逐渐变得凝重。

    陈玉?

    他对这个人了解不多, 只知道陈玉很得太子的喜欢,是所有伴读中跟在太子身边最长的人。

    即使是与陈玉同时赶到京都,成为太子伴读的梁安,去福宁宫求见,也只能如同普通外臣那般,等待羽林卫的层层通报。

    陈玉却能凭借太子的令牌,自由出入福宁宫。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人,悄无声息的做到骠骑大将军和陈国公世子都不曾做到的事。

    如今只能希望陈玉确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老实,安心忠于太子殿下,不会轻易将他私见昌泰帝的事说出去。

    否则免不了打草惊蛇,引来各方的猜忌和防备,徒增麻烦。

    陈玉安静的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齐黎的身影,他才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至少没在他面前倒下,事后应该也查不到他身上?

    毕竟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过半刻钟,陈玉默不作声的陪太子用午膳,然后随太子去东宫、在门口等待孟长明、替太子和孟长明守门、送孟长明出门、顺便迎燕翎进门、继续守门、送燕翎出门。

    从日光灿烂等到月明星稀,为了尽可能的避免麻烦,陈玉甚至特意没有出宫,在东宫留宿。

    然而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宫内宫外都没有噩耗,太子殿下准时出现在东宫。

    仿佛昨日的不同寻常,只是太子偶然起晚,所有的危机都来源于陈玉丰富且没用的想象力。

    善于反省自身的陈玉陷入自我怀疑,盯着窗棂陷入沉思。

    程诚忽然推门而入,仅用一句话就令太子殿下刚恢复的作息,再次发生改变,证明陈玉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齐黎又进宫了!”程诚轻声道,“但是他没去福宁宫,正绕路去后宫,似乎是想收拾些端妃的遗物,”

    唐臻放下笔,示意陡然回神的陈玉收拾桌上的笔墨,他则仔细洗去手上沾染的墨迹,漫不经心的道,“端妃的遗物已经收拾过几轮,如今恐怕只剩下瓦片和宫墙,他难道敢搬走?”

    想来是昨日遇到陈玉,难免心虚,今日才故意做出迷惑众人的举动。

    殊不知,原本他能悄无声息的求见昌泰帝,全凭程守忠扫尾,抹去他的痕迹。如今他光明正大的走进皇宫,除非宫中的京卫全都眼瞎耳聋,否则李晓朝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行踪?

    陈玉心惊胆战的看着不像是生气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

    “孤突然累得厉害,先回福宁宫,去找刘御医诊脉。”唐臻摆了摆手,“你留在东宫,不必跟着。”

    陈玉张了张嘴,无声点头。

    他既没有信心,能劝太子立地成佛,更不担心太子在福宁宫吃亏。

    留在东宫也好,免得给太子拖后腿。

    两个时辰之后,太子笑意盈盈的回到东宫,正好赶上孟长明来授课的时间。

    陈玉习惯性的守在门外,目光的落点却放在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方向。

    孟长明离开时忽然在东宫大门处停下脚步,盯着陈玉的眼睛问道,“你在想谁?”

    “嗯?”陈玉茫然抬头,面上浮现淡淡的尴尬,试探着答话,“想孟首辅的皎月身姿?”

    孟长明眼角眉梢的笑意顿时凝固,半晌后,抿了下唇,若无其事的笑道,“审美不错。”

    然后立刻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

    陈玉望着孟长明略显仓促的背影,深深的松了口气。

    还好上午殿下没带他回福宁宫,否则他说不定真的会被孟长明诈出些什么。

    因为孟长明的敏锐,陈玉竭尽全力的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没有问程诚,福宁宫发生的事。

    他依旧在东宫留宿,耐心等到翌日无事发生。

    不仅这两日风平浪静,此后的半个月,除了李晓朝发现燕翎三日之内,至少有两日会出现在东宫,有意空出时间与太子相处,整个京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澜。

    然而陈玉的心却没能因此平静,虽然已经能猜到结局,但是太子殿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第三日,齐黎进宫的时候刚好是孟长明为太子授课的时辰。

    程诚只能在窗外用特殊的暗号提醒太子,太子却没有理会,直至孟长明满意的离开,他才随口问道,“齐黎还在福宁宫?”

    陈玉硬着头皮点头。

    程诚已经回福宁宫盯梢,方便随时遣人传来新消息。

    唐臻冷哼了声,转身回书房,丝毫没有回福宁宫守骨头、不!

    丝毫没有回福宁宫,亲自守着昌泰帝的意思。

    第四日,李晓朝来与太子闲话,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平安悄无声息的出现,如同影子似的跟在太子身后。

    期间程诚的眼线再次传来密报,齐黎又出现在宫中。

    正在平安的陪同下与李晓朝闲话的唐臻,再次对程诚的隔窗提醒置之不理,这次连李晓朝离开之后,他也没问齐黎是否还在福宁宫。

    第五日,齐黎进宫的时候东宫无人打扰太子。

    唐臻听见消息却没有立刻动身,等到完成手头正在做的事,他才懒洋洋的起身、出门,刚好与齐黎在宫巷相遇。

    “世兄?”唐臻面露惊讶,仿佛专门等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这是齐黎第一次见到孤身的太子。

    想起接风宴上太子对他的另眼相看,齐黎心中微动,话语间试探着引导太子说话的兴致。

    刚开始很成功,太子性格单纯,如同纯白的宣纸,对皇宫之外充满好奇。随便齐黎说些什么,太子都会目光专注的盯着他。

    正当齐黎得意忘形,觉得太子远比昌泰帝更容易交流,太子却突然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称有些疲惫,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后数日,齐黎每次去福宁宫,太子都刚好不在,以至于他想专门去找太子也见不到人。

    东宫却人多眼杂,他求见昌泰帝,十次里有八次是秘密进宫,如果去东宫,难免有被发现的风险。

    思来想去,齐黎只有拖延在宫巷逗留的时间,希望能再次与太子相遇。

    在齐黎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在宫巷见到太子第二次、第三次!

    可惜太子除了单纯,还有难以忽略的体弱多病,无论他们的交流如何投缘,太子都无法长久的保持兴致。

    即使在三次见面之后,太子偶尔在福宁宫的时候听闻齐黎也在,会主动令人带齐黎去后殿,齐黎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试探太子的价值。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块蒙着黑布的肥肉吊在齐黎的面前,虽然不需要经过漫长的寻找,但是黑布下方的模样却是未知。

    齐黎不知不觉的追着黑布跑了许久,满脑子都是肉香和已经跑出的距离。

    食之是否无味,尚且未知,然而弃之,岂止是可惜?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齐黎从原本的小心谨慎,变成不遗余力的制造与太子相遇的机会,先后引起李晓朝和孟长明的注意。

    前者是因为齐黎的行为逐渐肆无忌惮,京卫并非又聋又瞎。

    后者则是太子为与齐黎闲话,突然翘了孟长明的课。

    陈玉拒绝回想太子听闻齐黎进宫,立刻起身回福宁宫的时候孟长明的表情有多狰狞。

    他们不知道,虽然齐黎十次进宫,太子有五次刚好在福宁宫,三次会立刻从别处回到福宁宫,但是这八次中,齐黎最多只能见到太子两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

    大部分时间,太子都是忽然觉得身体不适,回福宁宫找刘御医诊脉。

    然而大发脾气,去找齐黎麻烦的人却是燕翎。

    齐黎连续进宫的第三十日,太子与陈国公世子发生激烈的争吵,陈国公世子拂袖而去。

    陈玉和程诚在窗外听完全程。

    燕翎夺门而出之后,两人立刻进门,程诚满头雾水的立在中央欲言又止,陈玉端着温水递给唐臻,眼底满是感叹。

    唐臻半个字都没提齐黎,只是突然劝燕翎,遵循兄友弟恭,尤其要尊敬家中的嫡长兄和嫡次兄,毕竟尊贵有序、长幼有别。

    燕鸿和燕鹄不仅是长兄,更是原配发妻的儿子。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以陈国公府对北地的影响,只有国公府和睦,陈国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专心抵抗外敌。

    况且燕鸿和燕鹄又没有与燕翎争夺世子之位,可见至少是将燕翎当成亲弟弟,燕翎为什么不能对两位兄长他也恭敬些?

    在此之前,陈玉从不知道,燕翎如此憎恨燕鸿和燕鹄。

    毕竟陈国公世子是端方君子,怎么可能咳咳。

    京都陈国公府。

    燕翎下马,径直走向齐黎的住处,随手拿起茶盏砸在满脸意外的齐黎脚边,冷笑道,“好,好,好!竟然敢戏耍我?”

    只要想到他轻信齐黎的献策,不惜动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为齐黎提供接近昌泰帝的机会。齐黎却恩将仇报,反而在昌泰帝和太子面前为燕鸿和燕鹄说好话,燕翎就恶心的厉害。

    齐黎倒退半步,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声道,“世子为何如此说?”

    他分明已经向世子展现出足够的诚意。

    “不承认?”燕翎横眉倒竖,“你与太子说过什么,不敢承认?”

    太子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家事,更不会说出那些老气横秋,只差入土的话!自从出兵贵州,太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齐黎是突然出现。

    冤有头,债有主,容不得齐黎不承认。

    齐黎是陈国公义子,自认也算得用,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叱骂,就算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要发火,况且齐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早先决定投向燕翎,不过是揣测陈国公的心思,顺势而为,难道燕翎真的以为,他是对方的狗?

    齐黎推开步步逼近的燕翎,阴阳怪气的道,“敢问世子,究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被太子知道,说出来让我记住,我才能不犯第二次。”

    燕翎赤红着眼睛说出几句唐臻劝他的话,恶狠狠的目光如同想要活剐齐黎。

    作为被平白冤枉的人,齐黎同样没剩下多少理智,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燕翎是在找借口逼他低头、表忠心、切断他的退路。

    今日强行逼他低头,明日就会得寸进尺的将对待畜生的手段用在他的身上。

    他是陈国公的义子,更是名副其实的将军,如何能忍这样的屈辱?

    齐黎非但不曾心虚,反而抓住燕翎的痛点,嘲讽燕翎确实不如燕鸿和燕鹄。若是燕鸿没有体弱多病,燕鸿有半分心思放在正事上,陈国公世子怎么可能轮得到燕翎?

    这两人,一个是名正言顺的陈国公世子。

    一个是陈国公义子,亲自派来京都的‘钦差’。

    京都国公府中少有能说得上的人,自觉一个都得罪不起,听到不对劲的动静,连滚带爬也要立刻逃走,生怕会被卷入是非。

    齐黎仗着已经得到昌泰帝的怜惜,太子也对他青眼有加,自身价值远胜以往,又有回北地另投他人的念头,不遗余力的踩燕翎的痛点。嘲笑对方只有世子的名声,连京都国公府的人心都无法收拢。

    燕翎惯常擅长的口舌之争,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攻击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目光定定的凝视齐黎嚣张的背影,眼底满是阴霾。

    虽然母亲并非出身名门,没有母家的依靠是他的痛点。

    但是没有人,会因为同一个原因,痛一辈子。

    燕翎气势汹汹的回陈国公府,不久之后,齐黎满身怒火离开的消息立刻传回宫中。

    程诚见唐臻专心致志的写字,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去缠好脾气的陈玉,疯狂摆动突然不协调的四肢。

    没等陈玉开口,唐臻忽然放下手中的笔,转而以朱笔画出重点,然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去查齐黎在哪,我要出宫。”

    程诚的突发恶疾立刻不药而愈,利落的走出房门,去做唐臻的吩咐。

    “殿下?”陈玉面露询问,眼角眉梢皆是自己不曾察觉的期待。

    齐黎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为李晓朝和燕翎的眼中钉,孟长明也对他多有厌恶。如果不能及时醒悟,必定会自取灭亡。

    接下来,应该如何为齐黎打造最后的刑场?

    唐臻起身去八宝阁旁,从最底端取出枚轻巧如柳叶的匕首,随着纤细的手指灵巧的翻动,匕首映照的光痕巧妙的转出花朵的轮廓,如同在唐臻的手上绽放。

    “我要杀了他。”

    时隔一个月,尚且未至唐臻忍耐的极限,但是他一时片刻都不想多等。

    陈玉愣住,目光在唐臻苍白的脸和依旧在转动的匕首处来回游移,震惊溢于言表。

    一定是他太笨拙,没能理解殿下的意思!

    殿下分明是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者,怎么可能突然失智,生出亲自与武将拼匕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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