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盳山忌日祭先妣2
“你个小馋猫,就知道吃,怎么上次没吃成,这么久了还挂在心上呢?”
“嘿嘿,阿姐做的菜最好吃,绣的扇子也好看,缝的衣裳也漂亮,如果我是男子,我就娶你了!”
两位哥哥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你最会贫嘴了,总是把我夸到天上,我哪有那么好。”
“阿姐哪哪都好。”然后她突然凑到林梦素耳边细语道:“就是看人的眼光不行,那位赵公子怎么还不来提亲?”
林梦素抿着嘴,两只手扣在一起,害羞得脸都要红了。
“哎呀,这事急不得嘛,陛下派他去良庾治理灾情,这会还没回来呢。等他回京安顿好了,也不迟。”
“行吧,我且看着我那未来的姐夫如何轰轰烈烈地追求你!”
两个人又扭作一团。
景南浔转了一圈回来,提醒一句:
“人都齐了吗?时候也差不多了,出发吧。”
然后一行人陆续进了马车:景林二人一驾,林淮林梦素一驾,林衍一人一驾,还有随从八人。
林氏陵园在京城远郊最西侧的大盳山上。
与其说是陵园,不如说是一处规模巨大的墓葬群,历代大多数的王侯将相都葬身于此,所以“一地千金”,好在山还够大,不然可能就会出现“新坟压旧坟”的场景了。
这座山的取名也很符合作为一处“葬身之地”,盳,音同“望”字,寄寓了逝去的人在此处守望故国,守望子孙,也表生者对逝者的悼念。
此处除了王宫贵族,平民不得入内。而环境清幽肃穆,但山上生机盎然,不曾有凋零凄森之感。
一行人在山脚下了车,由一百九十九级台阶上山,即到林氏墓群处。
到了这里,未免因景生情,不由得伤怀起来。
姐妹两个相互扶持着沿石阶上山,一路走到沈昭情墓前。
林家的墓很有特色,整体呈圆形,有“天圆地方”之意,用汉白玉堆砌而成。一座墓大略有三米高,内部存放棺椁和随葬品。正前端竖一石碑,碑上刻有逝者家庭背景、生平经历和功绩等。
而沈昭情的墓碑上刻的是:烽城王沈氏长女昭情之墓。
没有随夫刻成“临安王林氏亡妻沈昭情之墓”,林括也解释过,因为他想要沈昭情做回自己,不要被这段婚姻束缚而只能被称为“临安王妃”。
可谓用心良苦了。
“看来守墓人没偷懒,母亲的墓还算整洁。”
林衍边说边往墓碑旁放了枝从路上折下的柳条,然后兄妹几个都各放了一枝,包括景南浔。
大盳山上每一户人家的墓群都雇有一到两位守墓人专门料理,因此山下还设有一“守墓村”,守墓人及其家人一般在此定居,方便每夜上山巡逻,防范盗墓贼,还要每三天打扫一次墓地,修剪墓旁的花草,若墓有损坏,还要及时告知主家。
一家人祭扫,跪拜,焚纸后,基本上一年一次的任务就完成了。
林衍林淮和林梦素正预备下山,看见林幺初仍跪在那,注视着地上未烧尽的纸钱燃着微弱的火光,知道她是想念母亲了,也无人催促。
“阿溆,我们先下山,在马车那等你。”
林幺初回头向林梦素抛出一个笑,回复道:“知道了阿姐,你们先走吧。”
然后,三人下了山。
然而景南浔也没有走,而是走到林幺初身旁也跪了下来。
“你不随他们下山吗?”
“过会吧,过会陪你一起下去,下山路太陡了,我不放心。”
景南浔重又点了一炷香,给林幺初也点了一根,递给了她,然后两人向着沈昭情的碑拜了三拜。
林幺初此刻有些哽咽,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与阿娘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个未查出来的真相。
“阿娘,恕女儿不孝,出嫁一个多月了才把人带过来给您看看。我夫君对我极好的,女儿都胖了。”
“我们还养了一条狗,叫小白,长得很可爱。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您想养条狗,可惜到最后也没实现,不过女儿养狗还是不错的,小白听得懂人话,很聪明,什么都会,比小孩子还聪明呢”
林幺初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说到这里又说不出来了。
(哎……)
景南浔牵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不断摩搓着安慰她。
“母亲,女婿会好好待您女儿,绝不会辜负她的,您老在天上看着,我会与幺初执手一生,白头偕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恩爱,两不疑)
林幺初整理了一下情绪,一字一句地说:“阿娘,女儿定会查明您的死因,让您九泉之下,也得以瞑目。”
两人又磕了头,上了香,然后起身下山了。
山下,林梦素几人正在等着两人下来。看到两个人牵着手缓缓下了石阶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不该在场,未免太多余了,原来完全不用担心,人家被夫君呵护得好好的,哪还需要什么哥哥姐姐
“看来,是我们多心了,还以为溆儿会像以前一样跑到晞儿怀里大哭一场不愿意走呢!”林淮勾着林衍的肩膀,一副“我不甘心”的表情。
(你吃醋个什么,吃醋的该是林晞才对……)
林衍道:“行了,你还不高兴了,照你这么说,咱们晞儿才应该难过。”
(英雄所见略同!)
“哎呀你们两个别拌嘴了,阿溆都大了,又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哪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撒娇的?你们两个大舅子,心胸还是广一点吧!我看你们都快酸死了,尽在这挑拨离间。”林梦素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吐槽道。
林幺初刚好下了石阶,看到三个人各不相同的神情。“你们在说什么呢,日头这么大怎么不进马车,那我们快回去吧。”
“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在夸你夫君对你比我们几个亲兄弟还好呢!”
“二哥哥,我看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嫂吧!”
林淮闭嘴不语了。
骄阳已经悬在了头顶上,几人约好回临安王府一聚。
一家子人在正厅用午膳,特殊日子,桌上吃的较为清淡,以素食为主,不见辛辣。
当然,林梦素还是给林幺初做了糖肉,专门盛了一小碗放在林幺初面前。
几人简单用过午膳,正值日头,所以林幺初就打算等晚些再回顺安王府,刚好可以与林梦素多聚一会。
景南浔习惯每日午休一个时辰,又不像在自己府里,本来打算今日就不睡了,林幺初倒是把他单独叫了出来。
“我带你到我房里睡吧,刚好我和我阿姐还有话要说,等你起来了也差不多就能回府了。”
景南浔也没想到,林幺初竟然会主动带他“参观”自己的闺房,不过:
“恭敬不如从命,夫人。”
林幺初虽然嫁了人,卧房还留在那,里面的陈设一律未改变。
林幺初的卧房并不像别家小姐的那般粉嫩袭人,而是以简约淡雅为主,家具多为深红色红木的,房内并未垂珠帘,而是用不同透度的屏风作为隔断。侧房还摆有一书架,收有百来本典籍,旁为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外房供白日休憩,设有一贵妃榻,落一红木雕花灯台。
黛色的帘布掀开,是内房。侧对着床的是梳妆的镜台,上有一梳妆匣和铜镜,镜台正前方放着一张六角绣墩。然后就是一张精致的木床。
景南浔注意到,外房放有一把古琴,看来林幺初擅长的琴棋书画里的乐器,便是这古琴了吧。
“有什么事就喊府里的丫鬟,我在我阿姐屋里等你。”
然后林幺初就出去了。
景南浔也是第一次来女子的闺房,即便是自己夫人的,也不大自在,睡意全无,就来到书房,拿了本书看。
另一侧,林幺初和林梦素正在下围棋,姐妹两人一向不分伯仲,棋艺相当。
“阿姐今日这盘棋,倒有些像‘扮猪吃虎’了,看似不经意,其实步步为营,妙手频出嘛。”
“不过是些俗手,哪来的妙手频出?反而是你,棋艺进步飞快啊,这局我打得很有些吃力。”
“胜负没定呢,之前我下不过阿姐,今天我就拼尽全力搏一搏了,阿姐不要让着我才是。”
“我可没有让着你,的确是你长进了不少,改天让你和大哥下了试试,说不定他也下不过你。”
“哈哈,我等着他得闲的。”
府中不知何处传来宛转的鸟鸣,嘤嘤唶唶。
林幺初突然想起来,她的好阿姐,要进宫了。
“阿姐,你真的愿意进宫吗?”
林梦素手上一顿,一颗棋子没落得下去。
枫唇微抿,她道:“爹爹要我进宫,我……”
可是,进了宫,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林幺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在林梦素的棋子旁又落下一黑子:“阿姐,你下错了。”
“哪错了”
“你走的,是我要走的路。”
“……阿溆可以不走这条路。”
“我已经退不回来了。”
“我也是。”
二人下着下着,一位丫鬟上前禀事。
“大姑娘,赵公子寄信来了。”
“知道了,先放那吧,我过会再看。”
于是丫鬟把信放在了林梦素一旁的高脚红木台子上。
不知是不是被打岔出了神,林梦素下错了一步。
“呀,错了错了!这下你赢定了。”林梦素慌张地轻拍了下大腿。
“嘿,阿姐你可不能悔棋!”
“不悔棋不悔棋,罢了,这局算你赢了。”
“欸,我好像看到个魂在上头飘着?”林幺初疑神疑鬼地指着林梦素头顶上空,把林梦素吓一跳,忙往后一倒,急得说:“在哪?在哪?”
林幺初手指绕了几圈,然后落下来指到了那封信上。
“瞧,那魂落到信上了,把你下棋的心思都吸走了,好生厉害的魂!”
林梦素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林幺初身后把上身压在她肩膀上。
“现在,这条魂可在你身上了。”
林幺初把林梦素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然后把信拿过来放在了她手上。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还是快看吧,我就先收拾棋子回避咯。”
“你就别佯装客气了吧,以前他寄信过来你又没少看,现在整这出劳什子干什么?我就当着你面看,你爱看不看吧。”
林幺初一笑。“我不是怕他给你写了悄悄话,这玩意我看了算什么?”
“那我先看,看完了你能看的话我再给你看。”
“行。”
林梦素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的字刚劲有法度,有柳体风范,还留有自己的一番风格,是幅好字。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