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出去。”郑好人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低声喝斥。
这与之前的形象差之万里。李浩然不禁有些愕然。之前，郑好人一谈起吕品德，就是好朋友，好兄弟，但现在似乎连吕品德的名字都不想听。
难道真是因为货款纠纷，给他带来如此严重的心理伤害？
尽管李浩然对郑好人的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仍然感到诧异，但郑好人对关宇一品的不满已经跃然纸上。
门口值守的警察似乎也听到房间里郑好人的喝斥声，推门进来，“李警监？”进来之前，李浩然出示过证件，所以值守警察也认得李浩然。
“没什么。”李浩然也不想为难同事，便劝关宇一品离开。
关宇一品身为律师，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只好听从李浩然的建议转身离开。
很显然，会见郑好人失败。
李浩然跟在关宇一品身后，“没想到他的态度会是这样。”他有些歉意。毕竟是他陪着关宇一品来的。
“你说他为何会大发雷霆？”关宇一品也有些搞不明白。
“或许是吕品德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这个理由，连李浩然也觉得有些牵强。“不过，你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关宇一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李浩然。
“你看着我干吗？”李浩然觉得关宇一品的眼神有些特别。
“感情。”
“感情？我跟你的？”李浩然仍然是一头雾水。现在这种场合之下，谈感情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你想哪去了？”本来一脸严肃的关宇一品顿时大笑，“谁要跟你谈感情？”
“那是？”
“郑好人和吕品德之间的感情关系。”关宇一品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案子你们警方已经快接近结案，牵涉其中的货款案情证据链也是一清二楚，吕品德的形象一定是一落千丈，但重要的是郑好人亲属已经开始着手提起对吴丽的民事诉讼。对于吴丽的委托律师而言，根本无力改变案件形势走向，只能恳求郑好人能网开一面。”
“你的意思是说服郑好人，让他的家属不要再追究吴丽的责任？”
“对，吴丽并没有过错。她已经失去亲人，不应该再受到伤害。”
“可是，郑好人的谅解，有用吗？”
关宇一品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法庭审判，尽管依据的是法律，但人的感情因素也是不容忽视。”
胡扯。李浩然笑了笑，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
“法就是法，不会因为感情而偏左或者偏右。”政法和司法，虽然同样都是为法服务，但性质完全不同，跟普通人的观念还是有很大区别。李浩然是刑事警察，一般不直接接触司法警察。刑事警察和司法警察的主管部门也完全不一样。所以，李浩然对法庭如何审判的流程虽然了解一些，但其中的细节却是所知甚少。
关宇一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浩然。
“怎么了？”李浩然笑道，“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帅吗？”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吗？”
“不仅是帅哥，还是高人？”
“难道你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
李浩然耸了耸肩。
“看来，你还真如你们同事所说的那样。”
“哦，我同事？”
“汤歌。”
“他怎么说？”
“他说你是个大闷罐。”
“大闷罐？”
“眼里只有案子，没有其它。”
“这评价倒是很中肯。我接受。”李浩然心想，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怪人。
“可我不这么认为。”
“是吗？”李浩然仿佛要跳了起来。感谢上帝，感谢大神，居然还有人懂我。如果四周没人的话，他一定会放声大喊，尽情呐喊。但现在这是在医院，人来人往。他强烈抑制住内心的狂喜。
“在我眼里，你就是……”关宇一品顿了顿，“十足的大傻瓜。”
“啊……”李浩然一下愣住。大傻瓜？这答案跟他所期望的，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法是人设定的各种规矩，如果没有人，就不会有规矩，也不会有法。人是有感情的，每个人都一样，或喜或悲，或哀或愁，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存在感情，而且是不尽相同的感情。就算是一组冰冷的相同数字，在同一环境下，不同的人依然会得到不同的答案。所以由人制定出来的法，一定就是带着感情的法，依据法律审判的结果，一定也是带着个人感情的结果。而我们就是尽可能在审判的过程中，附带上委托人的感情，达到想要的结果。”
李浩然再次“啊”了一声，愣在原地。
“又增长见识了吧。”关宇一品看上去很得意。
李浩然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竖起大拇指。
“别忘了我是律师。”
“嗯，关宇大律师。”李浩然努力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无比虔诚的神情，“我还没听明白，麻烦你再说一遍，好吗？”
但不管李浩然有没有明白法是什么，为什么会掺杂感情，但有一点很明白，郑好人对待吕品德的态度的确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难道这真是因为货款的事情，郑好人和吕品德俩人之间关系破裂，还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友谊和感情？
这问题虽然看上去并不影响卡湖谷园案的进展，但对当事的双方而言，却无疑是一件事关声誉的大事。很显然，身患绝症的郑好人得到了民众的谅解，而吕品德却受到了强烈的谴责，甚至有郑好人亲属已经开始要追究吕品德遗孀吴丽的责任。这样的结果，是李浩然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
回过头来，再看看证明货款去向的三大证据。吴丽的证词、银行的票据、一段只有吕品德影像而不见郑好人的视频资料。而如今，随着吴丽提起的针对案件涉及部分的民事诉讼，这一切发生了完全改变。身为当时公司财务的吴丽，她只是证明红章去向的一个可能，并没有完全说明红章一定是被吕品德拿走。而那张被郑好人故意隐藏起来的银行票据，其用途可以是吕品德给郑好人的封口费，也可以是公司支付的货款。
真正能确定货款去向的，只有那段视频资料。也正是那段最后出现的资料，才使得他完全相信吴丽的证词和银行票据是用于证明货款是被吕品德所拿。而吴丽对案件结果的不认可，其实就是对吕品德本人品性的肯定。百万货款丝毫不会影响她的生活，但却对丈夫的品德如此在意，这是一个偶然，还是一个错误？
李浩然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被故意带进了一个陷阱，一个有心之人精心编织的陷阱。
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李浩然从警以来一直信奉的座右铭，也是他一直坚信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就必须要调查清楚郑好人和吕品德之间的关系。他们究竟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还是隐忍不发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