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为了弄清郑好人的作案动机，李浩然决定还是从郑好人身上着手开始调查。虽然陈忠极力反对，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原因无他，就是要给被害人一个交待，给自己一个交待。许多工作，并不是为了领导而做，为了升官发财而做，而是为了自己的良心、品德而做。
李浩然捋了捋思路，这次的讯问，可能比上次的更加艰难。郑好人患了肺癌晚期，自知不久于人世，突破了口供，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已是运气中的运气，但如何要从他口中得到作案动机，李浩然是一点底也没有。
他推开病房门。郑好人正躺在床上，进行吸痒治疗。病情显示，他的癌细胞已扩散到头部，医生已下诊断，他不可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这也就相当于给郑好人判了死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理是这么个理，但说不说，纯粹看郑好人的心情。李浩然毫无办法。
李浩然看到本来闭目吸痒的郑好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微微扭转过头，一见是他，立马又把头转了回去，顺便又把双眼合上。
这是极度不想配合的表现。李浩然心里叹了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今天，我不是来审讯你的。”李浩然顺手拿了把椅子，坐在郑好人床头。温情牌，对于这种身处绝望之中的嫌疑人似乎更加有用。李浩然决定还是从郑好人的感情入手。“我知道你一定有难隐之言，所以，今天我把你当成朋友，来听听你的说法。每件事情，都有它发生的原因、过程和结果。案子也是这样。你的朋友已经死去，但我相信这背后恐怕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希望能听到你心底的声音，不管是好还是坏，这对于你，或者我，都很重要。”
“我是凶手，无话可说。”郑好人眼皮也没抬，冷冰冰地说道，“你所希望的案子已经结束，不用再调查下去。”
“可被害人是你的好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郑好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李浩然的话。
“可在以前，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好朋友。”
“那是我想迷惑你们，故意这样说的。”
“我们调查了许多资料，你们从小就认识，感情很融洽，关系很密切，又是什么事情能让你在顷刻之间就改变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改变了好朋友的定义？”李浩然不解地问道。他看到郑好人的肩膀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既然是朋友，那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下这种事，我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李浩然的态度很诚恳。
可郑好人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一动也没动。
“是那一百万的货款吗？”李浩然试探性地抛出了问题。
郑好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是，不是，我说了绝不是。”
李浩然笑了。郑好人一连用了三个“不是”，否定之否定，那就是肯定。他知道这个问题问对了。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是随随便便提出来的。在来郑好人的病房前，他仔细研究过郑好人和吕品德的资料，俩人的履历交叉的地方几乎覆盖了整个人生，但唯一显示有矛盾的地方，就是那一百万的货款。
钱，能取悦人，亦能伤害人。研究统计显示，在所有的案件中，涉及钱或者情的，占比达到90以上。
既然已找到了突破口，那就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虽然郑好人一直口口声声说绝不是因为货款的问题，但查清当年那个案件，确实也应该能帮助撬开郑好人的嘴。
好像有了重大突破。巨大的欣喜，笼罩着李浩然。但李浩然又感到有些意外，原本要打一场艰苦战役，如今这么容易就取得胜利，是不是又有新的问题？
李浩然决心再从郑好人嘴里问出一点什么。“那一百万，应该不是刘旺财挪用的，对吧。”他再次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知道。”郑好人的态度很冷淡。
没关系，至少是开口说话了。“当时的你，还在商行里担任采购员，对吗？”
“是又怎样？”
“那你不可能接触到那笔货款吧。”
郑好人沉默不语。
这让人很是惊讶。难道他还真能接触到货款？这样看来，这笔钱，倒不是刘旺财和吕品德，而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三角债，这也就意味着郑好人也可以挪用货款。是因为郑好人挪用货款，被吕品德发现，他才因此下的毒手？李浩然不得不往这方向思考。但所有的思考和推理判断，都得要有证据验证才行。而当事人的口供，无疑是最好的验证方法。直接当面提出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残冷，也极大可能又会陷入僵持。他决定采取迂回策略。
“那刘旺财知道这事吗？”李浩然问道。
郑好人没有回答。
“那刘旺财看着并不怎么像旺财，如果取个败财的名字，或者更能应了他的财运。”李浩然开了个玩笑，试图打开僵局，“说说，刘旺财新开的商行，是不是亏得一蹋糊涂？”
郑好人轻蔑地冷哼一声。“他亏不亏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这几年没赚过钱。”
“哦，那还是当初和你们一起合伙做生意的好，是不是？你给他带来了财运？”
“可能是。”郑好人将脸转了过来，“也可能不是。”
“呃……”李浩然还以为打开了郑好人的话匣子，但这一句答话，似乎又把这个话题封堵了。
“我说过的，人是我杀的，签过字画过押，这已经完成了流程，可以结案了，你又何必像一只嗡嗡响的苍蝇，到处烦人呢？”
郑好人的脸上很冷漠，冷漠得让李浩然觉得有些不正常。
“结不结案，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够真实还原案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给每一个被判有罪的人一个重新生活、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的人生原则就是，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是的。”李浩然语气很坚定。
“那么在你的规则里，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
“呃……”李浩然有些茫然，没想到郑好人会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他也从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好与坏的标准应该是有没有违反法律被判刑罚。”他说这话的很明显感觉心里在发虚。
果然，郑好人又是一声冷哼。“违反法律？这世间违反法律却未受到审判的人，何止几百上千？你又怎么可能做到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
李浩然心里悲鸣一声，这好像一个亘古难解的问题。尽管如此，李浩然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别的人管不了，但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所遇的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所破的每一件案，就必须秉承‘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信念。”
“那就做你的好警察吧。”郑好人说完这话，紧紧闭上嘴巴，把脸转了过去。
李浩然知道今天的问题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好坏的标准是什么？他可能还真没搞明白，但他清楚的是，郑好人一定有其它的难言之隐，而这难言之隐恐怕就藏在百万货款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