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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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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因为武林盟的介入,“不留行”在避其锋芒,很长一段时间没再闹出动静,渐渐的,大家紧绷的神经都有了松懈的迹象。

    中秋那天,武林盟有人来找景淮,约在茶楼对坐,街上本就人欢马叫,楼下还在说评书,嘈杂的很。

    “到现在为止,不留行以金陵为中心,不动金陵,只对周边的世家门派下手,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广,所以乍看起来不好发现,但实质上的轨迹还是个圆。”

    景淮意兴阑珊的用手点了点舆图,“行事风格严密谨慎,训练有素,人数不多,应该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他们在隐瞒身份上下了不少功夫,所以我怀疑是某个藏在阴影里的势力,有明面上的身份,就在金陵。”

    韩文宇坐在他对面,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在金陵动手,可能是怕缩小范围暴露自己?”

    “现下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活口,都是猜测而已,如果只为了典籍,以不留行表现出的实力,完全可以把关键性人物灭口,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东西,没必要像现在这样节外生枝,非得赶尽杀绝,还用那么血腥的方式。”

    景淮神色略显凝重,“不留行的主人是个疯子,嗜杀。”

    他继续道,“看伤口,他们当中有个非常厉害的人,是左撇子。”

    韩文宇点点头,“划定范围总比之前像没头苍蝇来的好些,你在金陵这些日,有怀疑的对象吗?”

    景淮突然沉默的低下了头。

    韩文宇,“?”

    景淮,“有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还没有想明白。”

    韩文宇叹了口气,“看样子他们会消停一阵,你继续探着消息。”

    两厢无言许久,韩文宇再次开口,“对了,萧知玄也来了,大概是和你想到一处去了。”

    景淮神色漠然,“哦。”

    韩文宇知道他们俩之间关系尴尬,好意提醒一句,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的撇开脸托着下巴去看窗外。

    楼下酒铺挑了酒旗,在卖桂花酒,铺子前排出一条蜿蜒长龙,一老一少两条汉子在为谁插了谁的队争执不休。

    整条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

    景淮见他还发上呆了,敲敲桌子,“还有事没有,没有我要回去过中秋了。”

    韩文宇大惑不解,“这才什么时辰?而且你一个外人,在穹灵山庄跟谁团圆去?”

    “咸吃萝卜淡操心。”景淮起身就走,指了指韩文宇,“小二,这位公子付账。”

    穹灵山庄的节日气氛很割裂。

    喜庆也算得上喜庆,四处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摆了菊花海棠,家宴上尽是美食美酒,肥硕的螃蟹、新鲜的石榴葡萄,该有的桩桩不落。

    问题在人。

    无论是穹灵山庄的仆从侍卫,还是殷无虞母子,大家都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好像过节只是在完成任务,把一顿该吃的饭给吃了。

    往年殷家几兄弟无论情不情愿,都得笑呵呵的来走个过场,席上好歹有点人气,现下殷绍下落不明,殷政流言缠身,只有殷立带着夫人和年纪尚小的幺女来吃了顿食不甘味的团圆饭,气氛萧索清寂。

    殷无虞的心情还算不错。

    景淮手巧,拆解起螃蟹速度极快,壳剔的干净,蟹肉又完整,攒在壳里递给他,用银勺舀起两口一只,吃的畅快淋漓。

    可惜剥了三只就不准他再吃了,说是螃蟹性寒,殷无虞体弱气虚,不宜多食。

    而后是奉了新鲜瓜果,登阁焚香,祭月祈福。

    殷无虞问侍女要了块月饼,从中间切开,递给景淮一半。

    景淮从小在医药谷长大,他们那儿不兴这些礼数和彩头,逢年过节虽然热闹,却总是过的乱七八糟,他直觉这个举动应该有什么含义,但一时间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殷无虞解释道,“月饼分吃寓意圆满,一家人和睦团圆。”

    景淮饶有兴致的把月饼举到眼前打量一番,咬了一口,“这是拿我当家人了?”

    “嗯。”

    “连殷夫人都不给?”

    殷无虞愣了愣,“她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

    景淮一直觉得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很怪,和整个穹灵山庄一样,有种诡异的压抑和矛盾感。

    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多问,突然起了心思逗人,边吃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吃上这半块月饼可不容易,刚来的时候,你成天垮着脸,阴沉沉的,都不愿意搭理我,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可算把冰捂化了。”

    殷无虞果然瞥他一眼,“你一来就要拿针扎我,喂我苦药,当然不愿意搭理你。”

    景淮直笑。

    登高凭栏,青墨色的夜幕中皎月当空。

    两人的发丝被秋风扬起,于半空中一触即落。

    殷无虞突然问,“等我的病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景淮的笑意散去,很快又重新拾回,“我在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做,如果殷公子不赶我走,我很愿意赖在穹灵山庄蹭吃蹭喝。”

    “不留行的事吗?”

    “嗯,你知道?”

    “你来这,本就不止是为我治病。”

    景淮挑了挑半边眉梢,歪头凑到他面前,盯住那张闷闷不乐的脸,“不高兴了?”

    “没有。”

    “就是不高兴了。”

    殷无虞撇开脸,“如果治不好呢?”

    “我后天回医药谷问老头子要古籍,哪怕要天上的仙草,我也给你摘回来。”

    “如果不留行的事查不出来呢?”

    “可别乌鸦嘴,我不想跟着他们这样四处辗转。”

    殷无虞自顾自的点点头,空茫的望向远处,身侧一轮满月,衬得人异常孤寂冷清。

    景淮面上划过一丝浅淡的无奈,“高处风寒,你这几日身体又不好了,要发呆也不能在这里发。”

    他这么一说,殷无虞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哆嗦着,已经麻木了。

    距离上次“药浴”已近半月,寒意和疼痛重新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爬满全身。

    沉疴痼疾陪伴了他这么多年,居然快要习惯了。

    一阵郁气从心头漫过,殷无虞拢住氅衣,低声说,“你说要带我去看灯会。”

    景淮不太赞同的抱起手臂,刚想说些什么,殷无虞先把话堵了回去。

    “你答应过我的。”

    景淮,“……”

    十里秦淮,花团锦簇,灯烛华灿。

    岸边游人比肩接踵,夜市摊贩大吆小喝热闹非常,临水的酒家用绸缎搭建彩楼,里面传来阵阵笙竽仙乐。

    无数盏水灯浮在河面,景色颇为壮观,点点橙黄随着水流飘摇,灿如繁星,宛如银河。

    景淮买下两只水灯,木板垫底,上面两只竹木绫绢扎的兔子,中间一小截香烛,烛光颤颤摇曳。

    殷无虞接过纸条执笔落字,打算放进灯笼里,刚写完一个“安”,景淮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剑使的不好,字也不怎么样,晚上回去给你的手也扎几针。”

    殷无虞捂住字条,回头瞪了他一眼,凶神恶煞。

    景淮赶紧从身后变出一包花生糖,“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老生气对身体不好。”

    “是你挑事。”

    殷无虞叼过景淮喂来的花生糖,鼓着腮帮子,认真的写完“安康喜乐”四个不怎么好看的大字,卷成小卷,小心翼翼塞进兔子灯里,俯身靠近水面放下,轻轻向前一推。

    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带着他的夙愿渐渐远去,汇入一片灯海。

    树梢屋檐四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暖洋洋的红光映衬着,显得殷无虞气色都好了许多,他灿然一笑,转身要去抢景淮的灯。

    景淮错身躲开,护着灯不给。

    殷无虞不忿,“你都看见我的了!”

    “我就只看了一个字。”景淮眼疾手快,连忙弯腰把灯放了,“看了就不灵了。”

    殷无虞气鼓鼓的还想去捞。

    景淮起身把人往身边一揽,“灯也看了,糖也吃了,这下可以回去扎针了吧?手凉的像冰块一样。”

    中秋夜,花好月圆,街市弥漫着欢声笑语,入夜不休。

    殷无虞精神不济,回到家中居然还妄想守夜,被景淮连赶带轰的摁在床上,没一会就开始眼皮打架,恹恹欲睡。

    景淮在他枕边悄悄放了个泥彩塑兔儿爷,小小一只,憨态可掬的拿着捣药杵。

    等殷无虞呼吸逐渐平缓,安然入梦,景淮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直至后半夜,金陵城内的喧嚣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

    而此刻,城中东北角一处宅院灯火齐灭,一场血腥无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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