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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追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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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 赵浔便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他叹口气:“罢了。”

    孰料楚三踟蹰了片刻,斟酌道:“殿下, 属下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赵浔愕然瞧了他一眼:“你…”

    “不是您想的那般。”楚三慌忙解释,末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赵浔抿唇看了他片刻:“若是你有了心上人, 本王可以替你做主, 或者你有何疑惑,本王也可以为你尽力解答一二。”

    楚三把这话思索了片刻,觉得他家殿下并不能帮忙解决这些疑惑,于是婉言推却了。

    想起方才的话题,他又道:“殿下, 说道同姑娘家表明心意, 其实您可以用诗词剖白, 如此不仅风流雅致,倘若人家姑娘无意,您也可以说成是探讨诗文。”

    赵浔瞧了楚三片刻:“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不妨再说说,你以为这诗文该如何选择?”

    “属下以为,像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不错。”

    “过于直白了些。”赵浔撑着额角, 觉得楚三委实不太开窍。

    他思忖片刻,取了张纸来,在上头郑重写了两句诗。

    楚三瞧着自家殿下一副颇有自信的模样, 不禁探头去看, 而后皱了皱眉:“殿下,这句诗…”

    赵浔瞥他一眼:“如何?”

    楚三摇了摇头,许是他一介粗人, 看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吧,总觉得这诗瞧上去有哪里不对。

    不过他家殿下于文墨之上还是极为擅长的。楚三暗暗记下了这句诗,想着等回头也给画采姑娘写上一写。

    两人各怀心思,眸光中都露出些憧憬与期冀。

    赵浔想了想,又道:“去取作画的颜料来。”

    楚三的面上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殿下还要作画?”

    赵浔垂头瞧着手中的花笺:“以流水桃花表情,再合适不过。”

    楚三心道,别人的流水桃花是传情,他家殿下的就不一定了。

    他将信将疑地去了颜料来,赵浔此番画得分外用心,与方才给明鸢作画时判若两人。

    楚三立在一旁等着,后知后觉想起一桩事:“殿下这信是要送给谁?”

    从他家殿下近日对明鸢姑娘的态度上看,他分明没打算给这桩姻缘留任何退路,因此这人自然不会是明鸢。

    可除了明鸢姑娘,他家殿下同别的姑娘就更没可能了,难不成…

    楚三心头浮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瞪大眼睛,开口时有些结巴:“难不成殿下喜欢上了哪家公子?”

    说完此话,他浑身一抖,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些。他已有了心仪之人,若是殿下对他动了什么心思,可着实有些难以收场。

    赵浔瞥了楚三一眼:“想什么呢?是小明姑娘。”

    “哦。”楚三经历了方才的震惊,此时已经颇为淡然。

    淡然的楚侍卫替赵浔将桌上的颜料收起来,忽然反应过来方才自家殿下说了什么。

    他愕然张了张口:“殿下是说小明姑娘?”

    敢情他家殿下的所作所为不是尊师重道,而是对人家姑娘有了想法!

    在他出神的间隙,赵浔已将信笺封好:“你说是当面给好还是着人送过去比较好?”

    楚三想了想:“自然是当面给,这样被拒绝得也痛快些。”

    赵浔:“”

    他将信笺揣进袖中,想了想,又取了出来,递给楚三:“算了,还是你去送一趟吧。”

    待楚三走后,赵浔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心下生出些许忐忑。这般心境,自他十岁之后便再未有过。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花梨木椅,按了按额角。

    他有些眷恋这世间了。

    生出这个念头时,赵浔自己先怔了怔,而后提起笔,蹙眉拟了封信。

    他此前曾想过,等把一切查清楚,同他那好皇兄讨完债,也算得上死而无憾,可现在他忽然不想同归于尽了。

    有些计划须得改上一改了。

    傍晚时分,赵浔与明鸢仍是各自寻了由头回了京。

    路过张婆婆的馍铺时,明鸢让人停了车,起身走了下去。

    新的铺面坐落在繁华街市,外面尽是来往行人,生意日益红火起来,有了伙计帮衬,张婆婆也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忙得脚不沾地。

    明鸢特意寻了名擅厨艺的伙计过去,在张婆婆的点拨下,他很快便学得了十之八九,张婆婆家中有事时他也能顶替一二。

    远远瞧见明鸢,张婆婆擦了把手迎出来:“里头有新出炉的笋肉馒头、鱼肉馒头和裹蒸馒头,我再叫人去买些入炉羊来,你便在此用个饭罢。”

    明鸢噙笑瞧着店中来来往往的食客:“这里倒是愈发热闹起来了,说起来我还没吃过婆婆的鱼肉馒头,可是近来的新样式?我此番倒是有口福了。”

    张婆婆笑着叫人去取,又道:“前两日我买了些鱼鲊配着白面馒头吃,味道竟不错,我便想着做些新样式。眼下做了两样,一样里头单放鱼鲊,另一样里加腌好的鲈鱼脍和三两样小菜,还没挂牌兜售,先赠给老食客尝尝,看看他们觉得如何。”

    说话间,伙计端了碟子上来,青瓷碟中撑着六个外皮雪白的馒头,个个圆滚滚的,上头还散着腾腾热气。

    张婆婆笑着给她指:“上头捏了个尖的是鱼鲊的,你都尝尝。”

    明鸢自碟中拿了一个,馍皮还有些烫手,她忙倒了只手拿。

    张婆婆被她的模样逗乐:“姑娘的肉皮还细嫩着,我叫人给你拿凉水浸方帕子敷敷?”

    明鸢忙摇头,觑着手中的馒头冷了些,掰了一半送进口中,里头的鱼肉嫩滑细腻,腌得极是入味,没有半分腥气。

    她不由赞道:“婆婆这馒头做得好,食客们定然喜欢。”

    听了这番夸赞,张婆婆笑了起来,面上的褶皱都堆在一处。

    她本就是个健谈之人,又喜欢明鸢的性子,家长里短通通倒了出来。明鸢便掰着馒头吃,边噙笑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

    说到家中的儿子,张婆婆突然拍了下脑门:“嗐,瞧我这记性,今日下午昭王府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给你的,是一个姓楚的侍卫亲自送来的,叫什么…”

    “楚三?”

    “不错,就是这个楚三,姑娘且等等,那信我放在后堂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转到后堂取信。

    明鸢又掰了块馒头送进口中,心中不由生出些狐疑。当初昭王府招募小师傅时,她不知该如何填写家中所在,正巧张婆婆年迈,跑不得那么远的路,决定放弃了,瞧着她为难,索性叫她填了自己的住处。

    一切都对得上,看来这信真是赵浔送过去的。

    但赵浔总不能无聊如斯,分明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见面了,偏偏叫人来给她递了封信。

    正沉吟间,张婆婆折返回来,将手中信封递给她。

    明鸢揣着好奇将封皮撕开,里头装着一张漂亮的洒金小笺,上头只写了两句诗:“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明鸢皱眉瞧着这没头没尾的信,这两句出自诗经中的击鼓一诗,鼓声震响,兵士操练,可是赵浔给她写这做什么?

    转念一想,这诗虽是描写战争,可后面的几句却时常被后世用作表达情义。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愕然地握着手中的信纸,是她想多了,还是赵浔看上了她的小马甲?

    不知为何,生出这念头时,她的心头一颤。

    正惊疑间,张婆婆忽道:“姑娘别怪老婆子多嘴,这位昭王殿下不会是同你结下什么梁子了吧?”

    明鸢敛了心神:“婆婆怎么看出来的?”

    张婆婆指了指信纸的右下角:“你瞧瞧,这画的像一个小人被剑戟当胸刺过,血淌了满地呢。”

    张婆婆所指的,正是赵浔精心描摹的一片流水桃花。

    明鸢细细看去,还真如张婆婆所言,而且看起来这小人还死得很是凄惨。

    今日下午她已然见识过了赵浔过人的画技。饶是如此,在做这幅画时,他仍尽力画出了腾腾杀气。

    配上前头的两句诗,这封信是何意,简直一目了然。

    明鸢拧眉:“难不成他知晓我的身份了?”

    很快她又否认了这个念头,赵浔近日的种种表现不像是知晓她真实身份的模样,否则他何必日日跑回京城,是有什么大病吗。

    她反反复复想了许久,赵浔显然也不想立时取她的性命,否则不必多此一举,莫非为的还是明月楼中那桩事?

    看来那位名叫云归之人的身份,对赵浔而言很是重要。

    她的心中百转千回,也没了什么胃口。眼见申时将至,她起身同张婆婆告辞,想了想,又叮嘱道:“若是赵浔日后当真去找什么麻烦了,婆婆也不必再遮掩。我谢府再不济,也不至怕了赵浔。”

    张婆婆应了,目送着她远去,摇头叹了一回。

    那图画得真是狠历,瞧得她都打了个冷颤。

    明鸢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去探探赵浔的口风。她原本想着近日找个由头辞了这份活计,如今看来,这昭王府中秘密重重,着实有必要多待上些时日了。

    赵浔定然不似面上表现的那般淡泊和与世无争,她就不信揪不出这厮的狐狸尾巴。

    想斗垮她谢家,呵!

    一路行至昭王府,赵浔这厮正坐在庭院中,手中握着个茶盏,微垂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

    楚三眼尖,瞧见她走进来,招呼道:“小明姑娘。”

    明鸢略点了下头,而后转头看向赵浔:“昭王殿下。”

    赵浔握着茶盏的手蓦然收紧。

    楚三瞧着自家殿下这般紧张的模样,十分自觉地替他开了口:“小明姑娘,今日我送了封信去,那时你不在家中,我便拜托了你阿兄代为转交,你…”

    明鸢盯着赵浔,轻飘飘道:“我看到了。”

    赵浔清了清嗓子:“那上头是真诚的。”

    楚三暗叹口气,瞧把自家殿下紧张的,连措辞都有些混乱了。

    他尽职尽责地补充道:“小明姑娘,殿下的意思是上头所言他说到做到,绝无半分虚言。”

    赵浔第一次觉得楚三如此机敏聪慧,他点头:“不错。”

    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听在明鸢耳中,简直就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他深吸口气:“我明白了。”

    对面的两人俱是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她能如此淡然。

    片刻后,楚三终于回过神来:“只是…明白了?”

    明鸢心道不然呢,被吓破胆吗。

    赵浔撂下茶盏,道了声得罪,转身离开了。

    楚三忙解释道:“姑娘别见怪,我家殿下就是这般,行事直来直去。”

    想了想那副直来直去的画作,明鸢点头:“看出来了。”

    楚三急着安慰自家殿下,对明鸢道了声抱歉,表示不如今晚便先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他匆忙行至小厨房,果然瞧见自家殿下正在同一根茄子过不去,可怜的茄子被切得乱七八糟,瞧着都没个茄子样了。

    楚三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便听赵浔道:“她对我无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晚我亲自掌勺,做一道茄鲞给大家尝尝。”

    闻得此话,楚三的额角冒出岑岑冷汗。

    这等关头让赵浔掌勺,对阖府而言简直是场灾难。

    他抹了把冷汗:“殿下,这感情一事得要细水长流,今日小明姑娘虽没答应,可也没拒绝您啊。”

    “这难道不是拒绝?”

    楚三道:“殿下,属下有个方法,可以判断您同小明姑娘究竟有没有缘法。”

    赵浔抬头看向他:“当真?”

    “那是自然,这法子还是属下新学来的,据说很是灵验。”楚三拍着胸脯,“属下给您展示一番。”

    赵浔将砧板上的茄子丢进锅中,定定瞧着楚三。

    楚三干干一笑,自一旁的菜篮中翻了翻,找出颗圆滚滚的生菜来:“殿下且看。”

    说罢,他掰下一片菜叶,口中念念有词:“她爱我。”

    而后又掰下一片:“她不爱我。”

    等只剩下最后一片时,正好赶上“她爱我”,楚三兴奋地抬头看向自家殿下:“您瞧,她爱我!”

    赵浔:“”

    他沉声道:“无聊至极。”

    楚三讷讷把剥落的菜叶在碟中放好:“殿下,您想开些,其实…”

    话音未落,赵浔下了逐客令:“你若再不走,便留下来尝尝本王亲手做的茄鲞吧。”

    楚三麻利地溜了。

    走到一半,他怕自家殿下又心血来潮,有些不放心地折返回去,贴在窗根下窥探了一番。令人庆幸的是,赵浔的确没有烧菜。

    楚三长松一口气,刚要离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家殿下的手中似乎有团圆滚滚的物什。

    透过窗纸上映出的倒影,依稀能看出赵浔垂着头,似乎在数着什么,模样极为认真。

    过了许久,他从上面扯下了片什么,信手丢进了一旁的小篮中。

    “她爱我。”

    他顿了顿,似乎经历了番挣扎,半晌后才扯了第二片下来。

    “她不爱我。”

    楚三:“…”

    第二日,楚三欣慰地发现,自家殿下不似昨日那般颓然了。看来自己的开解还是颇有些成效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府中的厨子一大早在小厨房门口叉着腰骂,说不知是哪个兔崽子,昨晚把菜篮中的生菜都给霍霍了,害得全府上下得吃上一天的生菜。

    经过之时,楚三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地讲,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简直是造福全府。若非如此,今日大家吃的就不是生菜,而是昭王殿下亲手所做的茄鲞了。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刚要阻止厨子继续骂下去,以免被自家殿下听到,就见赵浔踱步走了出来。

    因着昨日没有往回赶,今日他们一大早就得启程回去。

    楚三捂了捂脸,接连给那厨子使了好几个眼神,示意他快别说了。

    孰料厨子误会了他的意思,开口对赵浔道:“殿下,昨日有个混账潜进了小厨房,专挑生菜下手,霍霍得不成样子。这行径实在太恶劣了,您看要不要严查此事,把那混账揪出来,让他当着阖府上下好生忏悔一番。”

    楚三已经不敢去看自家殿下的神色。

    片刻后,赵浔的嗓音淡淡响起:“严查。楚侍卫,此事便交由你来负责吧。”

    顿了顿,他大义凛然道:“这行径确实恶劣了些,昭王府绝不能姑息。”

    楚三抬起头,对上自家殿下意味深长的眼神。

    楚三的嘴角抽了抽,瞧瞧自家殿下这一派浩然正气的模样,就跟他自个儿没做似的。

    不过他也只能在心中吐槽一番。片刻后,他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属下领命。”

    赵浔冲他略一颔首,风姿翩翩地朝院外走去。

    在去往静林寺的路上,楚三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以赵浔目前的状况,追到小明姑娘着实道阻且长。不过若是借助于外力,兴许还能少走些弯路。

    于是,路过一家书肆门口时,楚三叫停了马车,进去了一遭,回来时手中拿了七八本书。

    赵浔瞥了一眼:“你何时喜欢上看书了?王府的书房有那么多书,不够读吗?”

    楚三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道:“殿下,这书可与经史子集不大一样,您昨日不是问我如何讨姑娘家的欢心?”

    他把手中的书递到赵浔面前:“答案便在这些书中。”

    赵浔垂头看了一眼,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身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侍卫,楚三立时表达了愿为自家殿下分忧之心:“殿下的时间宝贵,的确不应浪费在这等事上,属下看过后给您总结成小册子,免得您劳神费力。”

    赵浔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楚三立时从这一眼中知晓了自家殿下的意思,这就算是默认了。

    他的心中燃气了豪情壮志。

    彼时的楚侍卫还不明白一个道理,看同一本书,有些人能立时领悟其中的精髓所在,而另外一些则容易误入歧途,越走越偏,一去不复返。

    显而易见,楚侍卫并非根骨清奇的前者。

    赵浔闭目养神片刻,忽道:“停云阁还没查出任何消息?”

    楚三一拍额,这才想起忘了回禀正事。他敛容道:“昨夜属下去时,朱九正从南面回来,他说自己曾见到了一个人,瞧着身影颇像沈太守,但是隔着人群,没能跟上去。”

    赵浔皱眉:“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化成灰,也敛好给本王带回来。”

    说这话时,他的面上没有半分波澜。

    楚三叹了口气,纵然他自幼时便跟着赵浔,也猜不透赵浔对于沈湛怀着的究竟是何种感情。自家殿下年幼时,沈湛被加封太子太保,时常入宫给皇子授课。

    昔日宜嫔逝世,赵浔处境艰难,多亏沈湛的照拂,才得以在这阴暗的宫墙中存活下来。

    楚三犹记得,那年冬日,年幼的赵浔染上风寒,在皇后的暗示下,太医不过是去宫中走个过场,开些吃不死人也医不好病的药。赵浔的病拖了数日,生生从吃几服药便能痊愈的普通风寒变成高烧不退,性命垂危。

    若没有沈湛送药,赵浔便夭折在了那个冬日。

    然而,沈湛保下了赵浔的性命,却也一手摧折了他的羽翼。今上登基后,他一力反对让赵浔参与朝政,赵浔给自己用了那毒之后,提出让太医每隔一月给赵浔扶脉的人也是沈湛。

    若说赵浔半分不念他的恩情自是不可能,可对他的恨也是真真切切的。

    后来沈湛年迈,患了风湿之症,自请去南方将养,今上准了,让他去雍州担任太守。三年后,雍州传来消息,沈府起了一场大火,阖府之人系数丧命。

    火场之事最为缥缈,死的能说成活的,活的也能说成死的,一把大火过后,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留下的那些焦黑尸骸,想说成是谁的便是谁的。

    闻知这消息后,赵浔面无表情地坐了半日,只说了一句话:“本王不信他死了,去查。”

    楚三叹了口气,那时他只道自家殿下有此反应,是因着不能接受沈湛的死讯。

    赵浔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债必讨,且从不信奉恩怨相抵。沈湛的恩他没来得及报,债也没讨回来,自然不能接受。

    直到后来,事情愈发错综复杂,楚三才意识到,赵浔的直觉是对的。

    沈湛是忠实的皇党,若他没死,这一切又是否会是一场局?

    想到此处,楚三不由脊背生寒。

    马车中的氛围压抑下来,只闻得车轮轧在山道上的响声。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到了静林寺。

    眼下时辰尚早,山寺笼在浓重的晨雾中,只露出一角飞檐。寺中静悄悄的,仅有一名持帚的女尼,躬身扫着石阶上的浮尘。

    两人从后门绕回院中,过了小半个时辰,阿碧遣了名小丫头来,说皇后昨日得了一梦,要赵浔同明鸢一道去采九十九颗朱色的果实,供奉于佛前。

    打发走了那名小丫鬟后,楚三不由抱怨:“还什么朱色的果子,不就是山间的野杨梅吗,皇后这分明是拿您寻开心。”

    赵浔沉声道:“此行本就荒唐,不过借此机会同谢家姑娘做了了断,倒也勉强算得上不虚此行。如今事情已了,等会儿在路上安排几名刺客,一切也该结束了。”

    楚三应是,转身下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赵浔和明鸢动身出发。对面的山上有一片杨梅林,这距离看起来不算远,实则有小半日的脚程。

    行至一处山坳,四周忽然出现几名黑衣人,手中提着刀,直直朝两人的方向而来。

    明鸢自怀中抽出把防身用的小匕首,拧眉道:“这些人的打扮不像山匪,倒像是刺客,是冲着你来的?”

    赵浔点头:“兴许吧。”

    瞧着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她压低声音:“对方有十余人,我们势单力孤,硬碰硬多半是要吃亏的。不过你也不用慌张,眼下有个妙计。”

    赵浔似笑非笑:“哦?”

    话音未落,袖摆已被明鸢一把扯住,他没回过神来,险些被拽个趔趄。

    明鸢道:“三十六计走为上,你倒是跑啊!”

    赵浔:“”

    他很快便觉察出不对,那拨人与明鸢交手时招招狠辣,分毫情面不留,这不是他的人。

    他皱了皱眉,自怀中摸出一只白瓷瓶,觑着黑衣人的方位丢了过去,白色的粉末四散开来,一众黑衣人纷纷掩面。

    明鸢张了张口:“没想到殿下如此厉害,这是个什么毒,中毒之人会有何反应?”

    “胡椒面。”赵浔言简意赅道,“赶紧跑吧,再不跑,中毒之人就反应过来了。”

    明鸢:“”

    两人跑出十余里路,眼前是处崖壁,下面有条湍急江流。

    再没有其他的路了,明鸢朝下看了一眼:“咱得跳下去。”

    赵浔望着下头的滚滚江水,抿唇道:“本王不会凫水。”

    “无妨,我会。”明鸢瞧了眼越来越近的黑衣人,“那些人是冲你来的吧,我可以帮你。”

    赵浔的眸色有些意味不明:“你”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谢姑娘还颇有些以德报怨的气度,倒是与她兄长不甚相同。

    下一刻,有气度的明鸢姑娘朝他笑了笑:“也不讹殿下,一里水路纹银十两,殿下以为这个价格妥当吗?”

    明鸢在心底冷笑一声,瞧瞧,这就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呵,赵浔,你也有今天!

    最终,这厮看着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顺着江流一路而下,游出五六里,终于摆脱了后头的一众黑衣人。

    明鸢将赵浔拖上岸时,他的面色有些发白。明鸢不由皱眉,赵浔对水的畏惧似乎很深,倒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

    她自怀中掏了方帕子递过去。

    赵浔垂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明鸢被气乐了,信手将那帕子丢在一旁。

    她方才大概是鬼迷心窍了,才对赵浔生出些许同情。

    她站起身来,拧了拧衣摆的水:“方才行了五里有余,零头就给殿下抹了,共计纹银五十两。”

    顿了顿,她把赵浔先前所言原封不动送还回去:“打欠条还是付现银,殿下还是快些定夺。”

    赵浔:“”

    休整片刻,两人沿着江流找寻回去的路。走了十余里,前头出现个小村庄。

    说村庄其实不大合适,因为里头只有三五间屋舍,人烟很是稀少。

    有名妇人坐在江边浣衣,明鸢走上去,客气道:“大娘,您知道静林寺怎么走吗?”

    妇人抬起头来,随意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抬手朝东一指。而后她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摆手的动作。

    原来是口不能言。

    明鸢道了谢,转过身去,刚要招呼赵浔,就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他的唇抿得很紧,目色幽深,垂在身畔的双手攥握成拳,指节发白,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片刻后,他快步走到那名妇人身前:“你是…阿珍?”

    被唤作阿珍的妇人僵了僵,抬头看向赵浔。她眯着眼瞧了半晌,蓦然站起身来,张了张口,喉中发出些破碎的声音。

    明鸢细细分辨那唇型,她想说的应当是“小殿下”。

    阿珍的眸中浮出些细碎的泪光。

    赵浔很快从方才的失态中冷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瞧了明鸢一眼,而后对那妇人道:“抱歉,认错人了。”

    明鸢也不道破,思忖片刻,道:“我四下走走,一盏茶后回来。”

    说罢,未待赵浔答话,她径自转身离开了。

    看赵浔的反应,这其中必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她素来信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对于这等事,她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待她离开后,阿珍的眼角掉下泪来,她攥着赵浔的手,意识到失礼,又慌忙放开,双手有些局促地垂在身侧。

    赵浔抿了抿唇:“无妨,本王还记得,儿时你时常这般牵着本王去御花园玩耍。”

    提起旧事,阿珍的目中浮出些光彩,那时她还是宜嫔的贴身宫女。赵浔出生后,宜嫔瞧着她行事机敏,便指派了她帮着乳母一同看顾。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将近二十载的岁月,物是人非。

    赵浔眉心微皱:“母妃辞世时本王年幼懵懂,待到后来才隐约觉察出其中不对,暗中查访昔年的旧人,竟在当年便被悉数遣散。”

    阿珍的眸光闪了闪,嘴唇歙合几番,自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殿下找不到她们了。”

    赵浔的面色沉下来:“你是说…”

    阿珍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有人出宫,宜嫔病逝后,宫中之人尽数被押走,连夜赐了毒酒。她能侥幸活下来,是因着与宫殿监正侍李正是对食,李正在皇后面前还得些头脸。在李正的作保下,她被毒哑嗓子放了出来。

    若说赵浔从前只是怀疑,如今他已经可以断定,宜嫔绝非传言中的病逝,她的死大有蹊跷。而这许多年中,他竟没能为自己的母妃讨一个公道。

    赵浔深吸口气:“当年之事,谁是主使?”

    阿珍蓦然张大了眼睛。

    明鸢回来时阿珍已然离开了,赵浔独自倚在一块山石上,面上带着几分迷茫。

    迷茫这种表情鲜少出现在赵浔面上,明鸢不知他与阿珍谈话的内容,但可以确定,那桩秘辛必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之事。

    她在远处站了半晌,待到赵浔平静下来,才缓步走过去:“快到晌午时分,该往回走了。”

    一路无话,两人回到静林寺时,众人正焦灼地候着。瞧见两人一副落汤鸡形容,画采和楚三同时发出声惊呼。

    瞧上去倒是颇为般配。

    因着遇刺这桩意外,此行最终不了了之,用过午膳后,众人便打道回了京城。

    见过阿珍后,赵浔情绪起伏颇大,加之这两日太医又要来扶脉,他强撑着用了那毒,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病了两日。

    再次见到小明姑娘已是三日后了。这三日中,楚三闲来无事,认真研究了一番打书肆买回来的那几本书,只觉自己在感情一事上打通了任督二脉。

    瞧着赵浔有些紧张模样,楚三真诚地将记录心得的小册子分享给了自家殿下。

    不出所料,赵浔拒绝翻开那本小册子。

    楚三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家殿下就是面皮薄,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殿下有他这么个贴心的属下。

    他在离开书房时,“不小心”将小册子落在了书案上,这册子的一页还不小心被折了个角。

    于是,下午时分,他被赵浔叫到了书房。

    起初,赵浔先是关切了一番沈湛之事的进展,连细枝末节都颠倒着问了三两遍,直把楚三说得口干舌燥。

    小半个时辰后,赵浔终于结束了这一话题,开始关切王府上下近日发生的大小事宜,连小厨房昨日做了什么菜这种无聊的问题都问了一番。

    楚三心道,小厨房昨日做的菜不是都送过来了,难不成殿下年纪轻轻便如此健忘。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赵浔清了清嗓子:“你可以去忙了。”

    楚三:“???”

    难不成殿下把自己叫来,真是为了这些琐事?

    他有些难以置信,出门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几乎摆出三步一回头的架势。

    果然,将将要走出屋门时,赵浔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赤豆马蹄糕如何?”

    楚三立时转过身来:“殿下这想法甚好,不是说这红豆乃是相思之物,您要是给小明姑娘端一碟这糕,她定然会知晓您的心意。”

    殿下果然翻看了那小册子。

    楚三想了想,又补充道:“殿下,这次咱不能过于隐晦了,属下总觉得您上次的诗就隐晦了些。表达感情就得炽热些,不然说不准您自我感动半天,人家小明姑娘压根就没明白您是个什么意思。”

    赵浔抬起头,凉凉瞥了他一眼。

    楚三叹了口气,他简直是为自家殿下的姻缘操碎了心,他太难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自家殿下此番看起来终于开了窍,楚三功成身退,临走时极为体贴地让小厨房提前浸上了红豆。

    然而,一个时辰后,瞧着赵浔端出来的一碟赤豆马蹄糕,楚三不由愣了愣。

    怎么说呢,这次他家殿下着实很是炽热,赤豆马蹄糕里都是赤豆,几乎瞧不见什么糕。

    炽热是这么个炽热法吗!楚三觉得大受震撼。

    重做已是来不及了,楚三想了想,觉得索性就顺着自家殿下这个思路来。

    他积极献策:“殿下,不若咱换一只青瓷碟装着,红绿对比,比较有视觉冲击。”

    赵浔迟疑:“那样岂非很扎眼?”

    “要的就是扎眼这么个效果,殿下得让小明姑娘注意到这些红豆,这样她才能明白您的一番心意。”

    于是,明鸢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赵浔端坐在院中,身上穿了件雅致白衣,手中摇着把折扇,而楚三则端正地立在他身后,手中捧着只青瓷碟,里头满满当当地盛着些糕点。

    明鸢愕然张了张口。

    楚三对于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这一切都是照着话本中完美复拓下来的。

    风姿卓绝的白衣公子手握折扇,翩翩坐于庭院之中,守着一碟亲手做的糕点等候佳人到来。

    这一切简直完美无缺。

    按照话本中所说,接下来便是佳人的目光被公子所吸引,两人一眼万年。

    他满怀期待地望向小明姑娘,果然瞧见她愣了愣,眸光停在赵浔的身上。

    话本诚不欺他!

    片刻后,小明姑娘拾步走了进来,目光仍追随着赵浔,片刻后,含情脉脉地开口。

    “殿下,您不冷吗?”

    楚三:“???”

    明鸢觉得近日这主仆二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上次便是如此,这次更为离谱。

    午后才下过场雨,眼下天气很是凉快,赵浔握着把扇子摇来摇去,难不成他觉得很热?

    这发展有些出乎楚三的意料,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根据话本中所言,有时候佳人可能有些后知后觉,这时就需要一个像他这般的角色来推动故事发展。

    楚三将手中的瓷盘端到小明姑娘面前:“姑娘,这是我家殿下亲手做的。”

    明鸢垂头瞧了一眼,没想到赵浔当真在反复练习,只是这练习的成果怎的愈发退步了。

    她斟酌片刻,婉转道:“放这么多赤豆,吃起来可能会有些发干。”

    不错,正是红豆,楚三长舒口气,小明姑娘终于发现了关键所在。

    赵浔淡淡开口:“这是本王特意放的,只做给你一人。”

    楚三在一旁补充:“不错,殿下的意思是,若是做给旁人,他是绝不会放这么多赤豆的。”

    明鸢:“???”

    作者有话要说:  截止下章发出前,在本章留评的宝贝都有小红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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