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秀别怕
到了下班时间，李戈按照约定来到工厂门口等阿秀下班，今天他戴了帽子和口罩来遮挡自己脸上的伤，但也正巧藏住了他嘴角难以控制的笑容。
李戈正了正插在胸前的那朵花，今天这朵可不是采的，是他今天特意去买的，李戈探着个脑袋不停地向工厂里张望，可厂里却迟迟没有人出来，李戈也越发觉得奇怪，便想着去保安亭问问，谁成想，走近了才发现，保安亭里根本没有人，给阿秀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下意识的预感让李戈没再犹豫,顺着工厂的大门就翻了进去。、
可李戈没来过阿秀的厂房，根本不知道她在那一间，只能按顺序挨个看，厂房一排一排的全都上了锁，唯独就那么一排灯还亮着，李戈正愁该从哪进，就听见有人冲他喊“哎！干什么呢！”，李戈一回头就看见其中一个人掐灭了烟朝他走了过来，另一个则伸手握住了立在一旁的木棍，李戈自觉不妙，但同时也越发认定了这间厂房他非进不可。
李戈借着机器的轰鸣声佯装自己没听清，那人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提高了嗓音，靠近李戈又说了一句“下班了，赶紧走，别在这儿晃。”，李戈上下打量了这人回道“我东西落这了，取了就走。”，可这人却又说让他明天再取，李戈就又装着好奇的样子问“下班了，你怎么不走，你是这的职工吗？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索性就开始动手推着李戈赶他走，后面的人见此情形拎着棍子也要过来，李戈不知为何总感觉阿秀一定在里面，心里急躁的很，也顾不得那么多，反正横竖这厂房都是要进的。
李戈突然变了表情，扯下口罩和帽子，那人看见李戈脸上的伤愣了一下，接着李戈就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李戈本就身材高大健硕，又因为着急力道自然使了个十成十，那人连退几步竟直接摔坐在了地上，吃痛的同时，怒气也瞬间被点燃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要站起来揍李。后面那人见状也拿着棍子就照李戈头上抡，不过被李戈迅速地躲开了。
来来回回几分钟，那两人没占到什么便宜，李戈也无意继续纠缠，趁着对方又一棍子抡过来，李戈躲避过后瞬间抓住了棍子，推着那人就往厂房门口跑，任另外一人如何拉拽，竟硬是没拽住。被推的那人因为是倒着跑，所以没跑几步就摔在了地上，李戈也被绊了个趔趄，一个晃神迅速找回了重心继续冲向厂房，用力一拉门，门竟然没锁。
李戈一进去就看到有三个穿着工作制服的男人，并排坐在生产线前，另外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靠在一边盯着他们，像是监工。
还没等李戈问些什么，后面那两个男人就追了上来，一边一个拽着李戈就又要把他赶出去，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地还连连向屋里这个“监工”道歉“对对不起花哥，没拦住。”，这个“花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开李戈，又打量了李戈好半天突然笑着说“啧，粗鲁，这咱们职工家属，拦什么拦，谁让你们拦了。”说着还凑到李戈身边，拍了拍李戈的肩膀，一副相熟的样子。
惹得李戈不由得皱起了眉，看这男人三十来岁，皮肤白得像个小姑娘，眼睛细长笑起来就带着一股狡黠，再看他肥大的耳朵上，左边带了四五个耳饰，右边却一个没有，脖颈上纹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特征如此明显的人，李戈完全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怎么，来找秀秀啊。”花哥叫的很是亲昵，李戈听着很是刺耳。花哥退了几步继续说道“下班好半天了，今天厂里提前下的班，回家了吧，没遇着吗？”，这话听得李戈有些迟疑，花哥抓住这个机会又劝李戈“回家看看吧要不，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李戈虽然觉得不对劲，但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阿秀的身影，最后把眼神停留在了穿着工作服，一直坐着没动的那三个人身上，花哥像是看出了李戈的疑惑，立刻就笑着解释说“这仨是新来的，留下来熟悉工作。”，“熟悉工作还要留两个人看门啊，这俩也是新来熟悉保安工作的吗？我看门口保安亭里都没人了，也提前下班了啊。”李戈也不藏着掖着。
可面对李戈的质疑，之前拦在门口的两人倒是回话了，语气还带这些委屈“大哥，天都黑了，我们看你在院里晃好几圈了，下班时间，谁没事捂成您这样啊。”，这话说得乍一听很有道理，李戈也确实没想到什么话好反驳，思索间，花哥又发话了，一边说一边搭着李戈的肩膀，顺势要把李戈送出去“回家看看，说不定跟家等你好半天了，没在家你再回来，大不了我们帮你一块找嘛，秀秀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啊。”花哥赔着笑，语气很是真诚，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贴在李戈耳边说“我这带人小朋友熟悉工作，这都饭点了，也得让人赶紧回家是不是。”。
李戈顺着话茬仔细打量了坐在流水线上的仨人，看着年纪确实小，再加上花哥说得有理有据，李戈也确实被说动了，打算出去再看看。见李戈态度有松动的趋势，花哥连忙说着“谢谢理解谢谢理解。”，李戈瞥了他一眼以示回应，转身准备离开，可花哥却突然叫住了他。
“哎，花很好看。”花哥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在说李戈胸前那朵花，“今天风大，露在外面，花瓣可容易吹落哦。”
李戈低头看了看花，确实残缺了不少，着实有些蔫了，不过却不是因为风大，而是因为刚刚的打斗。李戈没多说什么，又看了花哥一眼就打算走。
可就这一眼，李戈在转回头的瞬间，余光隐约瞥见在厂房深处的墙壁上，挂着的一抹红，虽然因为沾了灰，红得有些发暗，但李戈还是认得出，那是早上自己亲手给阿秀带的围巾，此刻不知为何已经破破烂烂，李戈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瞬间攥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转回头死死地盯着这个依旧面带笑容的男人。
花哥当然知道李戈看见了什么，只是他并不在乎，慢悠悠地点了根烟，还将烟盒递到李戈面前，示意他要不要来一根，李戈一把推开花哥的手，用小臂顶着花哥的脖子，把他摁在了墙上，质问他“人呢？”，剧烈的撞击让花哥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却不恼，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抬头对李戈说“急什么，再等会儿，快完事了。”，这话刚说完，李戈就一拳打在了他脸上，本来还想继续却被站在旁边的那两个人拦住了，可李戈气急了，两个人哪里拉得住。见状，坐这的那三个人也站了起来，五个人一起才遏制住李戈。
花哥走到李戈面前，揉着自己被打的脸开始狂笑，笑得让李戈开始怀疑这人八成是真的脑子有病，花哥也很快就落实了李戈的怀疑，用实际证明自己确实是个“疯子”。
花哥突然收起了笑容，对着摁住李戈那五人中的其中一人开始狂吼，“早干嘛去了？啊！打我、打我、嗯？打！我！”他一边喊着一边对着那人连打脚踢，仿佛刚刚打他那拳的不是李戈，而是眼前这个挨打的人，直到那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花哥才停止自己的泄愤，喘着粗气转过头来又冲着李戈笑。
可李戈的注意力却被远处突然走出来的另外两个男人吸引了，这两人刚从更衣室里出来，胳膊夹着外套，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和裤腰带，面色红润，神情窃喜。
“哎，人呢？”花哥故意学着之前李戈的语气。
“啊？里面呢花哥。”俩人扯着嗓子大声的回应道。
“啊什么啊？带出来啊，没看人家里人找吗？”花哥说的义愤填膺，李戈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能先望着更衣室的门口，期待着阿秀的身影出现。
没过两分钟那两个男人一人拽一只胳膊拖出来个女人。女人耷拉着脑袋，头发遮住了她的脸，身上只套了件长外套，眼前的景象让李戈的脸色煞白，身上的力气都软了下来，眼睛眨都不眨就死死地盯着被拖拽的那人，他总觉得这是阿秀，可又怎么会是阿秀。
看见李戈的反应，花哥又提高了音量催促着那两人“磨蹭什么呢！怎么着，玩累了？没劲了，连个女人都拖不动，赶紧过来啊！”。
一声令下，两人加快了脚步，女人光着的双腿早就在地上磨破了皮，可她却没有一点反应，任由两人拖拽。李戈急得想要冲过去阻拦却被死死的摁在了地上，他突然注意到女人其中一条腿歪在一旁，诡异地跟随身体前进的幅度来回扭动。李戈跟疯了般不停地发出嘶吼，脸上的青筋暴起，昨天受伤的那只眼睛此刻也胀得血红，他不停地挣扎，眼看五个人都快要压不住他，嘴里发出的音凑不出一句完整的人话，却听得让人心揪。
直到女人被拖到李戈面前，两个人相对趴在地上，花哥故意扯着她的头发，让李戈能更清楚的看清她的脸，发丝被血液和异物黏连在了女人的脸上，隐约看得见她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李戈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他的阿秀。李戈尝试着唤阿秀的名字，可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只能“秀秀秀秀秀”不停的叫，连着叫了好多声，阿秀才有了些反应，微微睁开肿胀的双眼，等她看清面前的人是李戈，眼泪就顷刻间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像是扎在李戈心上。
阿秀张了张嘴却发出不出声音，想要伸手去够李戈，又被花哥拽着她受伤的那条腿向后拖，阿秀痛得想喊救命，喊出口却是“李戈”的名字，阿秀沙哑的呼唤听得李戈就像是野兽一般，硬是挣脱了五个人的控制，冲到花哥面前把他推到在地，坐在他身上，对着脑袋一拳又一拳，旁边七个人轮番上来拉拽，李戈被拽住了胳膊就伸着脑袋一口咬在花哥脸上，血液充斥着李戈的整个口腔，旁边的人越是拽，李戈就越用力的撕扯花哥脸上的肉，像是非要把这块肉撕下来不可。
结果李戈还真的扯下来了，七个人把李戈从花哥的身上拽起来的时候，花哥的脸上赫然留着一个血坑。花哥气得手发抖，脸疼得张不开嘴，却还要指着李戈冲旁边的人喊“打！往死里打！”。
李戈满嘴都是血，更像是电视里那些刚猎杀了食物的猛兽一样，眼神里的狠劲看得旁边那几人心里发毛。
李戈顺势挣脱开束缚挡在阿秀身前，像是时刻准备拼命，可本来李戈的出现就在花哥的意料之外，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架，自然也就没带什么人，带来的这七个人，三个刚来的小年轻，哪见过这种场面，犹犹豫豫不敢上，还有一个刚被花哥打了不想上，所以虽然在花哥的威慑下继续冲上去的是七个人，但真的动手的也只有三人。
交手间双方都挂了彩，李戈更是新伤叠旧伤，花哥见李戈不备，趁乱拽着阿秀就要往生产线里推，李戈眼看着却脱不开身，但阿秀的求生欲望给了她最后一丝反抗的力量，她一手扣住花哥的眼睛，一手撑着桌面，试图拉开自己与机器之间的距离，可这力量还是太小，死亡的威胁离阿秀越来越近，阿秀顾不上那么多，手边能抓到什么就是什么，全都往花哥头上砸，直到阿秀摸到了平时工作用的剪刀，想都没想就扎进了花哥的脑袋，阿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推力软了下来。李戈这时也终于冲到了阿秀身边，他一把推开花哥，将阿秀拉到自己怀里。
可李戈根本没想到花哥如此不禁推，眼看他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去，正好摔在了生产线上，立刻就被卷进了机器里，先是头然后是腰，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就被碾得稀碎，就和平常加工猪肉时一样，身上的纹身此刻也像是猪皮上的印记，一点一点的碎在了机器里。
李戈伸手捂住了阿秀的眼睛，旁边那七个人却是连机器都不知道怎么关，慌乱之下直接跑去拉了电闸，黑暗中，机器逐渐停止了喧嚣，一切都回到了夜晚特有的静，等众人再打开灯定睛一看，他们的花哥也只剩不到半截了。
李戈顾不上看机器里的人，他脑袋虽然里乱的厉害，可心里却还剩下一个信念——带阿秀回家。
李戈抱起阿秀就要走，摸黑都快跑到门口了，后面那几个人不知道谁喊了句“别让他们走跑了。”这才想起来要追。
他们人多，李戈又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抱着阿秀无论如何都是跑不远的，可不管怎样李戈都要让阿秀离开这，所以他几乎是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李戈紧紧地抱住阿秀，轻声说了一句“秀秀别怕，我接你回家。”，说完李戈就拉开了厂门，将阿秀放在了门外，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阿秀身上，阿秀当然也意识到了李戈想要做什么，死死地拽住他的手不肯撒开，李戈只是笑着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阿秀的手背，这是他第一次甩开阿秀的手。
“砰”门关上了。
阿秀听见他在里面冲自己喊“走！快走！”，阿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走不了路就单腿蹦着，摔倒了就在地上爬，风刮得阿秀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