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猪不在猪圈
有的时候美丽在平凡的生活里就像给有心人递凶器,“特别”也会是孤立的代名词。
那年秋天,李彦宇刚过完九岁生日,深秋的风少了些暖意,阿秀工作的厂里来了一批新员工,其中就有个游手好闲的男人,耳朵上总是扎这各种各样的耳坠,甩来甩去,身上的纹身也是百花齐放,每天迟到早退旷工怠工,在厂里横行霸道,可偏偏就没人敢管他,有管事的实在看不下去,只不过说了他两句,没过几天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厂里。
忍得下去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不下去的就陆陆续续自己辞职不干了,阿秀也讨厌他得很,但总是要工作的,工作的时候大家都穿着工作服带着口罩,所以这男人没也专门找过阿秀的麻烦,剩下的时间则是能躲就躲,这工作倒也就这样继续干下去了。
可偏偏有躲不过的时候,男人一般都是下午才到厂里晃一圈,可那天厂长来视察,男人出奇的早上就来了,中午也就跟着工人们一起在食堂打饭,排队的时候男人就直接走进来插在了最前面,排在后面的阿秀看见他这样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打好饭坐下,阿秀一抬头就看见男人坐在自己斜对桌,不由得低下了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只当是晦气。当然,男人也看见了阿秀,吧唧得响亮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油腻腻的嘴角勾起了个令人作呕的微笑,随即用自己纹着朵荷花的大拇指抹了把嘴,自作潇洒的端起餐盘朝阿秀走去,
“砰”的一声,餐盘砸在桌子上,盘里的菜汤飞溅在了阿秀手上,阿秀不由得的皱起了眉。“不好意思啊。”男人用舌头清理着嘴里的饭粒,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见阿秀也不抬头看他,男人拍了拍坐在阿秀对面的工人,示意她走开。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双手环在胸前撑在桌子上,探个脖盯着阿秀,可阿秀还是不理他,只安静嚼着自己嘴里的饭。男人“啧”了一声,一把拽开了阿秀的餐盘推的老远,撞到隔壁人的餐盘又是“砰”地一声。
“别吃了,后院的猪都不吃这个,我请你出去吃。”男人一边说,五官一边飞舞。
“我看你刚刚不是吃的挺好的。”阿秀突然抬起头看着男人,语气很是平静。
“呵。”男人轻笑了一声也不恼,“晚上下班我等你,跟我去吃饭。”说完男人就摁着旁边人的肩膀站了起来,临走还拍了拍那人故意声音很大地说了句“好好吃,多吃点。”,惹得大家突然都没了胃口。
那一下午男人都在阿秀周围晃来晃去,阿秀一扭头就能看见他把手伸进裤子里挠啊挠,隐约露出他那被裤子挤得溢出来赘肉,肉上纹着的花都变形了,阿秀只要看见他,就算带着口罩也好像能闻到他身上闷了一个多月的湿抹布味儿,阿秀索性低头干自己的活不再看他,可男人的视线盯得阿秀后背发毛很是不痛快,终于挨到了下班的点,谁都还没动男人倒积极,直接冲到阿秀身旁,一手搂着着阿秀的肩膀,一手放在阿秀的大腿上,凑在她耳边故意用气音说“下班时间到了”。
他呼出的二氧化碳格外的令人窒息,阿秀能感觉到男人放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正用大拇指隔着围裙轻轻蹭着阿秀的腿,阿秀气的抓起生产线上的猪肉就拍在了男人手上,男人一把甩开,阿秀也顺势站了起来,见此情景厂里的员工要么默不作声的赶紧走,要么低着头偷偷撇着看,整个厂里只剩下男人和运作的机器在叫嚣。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有几个上来帮阿秀说话的,也都让男人骂了个遍,阿秀不想跟他多纠缠,转身就要走,男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走,又伸出他那沾满猪油的手狠狠捏住阿秀的胳膊,直到工厂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男人还是扯着她不让她走,可阿秀是个聪明人,自知跟这种比野猪还不讲理,比家猪更甚油腻的人谈不得什么人理道德,所以就象征性的挣扎拉扯了几下,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跟男人说她要去更衣室换厂服,换好了就出来,让男人去工厂大门口等她。
男人起初是不愿意的,非要跟着阿秀去更衣室,阿秀立刻换了个委屈的表情,说男人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看来不是成心想约她吃饭,男人一听这话神情透出了一丝犹豫,阿秀见状,没再给男人思考的空间,立刻拍了拍男人的手说“去吧,去大门口等,我很快就出来。”,男人这才不情不愿的朝大门口走去,阿秀也故作自然的走进了更衣室,直到男人看不见,阿秀才四下张望确认没人赶紧拿了自己东西,转身朝更衣室最里面的那扇窗户走去。
这厂子老得很,更衣室里的灯暗得发沉,木质的窗框也褪了色,残留着的漆绿的发白,窗把手被风吹雨淋的也生了锈,一动就吱呀吱呀的响,阿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不知是因这秋风萧瑟,还是人心凛寒,阿秀的指尖冰凉,止不住的发抖,眼看着好不容易半个身子都翻出去了,窗框残缺形成的裂缝却勾住了阿秀的头发,阿秀也顾不得头皮被扯得生疼,用力一拽,好像恨不得将这一脑袋头发都除了去,才终于把着自己从裂缝中解救了出来,只等把剩下把身子完全挪出来,阿秀就可以绕道后院从后门溜走。
阿秀虽然着急却还是控制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轻,但这动作越轻阿秀的心反而跳就越快,直到阿秀的重心越过了窗台,一只脚的脚尖轻触到地面,阿秀才呼了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阿秀刚呼出去的那口气又倒吸了回来,刚才还狂跳的心脏像是遗漏了一拍之后发生了故障突然没了动静,阿秀感觉自己像被砸进窗框的钉子生了锈,捆绑在这烂木头里动弹不得,对视的那人虽不是刚刚那个男人,但她却不说话,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透过蓝得发黑的傍晚死死地盯着阿秀,正一步一步朝阿秀走来,哪怕是生了锈的钉子也会想拼了命地想要摆脱腐朽的木头,阿秀什么也顾不得了用力带动自己发麻的四肢,直接从窗台上摔了下来,斜挎着的包又挂在了窗框上,还没等阿秀站起身,那人就一把握住了阿秀的包,阿秀下意识的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那人一抬手将阿秀的包救出了窗框,又轻轻关上了窗户,窗户还在吱呀吱呀的响,“啪嗒”一声,好不清脆。
窗户被锁上了,阿秀却得救了。
阿秀颤抖着站起来就跑,她不敢回头去看,更来不及想帮自己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帮她,大约是哪个坚持正义的工友,或者是一颗崭新的钉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阿秀只没命的向后院跑,朝着整个工厂里最恶臭的地方,那里饲养着大量的猪,可阿秀却觉得今天的猪圈却飘出了香,充斥着希望的味道,或许对猪来说不是,但对阿秀来说却令人“向往”。她冲着后院里的那盏同样昏暗的灯疯跑,越跑越快,横穿过猪圈,在耳边呼啸的风和四起的猪鸣都没有阿秀心里的鼓点敲得响亮。阿秀逃出了工厂,关上门的那一刻,阿秀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来自猪的味道,也许真正的猪并不养在后院,阿秀这么想着。
毕竟哪里都会有臭味,可并不是哪里都会养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