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早春，院里的白杏开得正好。
昨夜才下了场小雨，窗户敞开，案桌上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透着点鲜活蓬勃的朝气。
苏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悬垂下来的帷幔，青灰色，挂着一串银铃。
风一吹，叮当作响。
紧接着，四肢百骸都传来阵阵疼意。
她轻吁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外面，隐约还能听见几声稚气的交谈。
“阿九命真惨，被宗门指派照顾大师姐。”
“是呀，都说大师姐很凶，是咱们宗门里性情最孤僻古怪的人，阿九可真倒霉。”
“大师姐不喜欢人伺候，说不定会把阿九赶走呢。”
熟悉又久远的对话。
苏娆恍惚了下，思绪被拉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她还只是阴月魔宗的大师姐。
年少时的她孤僻冷漠，即便在魔宗里也是最不合群的那个人，宗门指派照顾弟子的杂役全被她赶走了。
后来，过来的是个叫阿九的小姑娘。
她是山下的村民，和她的幼年有着相近的遭遇，因为这点，苏娆留下了她。
再后来的后来。
阿九成了她手里最利的一柄剑，陪着她走过慢慢长路。
在被追杀时，阿九挺身为她挡了致命一击。
那是苏娆几百年里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年幼眼睁睁看着爹娘被山下马贼杀死，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从天而降的师傅路过救了她。
阿九死后，她在不断杀人和被追杀的路上。
可惜，杀了无数人后，苏娆还是死了，死在了盛州明和时映疏的剑下。
为祸修真界几百年，成了人人惧怕的大魔头，直到临死那一刻，她才清醒过来。
原来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男频修真文。
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剧情服务，按照特定的剧情机械的往前走，而她则是文里作恶多端的恶毒大反派。
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没有半点自我，围绕着男女主走剧情，做下的那些坏事连她自己也有点唾弃。
好在，她又活过来了。
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并没有骗她。
她又回到了这一年。
彼时，后面声名赫赫的盛州明和时映疏还只是个凡人，而她，是天下魔宗之首阴月魔宗的大师姐，元婴期修士！
苏娆对他们其实没有太大的怨恨，毕竟在剧情的推动下，她手底下确确实实沾满了许多无辜人的鲜血。
但若说好感，自然也没有。
从她得到的记忆来看，即便她又活过来，可只要一碰上男女主，剧情仍然会按照从前那样走。
如果……
是能在剧情开始前，就先把盛州明和时映疏先干掉…？
那是不是那个狗屁‘天道’就没办法控制她？
这个可能性让苏娆有些蠢蠢欲动。
趁他病要他命，先下手为强一点都不为过吧。
系统：亲亲，不可以哦。
苏娆认出这个声音。
就是它，自称是系统，临死前绑定了她。
苏娆：“？”
系统：亲亲是这样的呢，我是功德无量系统，必须做好事呢，在我的帮助下你会成为大善人。
苏娆：“？可我是魔修。”
系统：不影响哦，一样可以做好事呢亲。
苏娆：“我不干！”
系统：亲亲，做好事可以摆脱剧情对你的控制哦。
苏娆：“……”
系统：不仅如此，做好事还可以攒功德。
系统：在我的帮助下，你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大善人，被万人敬仰，最终功德成仙飞升仙界哦。
苏娆：“打住！最后那句话就不用说了。”
她是魔修！
功德成仙什么的听起来也太羞辱魔修了，若是真成仙，只怕阴月魔宗飞升的那些老祖宗们会气得想要直接清理门户。
系统：好的呢。
苏娆：“……”
拳头硬了！
莫名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苏娆：“如果…我是说如果先干掉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系统：世界会崩溃，无数人会死去，然后再重组，直到盛州明和时映疏出现，然后重新轮回。
苏娆默了几秒。
无数人会死去，包括她，尽管可能再复活其他人没有记忆，可死去一次的苏娆知道死亡太痛苦了。
她不想再经历，也不愿意。
苏娆：“什么时候做任务？”
系统：需要做的时候我会提醒你呢亲。
苏娆没再问。
系统沉寂下去后，她才有空来看自己现在的情况，体内筋脉断了大半，胳膊也断了，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也是因为伤得太重。
宗门考虑到各种不便，才又重新派了个杂役给她。
门外交谈声大了点。
“阿九，你还是和张执事说一声，换个师姐吧。”
“对，小心大师姐一掌拍死你。”
“不许你们这么说。”
被唤做阿九的小姑娘瞪了先前说话的两人一眼，“啪”的一声关上院里的门，扭头往屋里跑。
快到屋里时，她脚步慢下来，轻声敲了敲，语气有些紧张，“大师姐，您醒了吗？”
苏娆回过神应了声。
静了几秒，阿九又吞了吞口水，小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进。”
阿九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去。
床上躺着个红裙少女，她衣着鲜妍，凤眼含春，露在锦被外的手冷白清透，漂亮得像人间画师极尽笔墨的仙女图。
阿九并不意外。
她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苏娆。
很早很早，在几年前的时候，村庄被妖兽侵袭，就在她觉得自己也要沦为妖兽的口粮时，少女从天而降，轻易便将作乱的妖兽斩于刀下。
要是没有她。
阿九想，自己大概不可能活到现在。
同伴们都害怕她。
可阿九不怕，她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报答恩人了。
阿九心里松快，语气便不自觉地放轻松了些，“大师姐，我把屋内打扫打扫？”
她可是听执事堂的大人说过，大师姐性情冷漠，从来不要人伺候，这么久没打扫，屋里一定积了很多的灰。
十二岁的小姑娘个头不高，脸圆圆的，说起话腼腆清脆，和后来那个冷着脸，沉默寡言的阿九一点都不一样。
苏娆弯了下唇：“好。”
其实屋子没积下什么灰。
那群仙修虽然道貌岸然，但是比如除尘咒什么还是很好用，魔修们就不会研究这些，满脑子只有打架（。
阿九打了盆水打扫。
即便没看出灰，她也很认真努力的擦洗，来回换了三盆水，阿九才累的停下来。
屋里已然崭新一片。
案桌上斜插了几枝白杏，被雨水洗过一遍，清透透的。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青袍的高瘦老者抬步进来，缩地为寸，不过几步便到了屋内。
阿九认不出是谁，但也清楚是宗门里的大人物，行了个礼退下。
苏娆歪着头打量几百年未见的师傅。
和后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还是穿着那身青袍，腰间坠个玉色的剔透小葫芦，发须皆白，看起来比仙门长老还要仙风道骨。
苏娆当年就是被他的外表骗了，眼巴巴的跟在他身后跑，后来进了宗门才得知他是天下众多魔宗之首阴月魔宗的宗主。
虽说仙修和魔修区别只是在于修炼方式的不同，可自古以来魔修的名声相较于仙修来说都不怎么好听。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老头子。
在后来她被千夫所指，天下仙门魔宗都让他交出她时，仍然护在她的面前，一如很多年前，他将她从马贼手里救出来一样。
苏娆回过神，喊了声：“师傅。”
琦苍老人扫了她一眼皱眉，“宗门那些闲话你听听就行，如今都元婴期了，哪里用得着这般不要命的修炼。”
苏娆没说话。
那时，刚进宗门的自己面对着来自很多人的恶意，堂堂阴月魔宗的宗主怎么就挑了个没什么特别的少女，因为这点，她拼了命的修炼，一路从练气、筑基、金丹再到元婴，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
再无一人敢质疑！
这身伤，也是她外出历练所致。
正是因为一次次生死间的争斗，才让她比旁人修炼快得多。
好在琦苍老人也知道这个徒弟是什么性子，念叨了句便没再提，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瓶子丢给她，“喏，伏木那老家伙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修髓丹。”
苏娆接过来，“师傅从伏木长老那里抢的。”
语气很笃定。
琦苍老人咳嗽了声：“此事休要再提！你赶紧炼化丹药疗伤，为师在这给你护法。”
苏娆也没矫情，拔开瓶阻倒出一粒吞服，入口即化，浓厚的灵力在丹田内游走，原本破损的经脉也在缓慢的修复中。
一个时辰后，苏娆调息结束。
琦苍老人去了桌前坐着，苏娆倒了杯茶给他。
魔修没什么讲究，茶水都是从人间统一采购，谈不上好喝，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琦苍老人抿了口放下茶杯，“为师偷听天机阁那群神棍说话，他们说东洲会有大气运的人即将拜入仙门，虽然这群家伙坑蒙拐骗是把好手，但预言还是挺准的，万万不可不防啊！”
仙门和魔宗的斗争已经持续了上万年。
包括但不限于比弟子、比修为、比宗门大小等。
和阴月魔宗对上的就是天下仙门之首的太行仙宗。
听说太行仙宗要有两个大气运徒弟，琦苍老人抓心抓肺的难受，郁闷了一整夜决定先下手为强。
然后——
就被太行仙宗的老古董们联手给打自闭了。
苏娆微微皱眉。
这两个大气运的人说的应该就是盛州明和时映疏吧？
只是…
前世根本没有这一段，还要再过几年，仙门收徒，这两人才会被发现，而后在宗门大放异彩。
时间线完全对不上。
这种突生的变故让苏娆有些不安，该不会那个狗屁‘天道’就要在她还没摆脱控制前，抢先控制她吧？
系统：放心，这只是你重来带来的蝴蝶效应而已，你可以理解为你重生之后，会带起的一些小变化。
系统：你出场的时候，是男女主金丹期修为的时候，现在他们还只是没入门的凡人，安心哦。
系统这么说，苏娆安下了心，又开始打趣师傅，“天机阁没发现您？”
“那是当然。”琦苍老人一脸自豪，“为师的隐匿之术放眼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人能察觉到？”
意识到话题跑偏，琦苍老人咳嗽了声，说正事：“为师此次寻你，是为了交给你一个任务。”
苏娆正色：“您说。”
窗户敞开。
早春的寒风灌进来，琦苍老人的嗓音显得有些阴测测，“潜入太行仙宗，找到那两个大气运之人，然后——”
苏娆接上后半句话：“干掉他们！”
琦苍老人：“？？？”
琦苍老人看着她。
苏娆迎上他的视线，一眨不眨。
半晌，琦苍老人败退。
过了会儿，他语重心长的开口：“小阿娆，我们不要整天想着打打杀杀，那样是没有前途的。你要接近他们，然后伺机诱惑他们来咱们魔宗，咱们魔宗好啊，脾气直又痛快，不像那些仙门中人虚伪卑鄙无耻——”
而后，琦苍老人骂了几百个字不重复，可见之前也没少在仙门手中吃亏。
苏娆跟着附和几句。
许久之后，琦苍老人停下来，笑容满面，“为师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身份，东洲白水城苏家的小姐。为师已经打听好了，再过三日，会有太行仙宗的弟子接引新弟子入门，届时你便可以混入其中。”
接引新弟子入门的一般是宗门里的真传弟子。
苏娆心里忽然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师傅，太行仙宗这次引新弟子入门的人是？”
琦苍老人想了想打听到的消息，“应该是谢青澜。”
谢青澜。
真的是他。
苏娆：“……”
这算什么？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