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民怨
林县县令被屠三川的长枪贯穿胸口,愣是一句惨叫也没说出口,便饮恨岭南。
禁军队伍中,皇旗招展。
此三人若非是个傻子,当也知道他们拦的是皇室的队伍。
而且,女帝出巡,是昭告天下的,各地官员乃至民众都大有耳闻,此时去拦截皇室队伍,极有可能拦中的就是圣驾。
那这三人莫非是嫌命长?
当众拦截圣驾,还诛杀朝廷命官,此等大罪,罪诛九族。
即便这三大悍匪占山为王多年,在当地略微有些根基,但也难以跟官军抗衡。
此番故作神秘,拦截圣驾,不是愚不可及,便是另有目的。
婉儿冷哼,下令随行的一千禁军摆出防御的架势,将李潇潇的马车和属官团团护住,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响箭,就要当空发射。
这枚响箭若是升空,后方十里之外的禁军大营便会知晓,届时五万大军同时出动,将这一处竹林山谷夷为平地,也是不无夸张之说。
这三人独自现身,胆敢阻拦圣驾,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三人之力,便可抢掠皇帝的队伍。
竹林深幽,恐怕暗处已有了埋伏。
果不其然!
随着前方屠三川的一声口哨,小道竹林两侧的草丛中突然冒出了无数身影,而且越来越多,眨眼间已然是形成两道人墙。
婉儿警觉的望去,原本冷峻地脸色,忽然变成了震惊以至于手上将要发射响箭的动作都僵住了。
因为,这些出现的人影,并非是持着刀剑的匪徒,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这群人莫说是“打劫”,即便是要他们多走几步路,都显艰难。
他们各个面黄肌瘦,老的佝偻,小的孱弱,即便有几个青壮年也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婉儿震惊地望着这些不像劫匪的“劫匪”,心中一蹙,却是陷入了某种短暂的犹豫,但也仍是照着阵势,问道:“此乃圣驾,汝等何为?”
三大匪首却冷漠不语。
两侧的人群中却响起了一声大喊:“冤!恨!”
“冤,奸臣当道,狗官横行。恨,朝廷失察,至民不聊生。”
循声望去,只见在左侧的竹林中,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排众而出,手中拿着一卷带血的“卷轴”,高高举过头顶,正缓缓走向皇帝的队伍。
禁军见状,立即分出了一支小队横在那人与队伍之前,以盾牌攘之,怒斥道:“来人止步,擅近者杀!”
千人禁军随着这声警告,同时发出怒吼,以战刀敲击盾牌,似有随时冲杀的准备。
然,这一声警告,非但没能喝止青年人,就连原本不动的老少妇孺,都紧跟着走向了李潇潇的车驾。
禁军士兵忠勇,都是沙场上舔血的死士,但面对这群手无寸铁的平民,饶是难以下手阻隔。
人群转而围成圆圈,将禁军的千人队伍包围了起来,但没有人会认为,这些孱弱的老少能因此危及皇帝的性命。
青年人对着李潇潇的马车,当众跪倒:“草民余飞,前科举人出身,吏部点派林县九品上税曹,两年前辞官在野。今斗胆拦驾,呈岭南五县万人血书,上报民怨,状告岭南道都督府群官舞弊,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上瞒天听,下祸苍生。”
“大周虽盛世在前,然,余患已生。纵容奸逆祸乱,则社稷难保。若新帝无为,江山崩碎。水载舟,亦覆舟。”
此人自道名讳,居然还是个前科举人,曾任九品税曹,相当于一县的税务主官,却不知为何悍然辞官下野。
口中所述,直指岭南官场黑暗,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视百姓如砧板鱼肉,至千里民怨。
且,直言道明,若新朝不无建树,整治地方贪腐,则江山易乱。
但其言辞尖锐,不无指责朝廷之意,冲撞圣驾之嫌。
余飞说完,便将手中的“血书”放在身前三尺处,而后又一头跪倒。
几名禁军随即向前,拔出腰间战刀,便要架起余飞,先拿下再说。
不管是否真如余飞所说,岭南府官员腐败祸乱,他不报而来,阻挠圣驾,依照朝例,已当受缚。
这时,唐西的声音却从马车里传出来:“慢!”
禁军士兵当即止住了身形。
车厢内。
李潇潇感知车队止住前进,余飞和三大匪首的声音传入耳中,已然知道有事发生。
但她此刻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觉得万分踏实,不知是否因为与某人同在的缘故,让她莫名的产生了安全感
唐西站了起来,绅士地朝李潇潇伸出了手,语气温和的说道:“走吧!孤带你去看看所谓的盗匪。”
李潇潇几乎没有多想,便很自然的将手放到交给了唐西,这一刻她似乎对这个男人萌生了点滴的信任。
站在车头,两人环视了周围一周,面色皆是黯然。
所谓的盗匪,居然是一群看似食不果腹的贫苦平民。
大周盛世,即便不是人人皆可富足,倒也不至于饥荒。此番,只是林县境内,若是其他地方也有此情况,岂非所谓的盛世,乃是太平粉饰?
唐西看了看余飞,抬手道:“禁军退下,余飞起身说话。”
余飞却道:“请圣驾为臣民做主,惩治贪腐官吏,救百姓于水火。如若不然,余飞是站是跪,是生是死,又有何妨?”
唐西倒也没有坚持,示意一名军士将余飞的“状纸”取来,展开之后,望了李潇潇一眼,便当众宣读起来。
“状纸”很长,内容不外乎是控诉当地官员腐败的种种,下至林县当地,上至五县,乃至于岭南都督府。
尤其是这林县县令,一个小小的七品上官员,居然被余飞列举了数十条大罪,罪罪诛心,令人发指。
而这些温饱不济的百姓,并非余飞私下召集,也不是自顾到此拦截圣驾。
倒是那林县县令为了彰显功绩,意图粉饰辖区内“四海升平”的假象,故意将这些贫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民众赶到这城郊竹林之中隐藏,目的是给李潇潇看到的都是欣欣向荣的一幕。
城中房屋破败者,皆推倒重建,饥荒流民不可逗留,违者或是鞭打,或是屠杀
若是李潇潇不往此间一行,直接进入林县县城的话,那么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唐西读完手中的“血书”,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潇潇。
李潇潇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在朝臣上表的奏折里,岭南一带虽不比中原富足,倒也是民富兵强,却是未曾想到在光鲜之下,隐藏着如此黑暗的一遭。
唐西继而跳下了马车,来到队伍前方,冲着前方几十米处的三大匪首喊道:“余飞与此间百姓,是为告状而来。那不知三位又是为何?”
两米身高的巨型大汉,屠三川此时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只泛白、瞎掉的左眼,说道:“你便是裘万山裘总把头口中所说的,少主唐西?”
唐西点了点头。
屠三川向前几步,道:“好!裘总把头与我岭南绿林有恩,衣食行商会也时常慷慨解囊,接济于吾等。既是裘老大信你,那屠某兄弟三人也自当信你。”
说着,他捏嘴吹响了一声口哨。
随即,竹林深处也响起了一声回应。
紧接着,便有无数快马和人影快速向此处跑来,队伍整齐有致,竟像是有建制的“军队”一般,目测下来,足有千人之多。
三大匪首领衔,继而便道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令人震惊的是,这千人之众居然都有官军的背景,大多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士兵。
而他们也是为了告状而来,直指朝廷对伤兵退卒的善后工作多有不怠,直属官员存在舞弊渎职、贪腐的行为,令伤兵退后的生活无以为继。
朝廷对待伤退的军士,本有一套规整的抚恤细则,虽不说能保这些人余生衣食无忧,但也是尽有安置,不至于不闻不问。
而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林县,便出现了上千人的“伤兵”落草为寇,可见当中必然隐藏着某种原因。
问题就直指朝廷的兵部、户部、吏部三司,以及地方官员的私下克扣。
李潇潇面色阴郁,等到众人将“诉求”说完,这才冷峻道:“尔等所言,若是属实,朕定会彻查不饶。来人!布施于这些百姓和退役将士,再派一支禁军先行前往林县县衙,将县衙一众属官尽数拿下,朕要亲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