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敞开心扉
苏燃坐在院子外面的椅子上，抱着进门时看见的小花猫阿喃，想着陈砚秋在书房里说过的话。
初二那年，十四岁的季书洵，那个理智时刻铭记于心的少年，在暴雨如注的夜晚，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了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
她又想到了最初试图靠近少年时，季书洵那全身不自觉竖起的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般。
将人隔绝在外。
以及他那从旁人口中知悉的强势至极的母亲。
她仔细思索着，忽然想到了之前一直忽略的一个点，隐约之中好像听郭栩蔓提过，季书洵有个特别优秀的妹妹……
会不会是……
心下有了猜测，苏燃正想的入神，恍然中又听见季书洵在叫她，少年从房间里出来，苏燃走过去，又听陈砚秋嘱咐了两句，向老人告了别，走到门外等公交。
通向市内的班车比反向的多一点，两人等了一会儿就上了车，苏燃拉着季书洵选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盯着他，欲言又止。
少年察觉，回望过来，略一挑眉，开口：“怎么？”
“没。”苏燃摇摇头，有些问不出口，沉默了会儿从包里掏出一副字：“奶奶给了我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我觉得——”
“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季书洵说着打断她，笑着摸了下她的头，“怎么感觉有心事，奶奶和你说什么了？”
苏燃：“季书洵。”
“嗯？”
“想有些事情，我了解的还不算太过清楚，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里是带了点散漫的，很少主动去了解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喜欢的人——”苏燃嘟囔着叹了口气，“奶奶今天给我讲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但有些地方我听的不算明白，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对我倾诉一下，虽然听起来会有些勉强……”
“不勉强。”季书洵笑着打断她，身子也凑过来一点，靠近，气息温润：“想知道什么——”
“全告诉你。”
苏燃闻言微怔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坦荡的态度，一颗心跟着颤了颤，动容在心底扩开，她清了清嗓子，尽量平静着语调：“你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他说着目光又瞥过来，问她：“还记得走之前你抱的那只小猫吗？”
“唔，”苏燃闻言微思索了下，“那只小花猫吗？”
“对。”
“它叫阿喃，是我初二那年捡回来的，当时情况很不好，小小的一只，后腿被车撞了，又下着雨，然后我就把它捡了回去，养了两周，伤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那时我在七中上初中部，需要住校，平时都是我妹妹在帮忙照顾，然后那天，我记得是个双休日，放学之后我照常回去，也就是那天，我妈她，回了趟家。”
“然后——”少年说着又顿了顿，隔了许久才复开口：“她把阿喃扔了。”
“为此我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回了木椿园。”
少年的嗓音平淡如水，说话的态度轻描淡写，但苏燃知道，事情本身远非那么简单。
因为季书洵之所以四年级的时候会被接回去，不是因为什么年纪到了跟着父母比较好，也不是因为城里的教学质量更好一些。
实际上，在那之前，漆远蓉都没怎么管过她这个当初差点害她难产离世的儿子。
在她眼中，或许早就忘了他的存在，因为苏燃在那堆照片里，从来没有见过漆远蓉的身影。
她有另外一个优秀到发光的女儿——季诗怡，两厢对比，本就距离疏远的儿子自然被忽略到了耳后。
可奇怪的就是，哪怕漆远蓉这样一直淡薄下去也挺好的。
至少季书洵在木椿园也能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可她为什么，偏偏又出现带走了他，还把他变成这样。
少年应该是一直阳光的啊。
苏燃想不通。
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让漆远蓉一定要把季书洵接回去。
她捏了捏少年的手指，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阿洵，你妈妈为什么接你回去啊？”
“这个啊，真这么好奇？”少年笑着回捏了下她的脸。
被苏燃一手扒开：“你别给我打岔。”
季书洵：“行。”
“我以前是个父母缘很浅的人，从小在木椿园长大，在我上幼稚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来接，而我只有爷爷奶奶，从那时候起，自己是不太一样的，再后来长大一点，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亲，他穿着橙色的工作服，身上脏兮兮的还有塑料燃烧过的胶质味道，我却觉得一点也不难闻，他抱住我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人很安心。”少年说着似乎陷入回忆，“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消防员，平时里的工作很忙，因此照顾不好我，只能把我放在奶奶家，但也会挤出时间来看我，他说他对不起我，可我不这样感觉，在我心里，他是英雄。”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真的牺牲了。”
“在我十岁那年，小学发生火灾。我看着他一次次冲进火海，再也没回来，再然后就是料理后事了，这之后，我第一次在葬礼上见到了我的母亲，她表情冷淡着向我走来，接我离开了木椿园，一直生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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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燃心中忽然升起几分自责，她没想到漆远蓉带他离开的原因会是这个，而她此刻就像个剖心的刽子手般，逼着季书洵将心底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悉数撕开。
这太残忍。
她的声色有些发颤，拍拍他的背：“对不起。”
“没事的。”少年听见她的声音也回过神来，捏捏她的手：“都过去了。”
说着又瞥了她一眼，看见苏燃微有些红的眼眶，戳了戳她的嘴角向上提，“怎么还哭上了？”
语调也跟着转了转：“苏燃，你应该明白，我今天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或者同情什么的，而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想知道的，我清楚的，全都会告诉你。”
“我会慢慢让你看见一个真正的我，也会深深喜欢一个迷人的你。”
“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像对方一样坦诚，这才是我今天带你过来最重要的意义。也是送给你最好的生日礼物，苏燃，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也有不太好的一面，也任性过，会很孤僻且缺爱，呆在自己的笼子里怀疑自我，也会胆小怯懦不够勇敢，但这才是真正的我，褪去了你最开始为之吸引的光鲜外壳，也就是个普通人，但我会将我所有的，不论是你喜欢或者没想到的一面都展现出来，然后再来问你，也让你考虑清楚，要不要继续喜欢我。”
“你是想和我分手吗？”苏燃问。
被她这一出人意料的回答整的有些懵，季书洵愣了两秒，笑：“怎么会。”
“那不就行了。”女孩说着小幅度吸了下鼻子，朝他贴过来，“突然整这么严肃，还以为你要甩了我。”
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季书洵点了下她的头问到：“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你。”女孩说着又重复了遍：“装的你。”
季书洵：“真这么想的？”
苏燃：“不然？燃姐什么时候忽悠过你？”
“行。”
她没有正面回答，可季书洵却明白了。
不论是消极的或是光鲜的，只要是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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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燃今天这个生日过的还挺难忘的，季书洵送她回来的时候，给她手上套了个链条绳，中间有颗小月亮。
弯弯地，很是惹眼。
她又从包里掏出了陈砚秋今天给她提的那副字，清秀俊逸的字体，飘洒零落，方方正正的两摆字——“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出自苏轼的《望江南》，寓意润字如句——诗酒趁年华。
朝气蓬勃的年纪，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苏燃的生日在八日上旬，日子一过，暑假也很快到了末尾。
季书洵夏令营也即将迎来尾声，最后一次选拔考试一过，希望杯的人选就能确定出来。
苏燃也跟着有些紧张。
左思右想了一阵，终于没忍住给老贺请了假，跑了几条小吃街买了一袋核桃碎和烤猪脑，下了地铁后直奔东城大学。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瞅准季书洵下课的时间点，给他打了电话。
对面响了两声，接起：“下班了？”
“不是，我请假了，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季书洵：“校门口？”
“不是吧，”苏燃说着略显不满地撇撇嘴，“这你都猜得到。”
“嗯。”电话那头闻言轻笑了声，略低沉的嗓音再次从里面传来：“你回下头。”
大脑皮层应声做出反应，苏燃回头，就看见少年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冲她挥了挥手。
苏燃小碎着步子跑过去，一把扑进他怀里。
季书洵笑了笑，将她的冲力挡下来稳了稳，问道：“怎么过来了？”
“你猜啊。”苏燃说着又对他眨巴了下眼，看少年半天答不到点子上来，才眯着眼从身后把她的“制胜法宝”拿出来。
“你不是快考试了吗？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给我们家洵宝补补。”
然后季书洵就看见她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两袋核桃碎饼干，一盒烤猪脑，还有两瓶六个核桃。
“……”
少年被她逗笑了：“你是外卖员吗？”
“说什么呢？”苏燃说着语气似有不满，捏了下季书洵的腰，“这可是我跑了好几条街才买到的限量版烤猪脑！！”
“你吃了这个明天考试一定可以过的。”
季书洵闻言嘴角扬的更开：“就这么担心我过不了啊？”
“你别这么不走心呀。”苏燃说着又睨了他一眼，“我之前听人说了，这个选拔考试很重要的，你不是为了希望杯也准备了很久的吗？赶紧吃吧。”
季书洵：“行，女王有令，臣遵旨。”
然后两人就合力解决掉了那份苏燃精心准备的补脑外卖，季书洵又去甜品店给她带了杯奶茶，然后牵着她的手在东城大学的校门外散了会儿步。
学校临江，晚风打在他们身上，苏燃张开双臂闭了眼，少年从背后环住她。
画面美好。
待了一会儿，苏燃从他的怀里推开，眸光中带出两分缱绻，指了指滨江国道：“那我走了？”
季书洵沉默了会儿，随即抬手。
牵住，十指相扣的同时把她拉回来：“再待会儿。”
过了许久。
只能听见女孩闷闷的声音传来，苏燃在他怀里扑腾了一阵：“季书洵，你是想憋死我吗？按那么紧……”
“这不是怕你跑吗？”少年说着又勾了下唇：“要不进去看看？”
“进哪儿？”苏燃：“东城大学吗？”
季书洵：“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