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辉月宫（一）
“沈宫主又忘了，要叫我白宫主么？”瑞云宫宫主白云溪挑眉望向若水宫宫主沈迎霜，更正道。
没想到，首先愤愤不平的是罗铭沙：“出了师便不认师父了吗？”
“铭沙，不得对白宫主无礼。”一向冷静的观都玄拉了一下罗铭沙的衣袖，有点着急地制止，“那么多人看着呢！”
眼光之余是陆续赴辉月宫丰收宴的各宫客人，偶有停步议论之声。
沈迎霜沉眸回答：“没……白宫主。”听起来声音有点沙哑。
“白宫主好。不知道白宫主拿着我家宫主辛苦搜集而来的礼物，借花献佛地给辉宫主，好不好意思呢？”罗铭沙虽行着礼，但口头还是不饶人。
白云溪装作不在意地回：“确实是不太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我把这材料还给你们，你们把此次准备的贺礼给我吧。”
沈迎霜同意了。他一向不会拒绝徒弟的要求。
白云溪趁礼盒交到沈迎霜手上时，偷偷摸了一把沈迎霜的手背。
拿到礼盒的白云溪将它打开：“咦，烟花符。呵，甚是有趣。是沈宫主新研制的符咒吗？好看不？”
“很盛大。”沈迎霜淡淡地留了一句话。目光随白云溪移动，心中却想着自己育徒多年，未曾做错过什么，为何如今徒弟出师后连自己这个师父也不想认？
沈迎霜的师父端木钥是一位渡劫成功的十阶强者。在众人面前，他是手持驾青剑飞升成仙的人物。可在他徒弟眼里，却是个不称职的师父。教授沈迎霜的时候，他只管教，不管懂，然后去闭关。面对常年闭关的师父，沈迎霜更加严格约束自己。
在沈迎霜还未是修仙界修炼排行第一人的时候，他时常在想：等我自己有了徒弟后，一定细心教导，循循善诱，多陪陪他。
沈迎霜可是把白云溪当自己亲儿子在养，能答应的事都答应了。没想到如今，他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出所料，他还被罗铭沙骂：“你是想气死我？下次硬气一点！”
沈迎霜跟着领路婢女，一路踏上白玉似的大台阶，走向金碧辉煌的宫殿，来到今日举办丰收宴的大殿。他心不在焉地嘀咕一句：“难道我真的用错了方法？”
等沈迎霜入座后才发现，自己竟与白云溪同坐一桌。
等宾客皆已到齐入座，辉月宫宫主辉毅姜和续弦夫人青抚玉走进大殿。他温柔地牵起夫人的柔荑，配合着夫人的脚步，走向席位。辉宫主衣着鲜明华丽，辉夫人衣裳光彩夺目，众人目光被他们所吸引。
来到席位，辉毅姜环顾大殿一周，徐徐开口：“感谢各位参加辉月宫举办的第二届丰收宴，为了庆祝今年的丰收，也为了酬谢修仙界各位知己，特邀请各位到来。现在，请与我一起拿起酒杯，敬祝各位早日修仙渡劫成功，干！”
席上诸位宾客：“干。”众人把月光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辉毅姜落座前，他先给夫人青抚玉拉开古红木座椅，待夫人落座，自己才坐上古红木座椅。青抚玉落座后，抚摸隆起的小腹。各位宾客随即落座。
辉毅姜是辉月宫第二任宫主，膝下与原配夫人夜道黎有一对双胞胎，名为辉音、辉乐。
当安广颜好奇辉宫主的儿女怎么没出席宴会，辉毅姜回应：“我与夫人素来不爱严格管教儿女。他们随他们的母亲，就爱周游北冥大陆，可能又去哪儿玩了吧。对吗，夫人？”
安广颜听到后面，只见辉宫主含情脉脉地望着辉夫人，眼里早无旁人。
沈迎霜目光从辉宫主身上收回，拿起一双玉筷准备开吃。本来刚才空空如也的碗中，现在堆满他平时爱吃的菜。
“两人用一桌菜，看你发呆，便擅自帮你夹了一些易于入口的菜。”白云溪不咸不淡地解释。沈迎霜这才明白碗中如小山般高的食物来源。
“谢谢。”沈迎霜放下手中玉筷，换上公筷，戳了一下琉璃碟上肥美桂鱼的脸颊。他夹了一块桂鱼身上软软的肉，放到白云溪还未盛任何食物的碗中。
白云溪迫不及待地想一尝鱼鲜之时，沈迎霜飞快夹断桂鱼肚上一根大鱼刺，在白云溪提筷前置于鱼肉上：“请。”
白云溪：“……”
丰收宴有美酒美食，来宾宴饮共庆丰收。
白云溪嘴上没喊沈迎霜师父，可是行动上还是十分关照的。白云溪给沈迎霜又是亲手斟酒，又是亲手夹菜，让旁人都快以为他是沈迎霜的随从什么的。
丰收宴除了珍藏多年的好酒、秋天收获的食材，还特地请了最近当红乐坊来庆祝。
一名腰肢袅娜的舞者高绛紫，她在筝声伴奏和伴舞簇拥下慢移莲步，跳着走近舞台中央。她舞姿轻灵，双臂柔若无骨，如花间飞舞的蝴蝶。
白云溪向舞台上瞥了一眼，眼神继续黏在沈迎霜身上。沈迎霜已尝完酒菜，稳稳拿起一碗鱼羮，准备饮用。
本就很靠近白沈二人矮桌的高绛紫，突然被安广颜弹过来的一粒花生米绊倒，“啊”的一声倒在桌上。她的手还十分不小心，碰到沈迎霜手上的鱼羮。
众人因这响声，注意力皆集中于此。
白云溪俯视着勉强起身的高绛紫。高绛紫香肩半露，目闪泪光地望向他。他不解，赶紧看看沈迎霜。
很好，鱼羮尽数从沈迎霜胸前洒落完毕。
沈迎霜好不容易才买来的一套华服，这上面如今沾满鱼羹，不知是鱼肉的哪一部分。
白云溪颦眉，瞧沈迎霜低着头。沈迎霜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好似在对这件才穿两次的华服感到惋惜。白云溪瞪了高绛紫一眼，回头温柔握住沈迎霜的左手腕，不悦道：“起来。”
白云溪站起身，望向辉宫主，表示自己与沈宫主的衣服被弄污，要先行下去更衣。
坐在安广颜旁的于澜倾小声问：“师父喜欢怎样的女子？”
安广颜举起杯盏回：“都不喜。”
跟着婢女来到偏殿，沈迎霜看着自己沾上污渍的华服，再看看白云溪身上没遭殃的华服，苦笑了一下。他说自己没有备用的华服了。
白云溪在自己的凝露纳戒中一顿翻找，决定拿出母亲王言绣给他准备明年开春生辰穿的华服。
此衣整体呈暗金色，用白金线、黄金线绣有踏春图，光滑亮丽的绸缎肤感极好。重要的是，这件衣服洗涤熏香后就放置好，无人用过。
沈迎霜赏着这摸也不舍得摸的华服，问白云溪：“这定是你母亲准备好久的。我若是穿了，你明年生辰怎么办？”
“还早着呢，隔着一个冬天。你若是不穿，我就亲自上手，先帮你脱，再帮你穿。”白云溪满不在乎地回答，手上还往沈迎霜华服上未被弄污的地方一扯。
待沈迎霜更衣出来，头发有些散乱，发冠还歪了：“如何？”
白云溪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把固定发冠的簪子拔出，取下发冠：“我再帮你整整，坐。”
一排排胭脂水粉列在大型圆镜旁，白云溪抓抓挑挑，随手挑了一把修眉刀出来。白云溪显然从未使过这些工具。可他胆子大，直往沈迎霜眉上伸。
一顿操作后，白云溪托腮端详着镜子中的沈迎霜：“好像刮细了。另一边也这样就行了。”
他拿起修眉刀，再次朝沈迎霜眉上招呼。
“你确定？”沈迎霜虽然不满白云溪手上的动作，但也没偏头阻止。
“嗯，抱歉打扰你们了。需要我帮忙吗？”换好衣服的高绛紫挽起门口的珠帘，赔笑道。
一半的剑眉画成羽玉眉，胜雪的脸蛋透着淡淡红晕。
“沈宫主，在这深秋季节，天气是不是很干燥呀？”高绛紫询问。
沈迎霜坐在小圆椅上，不安地挪动，委婉地回：“感觉如此。不过，口红就不用了。”
高绛紫打开一个古朴多层双开门的妆匣，拿出一个浅青色瓷瓶，扭开。她把自然蜂蜡色的唇脂展示给沈迎霜瞧：“这不是口红，我帮你涂这个润润唇？”
一旁静静看着的白云溪此时出声：“姑娘，不劳您了，我来就行。”
白云溪拿过唇脂，打算以后学习一下梳妆打扮。他右手食指摸了一点蜂蜡，左手轻捏沈迎霜下巴，移向自己，然后往沈迎霜的薄唇上一抹。
在抹的同时，白云溪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接着，白云溪顺手翻了把红色桃木梳，把沈迎霜散落的三千青丝打顺。梳发时，他挑了一束青丝，放在鼻尖细细一嗅，还是熟悉的桂花清香，令人陶醉。在沈迎霜察觉前，缓缓放下。
固定好发冠，白云溪冷言：“好了。”仿佛更衣束发之时什么也没发生。
沈迎霜站起后往大殿方向走了几步，低头望着稍长的华服，想起白云溪比自己高了近五公分。
白云溪立即会意，向沈迎霜伸手示意。沈迎霜也不矫情，把手搭在白云溪掌中，任由白云溪牵着自己。
“救命！救命啊！有人吗？”不远处传过来女人的呼救声，吸引了白沈二人的注意。
等白沈二人来到旁边的宫殿，打开落了门锁的门，发现里面有一位女子被细绳五花大绑，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
“两位道长，我是辉月宫宫主的女儿，辉乐。能不能帮我揭开绳子？麻烦你们了。”辉乐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们。
沈迎霜先是环视房间一圈，才上前去给辉乐松绑。沈迎霜仔细地避开一些地方，一边松绑，一边问：“辉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细细观察完整个房间，白云溪没发现什么，也来到辉乐面前。
“我要见父亲。”获得自由的辉乐向沈迎霜娇弱地说。
要回大殿的沈迎霜依旧是不辨方向，提起华服东张西望。白云溪眼里星光熠熠，莞尔一笑，一手牵着沈迎霜走回大殿，一手拎起沈迎霜的衣摆，怕被踩到。
辉乐发现此时氛围很好，识相地走慢几步。
三人行渐渐变成二人行。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大殿。高绛紫等乐坊人早已退下。
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位客人，鲍兆喝得半醺，双脸通红。他见到盛装的沈迎霜，在醉酒的状态下，错看成是白云溪找来的美人，起了调戏之意：“美人儿，要不也来陪陪我鲍宫主？”
语毕，鲍兆放下晶莹剔透的月光杯，张开魔爪。
谁知，白云溪一手将沈迎霜揽在怀里：“今天高兴，包了沈美人一夜。可惜太穷，不然就给他赎身了。”
沈迎霜此刻在白云溪怀中，听着白云溪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有点儿闷热。
他听到白云溪跟着鲍兆调戏自己，刚想狠拧白云溪的腰一把，以示抗议，就听见辉毅姜问：“辉乐来了？”
等白沈二人说完换衣后所见，辉毅姜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是谁做的？”
辉乐小心翼翼地抬头，她望着青抚玉，紧接着大声哭泣：“是母亲，是母亲绑的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