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偷开小灶(四)
傅怜沉思了一会儿,并未苟同我的说法,而是道:“突厥的民风与大毓不一样,大毓尚礼,兼容并包,但突厥尚武,好勇斗狠,无时无刻不想着起战事与纷争……”
“知道了……孤不会给她们引战的借口的,再有下次,就且忍一忍罢,谁让孤身上挑着的是万民的梁子呢。”
吃完肉,我吮了吮方才沾满瓜果汁水的手指,浑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傅怜却怔了怔,许是有些看不过眼,取出随身的方巾,执意将我那只脏兮兮的手擦拭干净。
我注意到那块方巾上绣着的玉兰,笑了笑说:“孤想要一个绣了玉兰的香囊,兰辞给孤做一个嘛,好不好?”
香囊是大毓男女之间最浪漫的定情信物,男子送女子,终身只可送一人。
傅怜的手却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神情稍有些不自在,抬眸看了看我,缓缓将攥着方巾的手收了回去:“请陛下恕罪,臣侍……不能送您。”
我噘嘴道:“为什么?”
“昔年与先太女月琅定婚时……”傅怜顿了顿,明知道这样的话会惹我不悦,他还是坚持将真话告诉我,“臣侍依照皇命,与先太女交换了信物。”
我勉强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个时候,孤都没见过香囊长什么样子呢。”
“陛下……”
“无妨,没什么不可说的,孤与兰辞之间,确实相隔了天差地别的好些年。”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香囊终身只可送一人,他已经送了沈月琅,就不能再送我了。
我感到有些失落与难堪,眼神无意中瞥到了天上的弦月,今晚的的月色这么好看,却无端地生出些许讽刺来。
因为人家是月琅,琅为美玉,而我是月镜,易碎如幻。
如果当年没有五王之乱,如果当年先太女没有连尸骨都寻不见,其他皇女没有接连战死,如今在大毓的龙座上坐着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我不会有机会承蒙傅怜教导,只会一生愚昧无知。
我也不会有机会娶他,只会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陛下。”傅怜轻唤我,一眼瞧出了我的心事,轻言道,“我们不能太过介怀一个人的过去,对自己也是。人能自己选择的东西并不多,门第出身、往后该承受的桎梏等等,从出生起便时刻背负……但若因此而被遮蔽住了往前路看的目光,未免太可惜了。”
“兰辞说的对。”我弯着嘴角,道,“孤虽然总是惹祸,还总是被父后和臣下们念叨,但在百姓眼中,孤是一个很不错的小陛下。”
这个“小陛下”,是百姓们时常唤的,一开始我颇有不服,但听多了,却听出了一股宠溺的口气,渐渐地我便接受了。
月下人影成双,我斟了两杯酒,流香酒,果然名不虚传,香气萦绕,醉人心脾。
傅怜却有些犹豫。
他说:“请陛下见谅,臣侍担忧自己酒后失态,冒犯陛下……”
我嘟囔道:“可是新婚之夜,兰辞还欠了孤一杯合卺酒。如今有月神娘娘见证,咱们应该对月交杯才是。”
傅怜的脸微微红了红,抿了抿唇道:“请陛下答应臣侍,如果臣侍不甚清醒的话,请您……将臣侍关起来。”
关起来?
难道傅怜在暗示我什么,是我想的那样么……
可是也不对呀,我的手都摔折了,我也干不了什么。
瞧着我想入非非的模样,傅怜叹了口气:“是将臣侍单独关起来,不是将您与臣侍关在一处。”
如果关在一处,会发生什么?
上次他饮的是九酝春酿,酒劲极大,整个人都醉得不省人事,除了说些胡话,其实并未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那孤可不放心,兰辞要是跌了撞了,孤不照看着怎么行……”
傅怜拗不过我,还在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想着自己要不要冒险陪我饮下这杯酒。
我拿起酒盏,对月祈告着,念出酝酿了许久、欠了他许久的誓言道:“月神娘娘在上,今夜虽不能欢饮达旦,只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但我之心望明鉴——我愿作尔身上之裳,束兰辞窈窕纤身;我愿在莞而为席,安兰辞弱体于三秋;我愿在夜而为烛,照兰辞玉容于书案……”
我赶紧道:“兰辞,快快快,到你了。”
事发突然,他也没想到我会念出这么大一段话来,但我已祈告到一半,他举起酒盏,无奈笑了笑,接着我的话很快反应道:“愿兰辞与陛下,恰如远方兽,寸步不离,步步比肩行……愿兰辞与陛下,恰如深山木,异根而生,枝枝相连理。”
哎,我酝酿了许久的说辞,傅怜只顿了片刻,就全接上来了,果然比我聪明许多,不愧是让谢子燕都敬让三分的人。
不过我并无不喜,他如此厉害,我很骄傲。
月华流照,衬得他宛如月下仙,我看着这张比月华还要清冷的脸,明明生得这样不容人接近,偏偏对我,又是世间最温柔。
哎呀,傅怜这张好看的脸,我真是百看不厌。
“兰辞呀,孤觉得一世太短,若是可以生生世世都与你做夫妻就好了……”我将手挽过他的手臂,以示交杯。
“那便……生生世世都做夫妻罢。”
傅怜的眉心微微一动,有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惑人。
我哈哈一笑:“来世愿兰辞能为女子,肆意尽才,孤为男子相从。”
(插个题外话,我觉得我番外可以写现代的哈哈哈,就是现实的男女平等背景,没有女尊的世界设定,可能真的就如了小如儿所愿)
傅怜被我的话惊住,眼底是万丈波澜,他哽咽了一下,然后道:“……好。”
流香酒,流香酒,且为卿饮流香酒;
月色静,疏影乱,再能痛饮一杯无?
……
我知晓傅怜不胜酒力,可我没想到,他是这么的不胜酒力。
一杯酒入肚,他呆呆地在原处坐了半晌,脸上染着比胭脂还要红的红晕,一开始还能与我随意说上几句话,后面他的眼神就彻底变了,变得混沌不清。
我伸手晃了晃,问道:“我是谁?”
他歪着脑袋,辨认了我许久,然后道:“小……小如儿……”
这次竟然说对了。
还未等我开心多久,傅怜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四处寻觅着什么:“小如儿……小如儿又拖欠文章未写……不可纵容,不可纵容……”
我满头疑云?
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上次不太一样?
我赶紧拉住他,抬了抬受伤的手臂道:“我的手都摔断了!拿什么写文章啊!”
傅怜怔怔地看了我的手半晌,迷迷糊糊道:“小如儿……又,又想装病……戏耍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