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成婚第三十六日
关薏香从最开始就对陶燕归有好感，觉得这姑娘长得精致好看，言行举止得体，透着一种乖巧劲儿。
就这样姑娘，光是想着她的模样，关薏香觉得自己制脂粉都有了莫名的灵感和动力。
因为这点，每次陶燕归来买脂粉，她都会有意无意少收些银子，有时甚至直接要送她。
当然，陶燕归是不愿平白接受他人所赠，总是想找机会补上。少数几次实在推脱不过，也只能作罢。
后来得知陶燕归嫁人，嫁得还是童明轩。关薏香心里各种滋味交杂，一方面觉着好，一方面又觉得苦了陶燕归这孩子。
若是早些知道，说不准她脑子一热，便劝她换个人家。童家再富庶，童明轩先前再优秀，一个女子，还是得有相公的疼爱，方能真正在婆家过得好。
哪怕她是童明轩的亲姨母，关薏香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陶燕归嫁给一个活死人是个好归宿。
那个时候，无论是众多郎中还是童家人，都对童明轩醒来没了指望。从来没听说，有人昏睡这样长时间还能醒得过来的。可不就是个活死人。
好在上天眷顾，童明轩醒了，小两口的感情似乎也不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会儿子，关薏香看陶燕归，几乎就像长辈对待晚辈那样。
“怕是这小子还没告诉你，我是她姨母吧。”说着，关薏香拿眼睛瞪了童明轩一眼。
陶燕归猜想他们许是某种亲戚关系，却没料到是这层关系，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嘴微张，茫然地看着关薏香，又看向童明轩。
童明轩摸了摸鼻子，笑道：“原本马上就要说的，被姨母抢先一步。”
“谁让你叫姨母的？叫香姨，懂不懂规矩。”关薏母不满道。
“是，香姨。”他顺势改口，无奈地向陶燕归笑了笑，大概传达着这样的意思：看吧，不是我不认姨母，而是姨母不让我叫。
陶燕归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童明轩，被长辈训了，笑得无奈又轻松。
无论是在童家还是在陶家，童明轩一直都看上去很稳重，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淡笑，叫人觉得亲和却有一定距离。只有在跟关伊婕说话时，才会稍微随意些。
她也第一次见这样随性的长辈，前一刻哭得伤心，下一刻就能翻脸骂人哪怕她并不认为童明轩有哪里做得不对。
关薏香牵着陶燕归的手往后面走，说道：“你不用别管他，叫他在这儿等着，我带你去瞧瞧我新制的胭脂，颜色娇艳得很，气味也是香而不腻”
童明轩眼睁睁看着他姨母将人带走，却不许他跟着，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左右看了看，转身走到门口。
他望着有些和泥水的地面，对石安说：“回头找人运些青石板，把门口的路面整平整。”
石安犹豫道：“香姨要是不许——？”
关薏香的脾性，石安知道些，跟自家少爷的亲娘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不喜别人随意插手自己的事。
若是他把人和青石板都带过来了，香姨却不许弄，场面怕是不大好看，到时恐怕连带着少爷都要被骂。
关姨娘要是嫌少爷烦，顶多就是撵人。香姨却是开口不留情，正面不骂也要旁及侧敲着呲人。
想到这儿，石安不由再次为自家少爷捏了把汗，姨娘和香姨之间不合，少爷夹在中间难做。
“无碍，你只管去做，我会跟香姨说。”说如此，童明轩心里也摸不准香姨会不会同意。按照他以往的经验，香姨多半会嫌他手伸得长多管闲事，别的路走不下他了，得要跑香阁门前瞎使能耐。
跟石安想的差不多，童明轩差不多就是个夹板，亲娘和姨母左右使力，偏向哪个都讨不好。
亲娘恨姨母没出息，没了男人又不是塌了天，一个穷书生也值得她死心塌地这么多年。整日不求上进，守着个香阁当宝。有那制脂粉的时间，不如寻摸个男人，考虑自己的下半辈子。
姨母骂亲娘贪图富贵，当人妾室也值当到处炫耀，上面压着正室和婆婆，自己日子都过不明白的，还来对她指手画脚。
两姐妹也是有意思，骂对方的话从不藏着掖着，有意见当场指出来，专戳心窝子，哪里痛处就往哪里戳。
几乎是一见面就火花四溅，面子话没说上两句就要掐起来。
香阁原先就是关家的小铺子，童明轩的外公外祖母相继离世后，关伊婕就很少回来了，香阁也几乎成了关薏香一人的产业。
用关伊婕的话来说就是，姐妹一场不好见她饿死，她就把那半个香阁白白送给姐姐了。
而关薏香也有自己的说法，当年妹妹去给人当妾，爹娘就说过她今后跟家里没关系了。只不过后来爹娘见小明轩打心眼里疼，才允许关伊婕慢慢和娘家走动。
在外人看来，姐妹俩闹成这样，多半跟仇人差不多，恐怕要老死不相往来了。然而事实却是
关伊婕偶尔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姐姐，自己放不下面子，就把童明轩叫来，让他去看看香阁是不是被流氓无赖打砸了，香阁是不是开不下去关门大吉了，那人是不是要饿死了。
童明轩能明白亲娘的意思，他私下叫人关注着香阁，有不对劲的苗头及时处理。
要不然，单凭关薏香这样的俏寡妇，开着一间小铺子，不被那些恶霸流氓分吃了就算是天大的运气了，哪能做到今日的成就。
而关薏香，一旦听童明轩提到那个贪图富贵的妹妹，张开就呲回去。
气极了连带着无辜的童明轩一起挨骂，说他不去做大生意，挣大钱给他娘花，闲得没事跑她这儿找存在感来了。
童明轩深知亲娘和姨母的脾性，别看二人平时的关系差极了，若是到了关键时刻，对方该拉拉一把还是要拉一把的。
等了大约一刻钟，关薏香才有说有笑得领着陶燕归出来。
“不用俭省，明轩和明轩他娘手里的钱财多着呢，就愁花不出去，你替他们省，说不准人家还要当你傻子呢。”说起这些，关薏香止不住地又阴阳怪气起来。
陶燕归不敢接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见童明轩正看过来，陶燕归也是揪心了一把。
童明轩习惯了姨母这样，没有生气的意思，笑道：“香姨门口的地面下雨天容易脏，我叫人给铺上青石板，香姨对石料有什么其他要求吗？”
这大概就是说话的技巧了。
不问要不要，而是从根本上给人一个误导，问要什么样的。
关薏香顿住，盯着他看了片刻，就在童明轩以为自己又要被呲时，她才冲隔壁房间抬了抬下巴，说：“既然如此，那就顺带把那边屋顶上的漏给补上，省得我再费事。”
童明轩微松口气，笑道：“香姨难得交代我办件事，明轩肯定不敢马虎，明日我就让人过来，不消几个时辰就能完工。”
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些调侃的意味。
再看香姨似笑而非的神情，童明轩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来拿吧，这里装了什么？”
陶燕归在场，关薏香决定给这小子些脸面，已经尽量忍耐着不轻易开口了。
她没跟他争，把食盒递过去，觑他一眼，“算你来得巧，早上我才做了芝麻脆饼，原本打算自己留着吃的，燕归尝了说好吃，我就全给你们拿上了。”
关薏香就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上对童明轩还是不错的，他从小就喜欢吃她做的芝麻脆饼，她自己也爱吃，就经常做着，童明轩来十回能吃上六七次。不提关伊婕时，两人也能心平气和说会儿话。
童明轩笑，“今日叫我沾了娘子的光了。”
“行了，别贫了，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回去吧。”关薏香转头又对陶燕归说：“下次想吃了就直接过来，我做现成的给你吃，热乎刚出锅的更好吃。趁着你身子不重，别整日闷在宅子里，该出来走走。”
大概因为有一层亲戚关系的缘故，今日香姨待她格外好，好到陶燕归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坐上马车，她都有些恍惚感，看着脚边的两个木盒，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童明轩掀开食盒拿出两张脆饼，递到陶燕归面前。
陶燕归下意识接过，那边却不松手，她不由呆呆地转头看他。
“还有一个是我的。”童明轩笑。
回神一看，果然，面前是两张饼。
陶燕归面上微赧，拿走上面那块脆饼，半垂着头，小口小口啃着。
相比之下，童明轩吃脆饼就称得上豪放了，一口咬下去，去了三分之一。巴掌大的饼，也就够他三口的。
他又拿了一张，三两口吃完，就不再拿了，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回去后不要在娘面前提起香姨，不然娘可能会生气。”
陶燕归不知道其中关键，不解地看向他。
童明轩略微沉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干脆直截道:“香姨和娘是亲姐妹不假，但她们二人的关系并不好。”
陶燕归想起数月前，她陪大嫂去铺子查看，姨娘说香阁是她的铺子，让她也去看看。
这件事，倒是看不出二人不合。
陶燕归把大概经过告诉童明轩。
他听完却说起另外不相干的事:“我的私产也有两间铺子，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刚开始做生意时，他没有积攒私产的意识，基本上是赚了就花。给他娘买的东西还不算大头，架子上他收藏的那些摆件，才是真正值钱的玩意。
直到前两年，才置办了两间自己的铺子。
陶燕归轻轻摇头，“我不懂生意。”
童明轩见她嘴唇上吃得有些干，就着她的手，将她剩下的半张脆饼含走。
“懂不懂生意有什么打紧，又不需要你出门做生意。自家的铺子，女主子总要认认门。”
陶燕归的注意力全被那半张脆饼吸住了，睫毛微颤，那是她吃过的东西，他怎么……
见她没反驳，童明轩当她默认了。
至于陶燕归说的那件事，童明轩心中有数。只是他没想到，他娘为了给娘子做脸面，能主动让娘子去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