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百姓多愁苦
看着沈毅若有所思的样子，那汉子一脸垂涎的看了看他手中的酒袋，吞了口唾沫，轻声叫道：“小哥？小哥？”
“嗯？”沈毅听到他叫自己，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那个要不小哥你先给我来上一点，我尝尝味道，行不行？”船夫一脸谄笑的说道。
沈毅微微一乐，给他倒了一个碗底，没理会他不满的眼神，继续问道：“那些饥民饿成这样，当地官府为何不出面赈灾呢？”
船家小口尝了尝碗中的酒液，眼前一亮，而后一仰头喝光了碗里所剩不多的酒，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吧唧吧唧嘴后一副十分不屑的口气说道：“官府？哼，那些贪官整日忙着征收各种苛捐杂税，遇见交不上来的就强征房屋土地，再不行就逼迫百姓卖儿卖女。遇见灾年，他们不逼死一些穷苦人家就算慈悲了，怎么可能自掏腰包赈灾呢？”
听了这话，沈毅不禁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为什么要自掏腰包？大陈的王上不会拨付赈灾的粮食么？”
那汉子听沈毅问的都是些“高端”话题，有些悻悻的样子，一脸不快，但尝过了刚才的美酒，他的目光还是看着沈毅手中的酒袋，只是嘴里却一言不发。
沈毅见他这副酒腻子的样子，也是一阵无语，冷哼一声说道：“先回答问题，说的好了，一会这酒都给你倒坛子里。”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那汉子一脸喜色的大声说道。
沈毅被他这变脸的速度气的有些翻白眼，见沈毅答应了，那汉子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朝廷没有拨付粮食，只是这一级一级的官员谁都要拿上那么一点，你拿一些粮食，我拿一些粮食，他再拿一些粮食，层层下来，还能有多少喂到这帮灾民嘴里呢？”
“他们要那么多粮食干嘛？”沈毅摸着下巴问道。
“卖呗，不然还能干嘛？灾年粮食可贵嘞！我听说好多大官家里都有粮仓，那里面装了好多粮食，甚至有许多都长虫烂掉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也舍不得拿出来一些粮食给那些吃不上饭快饿死的人吃，宁可喂老鼠也不愿意给人，真是一群黑心肠的家伙。”
那汉子一脸忿忿的说道。
沈毅拿过他的碗，给他满满的倒了一碗酒，递给他后又问道：“那朝廷派了这么多粮食赈灾，最后反倒是越赈饥民越多，王上也不管？”
船家一脸喜色的接过碗，美美的喝了一口方才说道：“管？据说那当王上的坐在大块大块的金子上面，一顿饭得吃一头羊，每天要喝好几坛美酒，比小哥你这酒都要好喝的那种。每天还要睡好几个女人，他们怎么会管外面的人活成什么样子？”
看着沈毅那疑惑地眼神，他苦笑一声说道：“说到底，这日子还是百姓自己的，跟他们这帮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没甚关系。
咱们是吃饱穿暖，还是挨饿受冻，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人在乎的，不过是咱们能给他们交多少的赋税而已。
若是交的多了，他们就多娶几个婆娘，生多几个小崽子，若是交的少了，他们就强征壮丁，再把田地房屋抢了去，让咱们在自家田地上去给他们修园子。
若是连房屋田地都没有的，那就强令咱们卖儿卖女，再把自己婆娘送到牙行里面。至于以后自己的儿子是为奴还是被拉去边关丧命，女儿是送到大户人家做丫鬟还是卖去娼馆做土妓，谁知道呢？
说到底，咱们这群苦命的人活成什么样子，又有谁会在乎呢？”
沈毅听完沉默了，按照这汉子的说法，这个时代的人，生活的太过辛苦了。
“大哥跟我说这么多，不怕到时候我传出去牵扯到你么？”沈毅忽然问道。
那汉子听了瞥了瞥沈毅，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十足的把握：“你不会。”
“为什么？”沈毅一脸疑惑。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毅，咧了咧嘴道：“咱虽然只是个摇橹的，但这河面上形形色色的人，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点儿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你们几个人，穿的衣服料子不错，说话办事也特别有格调，但唯独没有那股子贵气。
那些大官家里的孩子，哪个出门不带个侍女奴婢的，恨不得吃饭都要人喂，哪像你们几个，一个个说话文绉绉的，却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气派。”
沈毅一脸无语，这特么算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那汉子见沈毅脸色有些低沉，又笑呵呵的说道：“小哥也莫要在意，咱就是随便瞎聊。”
沈毅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给他倒了一碗酒，继续说道：“只是因为这个就觉得我们不会将你方才那话传扬出去？”
那汉子笑了笑，憨厚中带了一丝狡猾，说道：“咱们这不是最近渡了不少人往南去么，听说有一批读书人过来救灾，咱们可是见了不少呢。”
而后他凑到沈毅身边问道：“小哥你们也是那个什么书院的人吧？”
见沈毅点了点头，他长出一口气，似乎也不似方才所说的那般轻松。
“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确实好，但想的太少了，就看你们拉的这点儿粮食，到了那受灾的地方，只怕还没上岸，就要没喽”
“这话怎么讲？”沈毅又忙问道。
那汉子低头只顾喝酒，却没再搭话，而是跟沈毅聊起了别的。
“小哥你会种地么？”那汉子随意的问道，见沈毅摇了摇头，他忽然一脸恍然，嘴里念叨道：“你瞧我这脑子，你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会去做种地这样的粗活呢。”
说完，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感慨什么一般，幽幽说道：“再过上几年，怕是我也不会种地喽。”
“大哥曾经也是以种地为生吗？”沈毅问道。
那汉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忽然猛地一口将碗里的酒全部灌下，一脸愤恨的说道：“天杀的狗官，抢我田地，夺我房子，我真想杀了他！”
也不知是那酒劲儿上来了，还是情绪激荡，竟让这汉子咳嗽声不止，脸都变得红彤彤的。
“大哥曾经也不曾在这水上讨生活？”
沈毅沉默了一会，方才问道。
那汉子刚止住咳嗽，听到沈毅这般说话，嘴一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若是咱有房有地，谁会跑到这水上讨生活，一天天风吹日晒，也不过是赚些辛苦钱。若是哪天遇见风浪大时，保不齐就船毁人亡，掉到这河里喂了鱼了！”
听到这话，沈毅皱了皱眉，而后就看那汉子将碗里所有酒一饮而尽，两眼有些睁不开的样子，含含糊糊的跟沈毅说道：“你这小公子哥哪儿知道，咱当初也是有五间房，还有六七十亩地的，可是后来，后来啊”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有些迷糊，最后竟然直接往船舷一靠，睡了过去。
沈毅脸上一脸无奈，似乎这也是一个满是曲折的故事，但却永远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了
这一夜，月明星稀，沈毅躺在船上，裹着一块厚厚的毛皮毯子，却久久不能入睡。
“这个世道，终究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就连吃饱饭都是奢求，那又何谈精神上的追求呢？”
沈毅枕着胳膊，望着满天繁星，心中百味杂陈。
“只靠自己那点田地，就算全种土豆南瓜这些高产作物，又能养活多少人呢？纵使一亩地能收个一千多斤的粮食，但若是遇见个大旱或者洪涝，到底还是白忙，看来还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下手才行。”
沈毅心中暗暗想着，竟然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照射在他的脸上时，他发现那船夫汉子已经起身去岸边埋锅造饭了。
不管是靠江还是靠河，这些乘船的汉子们都是早早就醒了。
早点起来多赶赶路，中午还能避过日头最大的那两个时辰，否则的话，这一身皮肉，指不定要被晒掉一层皮呢！
见沈毅走到近前，那汉子冲他微微一笑，打招呼道：“小哥，睡得可还舒服？”
沈毅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而后便向后面走去，骆川等人正在那里煮粥呢。
众人吃了些东西，又找地方方便了一下，于是又登船继续向越州驶去。
之后这两日，沈毅每日都能看到几艘装满饥民的船只，起初上面的人衣着还算得体，甚至有些人还穿着不错的锦袍。
而后面遇到的人穿的越来越破旧，甚至有些人都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因为喝了沈毅许多的好酒，船夫汉子做不到无事沈毅那疑惑地眼神，遂只好跟他解释到：“之前那一群人，应该是当地有钱有势的，雇的起船，所以穿着打扮也都不错。”
而后他指着刚刚擦肩而过的那艘船说道：“至于那一艘，估计就是走投无路，卖身为奴的了。”
“卖身为奴？那不应该是牙行的人来接么？”沈毅问道。
那汉子撇了撇嘴说道：“牙行那帮人，只要身强体健的，从这里往回运的人，十之二三都会死在半路上，若是牙行自己来运，不值当。所以就会有些人在中间做一把掮客。”
沈毅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