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薛宗耀早就盼着叶青阑回来,但他拉不下老脸去催请,便只能不动声色地等待。让他没想到的是,深更半夜的,叶青阑自己上门了。
叶青阑进青园,如入无人之境,经过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自家督军的贵客,没人敢稍作阻拦。
薛宗耀在睡梦中听见有人敲门:“报告军座,叶老板回来了。”是林副官的声音。
薛宗耀突然睁开眼睛,登时就清醒了,掀开被子下床开门。果然,门口站着瑟瑟发抖的林副官,林副官后头,是乌发凌乱双眼泛红的叶青阑。
薛宗耀看到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样子怎么像是艳鬼半夜上门索命来了?他的目光往下移,瞥到了叶青阑手中的勃朗宁,暗暗吃一惊,面上却十分淡定,吩咐:“颂白,你先下去。”
林副官担心叶青阑手里的凶器,犹犹豫豫不肯离去:“军座……”
“下去。”
“是!”林副官敬了个礼,跑了。
“叶老板,进来说话。”薛宗耀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青阑倒也不客气,径直走进房间,拣了靠窗的沙发坐下,开门见山:“你把蔡淳藏哪儿了?”
薛宗耀一愣,这是自那夜后,叶青阑第一次主动提起蔡淳。他关上门,平静地答:“你不是说了吗,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你把他藏起来了。”
“谁告诉你的?薛靖淮?”
“这你不用管,蔡淳是我的人,你把他还给我。”
薛宗耀笑了笑,仿佛拿他的话当小孩子胡闹。
叶青阑见他不松口,知道强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跟这样的老狐狸,不能谈感情,只能谈利益。然而,他们之间唯一的感情便是仇恨,就算想谈感情又从何谈起?
叶青阑把枪往茶几上一拍,抬眼看薛宗耀良久:“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开个条件。”
薛宗耀穿着黑色丝绸睡衣,顶着一头蓬乱碎发,飘然走到床沿坐下,饶有兴味地盯着叶青阑:“名利钱财我都不缺,叶老板能给我什么?”
叶青阑微微蹙眉:“我有的你都有,说点你没有的。”
薛宗耀叹气:“要是我也能像老蔡一样,有叶老板这样情深义重的知己,就是死也无憾了。”
这话从何说起?叶青阑不知怎么接,索性沉默以对。
薛宗耀接着道:“叶老板可知,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
叶青阑摇头。
“开始,既是为了惩罚你,也是为了成全你。”
“成全我?”
“叶老板性情中人,薛某打心底佩服,所以打算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然后呢?”叶青阑心中止不住狂喜,蔡淳果然还活着!他被薛宗耀的话打动,敌意稍有缓和。
“然后……”薛宗耀笑了,“我改主意了。”
叶青阑觉得受到戏弄:“什么意思?”
“我觉得好的东西,就想留下,不愿拱手送人。”薛宗耀观察他的脸色,“叶老板何以不明白我的心思?”
叶青阑满脸疑惑地看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说啥。
薛宗耀悠悠道:“要是叶老板愿意自荐枕席,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叶青阑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是将那股恼怒强压了下去:“你自重!”
见叶青阑被撩得差点急眼,薛宗耀觉得有趣,充满暗示地拍了拍床沿:“不是想见蔡淳吗,还不快点。”
这番表白和求欢,于叶青阑简直是毫无底线的折辱,若不是惦记着那个尚在人世的蔡淳,他恐怕早就要一枪崩掉这人的脑袋了。
叶青阑不吭声,薛宗耀继续拿话逗他:“叶老板,早一刻兑现我的条件,才能早一刻见到你的心上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无耻!”叶青阑狠狠瞪他一眼,扭过脸去。
白色的灯光下,薛宗耀见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耳根子红了,脖子也红了,看来是真害羞了。
薛宗耀莫名地心情大好,振振有词:“叶老板不必扭捏,咱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冒着被枪毙的危险救了蔡淳一命,总得拿他的命换点什么吧?”
话音未落,叶青阑唰地站起来,扭头往浴室走,听口气是豁出去了:“我去洗澡。”
“哦?还是叶老板想得周到。”薛靖淮盯着叶青阑的背影,嘴上还不放过,“其实依我看也不必,完事了还要洗,多费一道工夫。”
过了一刻钟,哗哗的水声停了,叶青阑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犹自滴着水珠,一树梨花春带雨。
他背过身去,麻利地擦干了自己,扯下浴巾扔给薛宗耀:“你也洗。”
薛宗耀被他扔过来的浴巾盖住头脸,心说这不像是逼迫,倒像是调情了。
薛宗耀从浴室出来时,叶青阑已经钻进了被窝,直挺挺地躺着,被子盖得十分严实,露出一张双眼紧闭的脸。
薛宗耀伸出脚,轻轻踹了踹被子下的脚尖,叶青阑闭着眼睛发火:“要做什么就快点,没工夫跟你耗!”
薛靖淮故作不解:“做什么?”
叶青阑语塞。
“好吧。既然叶老板这么着急,那我也不能让你久等。”薛宗耀顺手关了灯,房间一时陷入黑暗,半晌,月光才清清冷冷地显出亮来。
薛宗耀在月光下擦干身子,把茶几上的手/枪收进抽屉,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温暖干燥的床上,躺着个光溜溜的叶青阑,薛宗耀简直要飘飘然了。
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时候,薛宗耀明显感到了他的瑟缩——他在害怕。
薛宗耀一愣,故意在他的背上无耻地摸了一把,叶青阑果然又发起抖来。薛宗耀终于憋不住大笑,叶青阑听他笑,愈发恼怒,转身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枪抵脑门都不怕,竟然怕这床上的事,叶老板该不会……还是个雏吧?”
叶青阑把脸埋到枕头里,又羞又恼——不幸让他言中!
戏班里有做过这事的师兄弟,告诉他头一回痛得要死,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不仅不痛,反而有意想不到快活在里头。但叶青阑是春秋社的台柱,是邢玉春的心头肉,更是一方诸侯蔡淳的挚友。
不必说只是有权有势的达官显贵,即使是有情有义如他的蔡郎,也从未与他有过如此亲密接触。
叶青阑素日的清明自持全抛到脑后,被巨大的羞耻感紧紧攫住,他不明白,如何就要稀里糊涂地委身于薛宗耀?
薛宗耀摩挲他的手臂,庄重得像在品鉴一匹上等丝绸,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自觉地把浑身肌肉绷紧,等待着传说中那一刻剧痛的来临。
然而那一刻始终没来。
薛宗耀似乎摸够了,伸手将他搂在怀里,把脸埋进他脑后半湿的碎发里,不一会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叶青阑忐忑,想动又不敢动,僵着身子任由他搂着。
毫无困意。
薛宗耀正值盛年,体格健硕,身上肌肉紧实,脱了比穿着衣服更耐看,虽然……只一眼看得不甚清楚。他不由得想起蔡淳,和身后这人差不多的年纪和身量,今晚与自己同眠的,若是……
叶青阑的手脚麻了,确认薛宗耀睡着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的,慢慢的,他把身子一寸一寸往下挪,想将自己抽离薛宗耀的怀抱,却无意中碰到了什么,愣住。
不啻于一把匕首,或一条危险嗜血的巨蟒,抵在身后,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不知是出于嫌恶还是恐惧,他像一尾鱼迅速抽身游到了床尾。
薛宗耀似乎是醒了,或许从来没有真正睡着,本来他只想这么抱着叶青阑睡上一觉,但叶青阑摇头摆尾扭来扭去,实在搅人清梦。
叶青阑六神无主地躺在床尾,只见薛宗耀烦躁地翻来覆去,突然坐起来,披上睡袍开门出去了,“我出去一下,你不许乱跑。”
再回来时,叶青阑已挨不住困意睡着了,薛宗耀再次将他搂进怀里,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