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哥,你过来。”
商隐站在垂花门下,神秘兮兮地冲院里遛弯的薛靖淮招手。
“什么事?”薛靖淮重伤初愈,走得很慢,歪着脑袋一脸狐疑。
商隐踮起脚,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薛靖淮满脸问号:“啥?给人当便宜爹,我不干!”
“哎呀,不是真的,是干的!你白捡个干儿子,有什么不好!”商隐嫌他死脑筋。
“我连女人手都没拉过,给人当爹像什么话?”薛靖淮连连摇头,坚决拒绝,“你是少爷,找个下人哪用费这么大功夫?可别祸祸我了!”
“娘认得他,娘说那个戏班子里没好人,不同意。”
“姑父呢?”
“爹当然听娘的……哎呀我说,你就收了他当干儿子,他来我身边就名正言顺了,就算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娘也会同意的,算我求你啦!”
“……”
好不容易说服了薛靖淮,商隐兴冲冲地拉着薛靖淮去找母亲请示,结果铩羽而归。商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绝食抗议。
商隐绝食五天后,傅二狗进了商府大门。
傅二狗的感觉就像做梦,商隐去春秋社看他时,他求人家收留他,那会儿商隐表现得很为难,所以他压根没抱希望。
万万没想到,二爷不声不响还真把事干成了。
再见面,昔日神采飞扬的二爷已经瘦得脱了相,像一颗碾碎的宝珠,一贴用过的膏药,看得他心上针扎般的痛,扑上去抱着商隐大哭一场。
商隐摸他的头:“事成了就别哭啦!”
傅二狗埋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啜泣,一个弱小无助的弟弟。
商隐喝完半碗小米粥,抿了抿嘴,郑重地说:“我给你起了个新名字,从今天起,你就不叫二狗了,你叫傅聿阁。”
傅聿阁自此得偿夙愿,天天陪在商隐左右。他是打定主意来受商隐差遣的,然而人家虽然是个富家少爷,但生活自理,并不需要人鞍前马后地伺候,更不拿他当下人看。
商隐白天去上学,傅聿阁在家等他,放学后两人一起出门闲逛。到了晚上,商隐当起教书先生,教傅聿阁识文断字,傅聿阁在他的调/教下,文化水平也算基本扫了盲。
商隐叫人在卧室支了一张榻,跟傅聿阁同吃同住,混得比亲兄弟还亲。
一日,商隐心血来潮,说要请傅聿阁搓大澡。
这天散学后,两人坐车来到前门大街一幢欧式风格的大楼前,下了车,傅聿阁抬头一看,牌匾上是黑底红漆的三个大字——“极乐汤”。
“听说是个日本女人开的,舅舅他们常来。”
走进大厅,金碧辉煌,傅聿阁瞠目结舌,这跟他想象中的澡堂子大不一样。有侍应生热情迎上来,商隐报了薛宗耀的名字,轻车熟路地带着人上了三楼。
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推开两重门,面前是个水汽氤氲的大池子。
傅聿阁环顾四周,屋内十分宽敞,日式风格,屋角长着一树姿态横逸的樱花,在暧昧的暖光下几可乱真。
水池冒着袅袅白烟,灯光下烟霭腾挪,如梦似幻,恍若瑶台仙境。
商隐站在池边,三两下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纵身跳进水里,畅快地游了几圈,回头一看,却见傅聿阁畏畏缩缩地站在水池边上,眼神闪烁。
“怎么了,脱呀?”
傅聿阁受到了震撼,心说二爷怎么这么不知羞,大喇喇地把自己扒光给人看。
他心里有鬼,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但隐隐约约地,嗓子又有点干,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
商隐哪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见他踌躇不前,一条白鱼似的游到跟前,抬起湿漉漉的脸:“怎么?别告诉我你害羞,都是爷们,再不脱我可要帮你了。”
说罢哗啦一声从水里蹿起来,伸出湿淋淋的手,作势要来解他的衣扣。
“别别别!”傅聿阁慌忙自己动手。
商隐笑了下,转身游进水里。
游了一阵,热水将他泡得粉红雪白,湿发鸦翎般贴在额角,显得一张俏脸清媚动人,傅聿阁贴着池子边儿划水,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
等泡得差不多了,商隐叫来两个扬州师傅搓澡。
躺在大理石台上,傅聿阁心神恍惚。
商隐闭眼趴着,似乎很享受,年轻的搓澡工手法娴熟老道,在他白晃晃的身体上一顿推捏搓揉,把浑身皮肉搓得红痕交错,傅聿阁不远不近地瞅着,总觉得心里哪儿不得劲。
后边身子搓完了,搓澡工恭敬地说:“少爷,请您翻个身。”
商隐听话地翻身平躺了,傅聿阁红着脸,要看不看地别过眼去。
他觉着,二爷这样把身体袒露给别人实在不太像话,可这是澡堂的惯例,就是总统来了,也得这么让人摆弄,所以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像话。
搓澡工在商隐身上时轻时缓地搓,从清瘦的胸脯,到微微凹陷的小腹……傅聿阁听见搓澡工说:“少爷,您可真白,极乐汤每天伺候这么多客人,没一个像您这样白。”
商隐眯着眼享受,舒服得哼哼,没答话。
傅聿阁把头扭开,深深叹了一口气,麻木不仁地任老搓澡工把自己揉圆搓扁。
洗完澡,到东安市场吃过饭,商隐带他往平日最常光顾的裁缝店去,要为他制两件秋装,刚走到街口拐角,傅聿阁眼尖,扯着商隐的衣袖:“哥你看,那不是大爷吗?”
商隐定睛一看,远远的,一对男女正挽着胳膊走下织懿轩门口的台阶,女人腰身有点粗,步伐缓慢而笨重,显然是有了。
不用说,那男人正是他大哥,可大哥身边的女人——却不是他大嫂。
商隐的火腾地窜上心头,大哥,呸!什么狗屁大哥,把杜老师娶回家不过数月,竟然跟别的女人连孩子都怀上了?!
“哥,你看,那女的肚子是不是有点大?”傅聿阁胳膊肘碰碰他,后知后觉地提醒。
“王八蛋,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商隐说着就要冲上去,被傅聿阁一把拽住:“等等,哥,你要问啥啊?”
“问他在外边干了什么好事!”
傅聿阁天天跟着他,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他长得白,一跟嫂子说话就脸红,藏都藏不住,一看到兄嫂出双入对,整个人烦躁得浑身较劲,在外头买了什么好吃的,回家就鬼鬼祟祟地托人转交,最过分的是,他无比热爱且擅长的英文,正是在学校由这位大少奶奶教的。
傅聿阁越想越不得劲,酸溜溜地说:“哥,人家两口子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商隐恨得咬牙切齿,抓着他的胳膊转身就走。
商潜半夜才到家,发现弟弟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架势是在等人。
“雪楼,你坐这儿干什么?”
“大哥,我有事和你说。”商隐并不看他,起身径直往院角游廊走去,商潜摸不着头脑:“雪楼,到底有什么事?”
商隐停住脚步,回身看他,目光灼灼:“我今天去东安市场了。”
“那怎么了?”
“我看到你从织懿轩出来,你身边的女人是谁?”
商潜心一沉:“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瞒你,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不想让你嫂子知道。”
“你才结婚多久,在外边孩子都有了,你对得起她吗?”商隐痛心疾首。
“那个女人,我结婚后就没再来往了,可那天她突然找到我,说怀了我的孩子,雪楼你说说,那是我的骨肉,我能撒手不管吗?”
“那杜老师呢,你置她于何地?”
商潜默然良久,哑着嗓子说:“你嫂子她……她无法生育,但结婚之前并未告诉我,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伤害她,有的事,她不知道对她未必是坏事。”
商隐突然觉得像被人抽掉了骨头,浑身疲倦无力。商潜的辩解,他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