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第3章19正文已补
周老夫人是想留赵家之在家吃顿饭的，赵家之以老爷子身体不好还是多多静养为由，推辞了。
她又不差这顿饭，何必赖在这儿讨人嫌呢？
第二天赵家之就开始了打听买房子，这时候也没个中介什么的，她又是外地来的，说话也带着浓重的莱县方言口音，让人一听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所以打听房子的事儿其实还挺困难的。
这年头，大家更喜欢明哲保身，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和圳村不一样，首都这里不是她刻意亲近就能拉关系的地方。
她在首都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个月，也依旧一无所获，不由起了放弃的念头。
“赵书记？”
这日，赵家之又在街上乱转，猛然听到这个称呼，人还有点懵，根本没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还是下意识转身看到了说话的人，才恍然。
“许老师，好久不见了。”
喊住她的是许月亮。
眼前的许月亮已经不是插队那会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的许老师了，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西裤，长发扎成了鱼骨辫束于脑后，肩上背着个单肩的黑色牛皮包，整个人知性优雅。
“是好久不见了，赵书记，你来首都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建平知道你来一定很高兴。”
确认了身份，许月亮放松了很多，欢快上前挽住了赵家之的胳膊。
“走走走，去我家坐会，就在不远的首都大学家属楼！”
赵家之争不过她，让她拉着走了二十多分钟，进了一栋筒子楼。
楼层不算高，一共也就五层，楼梯有些狭窄，浓重的油烟味呛得人呼吸都困难。
许月亮住在三楼，房子并不是很大，一室一厅的格局，一层楼共用一个厨房，厕所也是公共厕所，晚上不想出门下楼上厕所的话，就只能在家里预备一个尿桶。
但房子收拾得很干净，窗明几净，家具也还算新。
“赵书记，你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月亮的高兴不是装出来的，赵家之也就没和她客气，笑着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客厅。
摆了一张很大的书桌，还有半面墙点书架，上边放着不少书，大多数是和考古历史有关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不算敏感的文学作品。
想到许月亮大学的专业，赵家之沉默了几秒，这个年代学历史，其实是有点冒险的，但许月亮还是学了，她不知道除了热爱，许月亮还能为什么学。
“看样子，你在首都过得还不错。”
许月亮倒水回来在赵家之对面的小凳子上坐着，赵家之笑眯眯地看着她，闲聊似的问道。
“嗐，都是过日子，怎么不是过呢？”
许月亮眸光黯淡了一瞬又恢复如初，只是语气难掩失落。
“赵书记，你咋来首都了？”
路上已经问过一次，赵家之没说，许月亮心里跟猫爪挠着似的，好奇得不行。
“别叫我书记了，我已经辞职了，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农民。”
赵家之扯了扯嘴角，自我调侃。
许月亮惊讶地看着她，一时无言。
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体制内的工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这可是比铁饭碗还要铁饭碗的工作，而且有钱有权。
要知道，宋王庄这么多年能安稳发展起来，与赵家之关系极大，村里很多人都觉得，赵家之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即使不能走到首都来，甚至走不到海省的权力中心去，但台市的权力中心总是没问题的，她的年纪对这条路来说，是正合适的！
但现在，她居然自己退出换赛道了？
“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许月亮想不通，她虽然没怎么回宋王庄了，却是经常写信回去和以前相熟的人联系感情的，赵家之的事儿没有提到，就说明，她不是犯了错误被迫退出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许月亮更加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吗？
“高考恢复了，我猜经济应该也很快就会开放，我想试试，这次来首都也是为了提前打探一下。”
赵家之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虽说遇到许月亮是意外，但也让她意识到，除了周家那边，她在首都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许月亮已经在首都有些年头，和她合作也不是不行。
“做生意？”
许月亮倒是没太惊讶，首都不比宋王庄，这里的变化很大，如赵家之所言，经济已经在逐步开放，首都已经能看到一丝苗头，胡同巷子口都会有摆摊的了，虽然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早餐摊子、水果蔬菜，没有以前那么藏着掖着，怕见人的样子了。
就算有红袖章看见，也只是说两句，不会抓人，也不会罚款。
“打算做什么生意？或许我能帮忙呢！”
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许月亮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现在还在考虑，大环境没有开放到这个程度，只能先看看了。”
赵家之叹气，经济复苏是好事儿，这种好事儿却不是一朝一夕的，要抓住机会，还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这个切入的时机就变得很重要了。
“不过，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这段时间，她走街串巷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倒是可以让许月亮帮忙打听一下啦，她在首都这么些年，再不济也比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强。
最主要的是，她还想抓紧时间去趟江州。
这么多年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江州看看小姨和小姨夫，就连连海那边的大舅和大舅妈，她也该去看看的。
以前职务在身，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和孩子身上，现在也该用到自己身上了，小姨和大舅年纪都不小了。
“我想在首都城里买套房子，不是这种筒子楼，当然，如果买完我喜欢的房子后还有余钱，买套筒子楼也可以。”
赵家之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要四合院，大的最好，小的也行，最好是保留原来的格局的那种，实在不行，破坏得不严重也可以看看。
产权要清晰一些，不要太过破败，价格不是问题。
许月亮从一开始的懵到后来的震惊，最后只剩下麻木。
首都城里，保存完好或是保存度在八成以上的四合院，大小不论，价格无所谓，赵书记还真是大手笔啊！
许月亮倒是没怀疑赵家之的财产来源，谁不知道赵家之这人脑子好使，会做生意呢？
以前的环境不好，她只能借着大队的名义，带着全村的人一起致富，但其实，大棚也好，还是果园也好，她自己弄的话，别说万元户，十万元户也是有可能的！
赵家之能这么有底气，当然不只是靠着这些，还有莱县塑料厂那边的分红，这些年来，她陆续也给塑料厂提过其他想法，两方的合作一直相当愉快。
这次出来前，她和玉玲单独聊过一次，玉玲已经成年，她已然明白当年去塑料厂签下来的那些文件都是什么，但她并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在知道妈妈离开体制内以后，她甚至要求把那些合同分红什么的过户给妈妈。
该说不说的，赵家之挺开心，开心自己看好的大闺女果然纯孝，但拒绝了玉玲过户的提议。
还放在玉玲的名下，但这些年的收益，赵家之拿走了，也是她这次买房子的启动资金。
之后也会是她的创业基金。
按云筝的说法，目前能被首都人民称之为城里的，就是首都二环内，再过三十年，二环内的房子可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的，她现在下手是占了先机。
这些当然不会告诉许月亮，她只说喜欢四合院，所以想买一套保存完好的，住进去感受一下封建王朝王公贵族们的好日子。
许月亮不疑有他，还真就帮着打听起来。
等了一个多星期左右，许月亮到招待所找到了赵家之，说是有消息了。
房子保存得确实还不错，二进的院子，占地得有二亩左右，有个很不错的小花园，只是打理得不太好，很多地方甚至种了菜。
“这房子我打听过了，就晚清贵族人家的遗产，之前那个情况你也知道，他们家混得挺惨的，现在就剩这么一套院子了。”
许月亮把打听来的消息，小声说给赵家之听。
“这家人就一个要求，要现钱，五万块，不讲价，过户的钱可以商量，听那意思，是准备出国投奔亲戚了。”
毕竟是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这和朝代更迭的前皇室一个道理，留下来能过，过得好过不好就另说了。
赵家之心里有数了，仔细转了一圈就点头应了下来。
两方人直接在过户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见证下完成了交易，直接过户。
如许月亮所言，过户的钱商量了一下，对方出了。
有了房子，赵家之也就退了招待所的房子，搬进了自己的院子，住了没两天，就和周围的邻居混了个七八成熟。
外地人不招待见，但买了房子准备落户的外地人，还是可以待见一下的。
混熟了邻居的好处就是，赵家之搬进来的第三天就听说了旁边的四合院也在找买家这件事。
她本来想琢磨一下要不要买，前房主带着隔壁院子的房主登门了。
俩人认识，而且还有点亲戚关系，自带上门就是想问问赵家之买不买院子了，不买的话，身边有没有其他想买的人推荐一下。
赵家之哭笑不得，跟着去隔壁院子转了一圈，同样的二进院子，但是房子有点年久失修，花园也被搭了小木板房，收拾起来还挺费事的。
房主也有点尴尬，解释了一下说当时房子被收走分给了别人住，他拿回来以后觉得难受就不想过来，更没收拾。
也是听说隔壁卖了，他才动了卖房的心思。
留着只会想起过去受的罪，身为晚清贵族的后代，贵族福利一样没见，吃苦受累带牵连，一样不少。
不如把最后一点祖产卖了，从此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赵家之对这些没兴趣，她只是觉得这院子还行，讲了价，花了四万二买下，过户钱照旧是对方出，两方人在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完成了交易。
至此，买房子差不多花了她所有的积蓄，手里一共剩了一万出头，去江州给几个孩子买套筒子楼应该够了。
走之前，赵家之挑了个周六的晚上，请许月亮和周建平两口子一起在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席间，许月亮也提到了，他们学校要分房子的事儿。
赵家之心思动了动，放弃了。
首都大学的职工楼当然不可能让她一个外人下手，她看了看许月亮两口子，叹了口气，这两口子那点积蓄，多半也买不起。
想是这么想的，赵家之还是提醒了一句，能买房的话，还是买一套的好。
以后有了孩子，跟着许月亮落户首都总比落户别的地方好不是？
至于俩人听没听进去，听进去多少，赵家之管不了，也不想管。
人各有命，她只能提醒这么多了。
从首都到江州，火车跑了一晚上。
她在东方渐白的时候下了火车，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有点迈不开腿。
之前去了圳村和首都，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猜测，或许是因为那些地方都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而江州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的长辈、她的姐妹、她的子女，都在这里。
赵家之到江州这事儿没和任何人说起，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接她。
她倒是知道小姨家的住址，也知道玉玲在学校，出了火车站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听了小姨家怎么去。
东西太多了，拿着去学校看了玉玲以后，还得拿着去小姨家，麻烦，不如直接去小姨家放下了东西，再去学校看玉玲。
从火车站出来，坐公共汽车半小时，再转一趟公共汽车坐二十分钟，赵家之总算找到了地方。
有些破败的筒子楼，大门口无人看守，大院儿里也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在说笑忙活。
有人看见赵家之，露出打量的神色，其中不乏窃窃私语，也有人露出鄙夷的目光，都被赵家之给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