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活过一天赚一天
赵家之和宋清平带着张婶回村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好在宋清平早有准备，带着汽灯出来的。
所谓的汽灯就是煤油灯加了一层玻璃罩子，宋清平这个没这么高端，用的是油纸罩起来的，雾蒙蒙的不算亮堂，勉强能用。
王二毛的老黄牛年纪也真的大了，十四五年的老牛了，走路慢吞吞的，但胜在认路，其实也不是很需要他们照着，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老牛自己就绕开了。
“我去借车的时候，听二毛大哥说，这牛打算养老了。”
往回走的路黑黢黢的，风声呜呜咽咽，听着渗人，宋清平没话找话，主要是怕赵家之害怕。
“嗯，老牛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颐养天年了。”
赵家之应了一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舅家那头牛。
说起来，那头牛也十年了，估计也没多少活头，不知道小舅和小舅妈啥时候能让那头老牛退休。
她叹了口气，不想让自己去深想。
小舅家的牛是五一年买回来的，当时小舅突然就有钱了，具体哪儿来的钱，赵家之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深思，反正有钱了，小舅买了牛。
于一秀和于二良觉得小牛犊子有意思，就哄着牛玩，让他们伺候牛，他们跑得比谁都快，所以照顾牛这件事就落在了赵家之身上。
她出嫁的时候，那头老牛已经陪了她四年了，早就有了感情，但她也不能把老牛领到婆家，没这样的道理。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没这样的道理。
后来嫁到了宋家，她也攒了钱，倒是想过去买一头回来，还是婆婆说没必要，云筝也说，等利子他们大一点了再说吧。
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她成家六年了，孩子也生了四个，她好像也知道当初云筝为什么拦着不让她养牛了。
这三年下来，人活着已经不容易，何况牛呢？
说起来村里的几头牛能挨过来还真挺不容易的，小麦秸秆、苞米秸、豆秸，晒干了也好，刚拔下来的也行，牛不挑，都能吃。
王二毛平日里没事干，就带着牛去山上，牛吃牛的，他也忙着给牛准备，最初是觉得冬日里牛没得吃，要多准备一点儿。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王二毛准备得也越来越多，这才撑到了现在。
而村里的牛能活着，靠的是全村的小孩子。
他们下地干活也干不了多少，宋宝全给他们分配了新任务，去山上地里弄牛草回大队晾着，也给他们算口粮工分，一个一个的，比谁都积极。
反正村里的孩子，从会走路开始就要会干活，不求他们会干多少活儿，最起码去抱点柴火得会吧，去菜地拔两棵葱得会吧？
像赵小枣那样的，那就是真虐待了。
说实在话，有时候看见巧儿，赵家之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惨了，最起码小舅妈没拿针扎自己，她也就是骂人，拿所有顺手的东西打自己，动不动就说她克爹克娘罢了。
嗯，罢了。
一路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和宋清平聊着进了村，村口有人在等着，仔细一瞧，是宋清安。
宋清安看起来十分劳累，坐在村碑上打瞌睡。
宋清平喊了他一声，他一个激灵，从村碑上栽下来，反应灵敏地一手抓住了村碑的边缘，抻了一下胳膊，倒是没什么大事儿。
上了车和赵家之挤在一起，他也不说话，抓着赵家之的手不放，也不知道他在寻思啥。
赵家之懒得管，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巧儿和利子他们在家没事儿吧？你咋不在家守着。”
“没事儿，巧儿糊弄了点饭给他们吃，都哄着睡了。”
巧儿会做饭，赵小枣逼出来的，过继到他们俩户口上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让巧儿做饭。
赵家之叹了口气，扒拉着宋清安的手指头玩。
“明儿早你提醒我给巧儿煮个鸡蛋吃，今儿肯定把小丫头忙活怀了，利子那臭小子不靠谱，帮不上啥！”
也就是亲妈能这么说自个儿儿子了。
宋清平在一边儿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他哪儿能听不出来呢，在弟妹心里，巧儿就是亲闺女，亲闺女忙活累了，得吃个鸡蛋补补，放赵小枣身上，不让巧儿给她煮个鸡蛋补补都是她慈爱了。
张婶家灯火通明，看热闹的倒是没几个了。
宋宝全同样一身风尘，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谁给他搬的椅子。
宋刘氏年纪大了，也分了把椅子坐着，张婶的亲家公亲家母一人一个凳子坐着，剩下的，要么席地而坐，要么蹲着要么站着。
张婶的大孙子在闹，也不敢大声闹，哼哼唧唧和蚊子似的，拉着他妈一个劲儿地扭。
宋清平把张婶背下了车，无视了所有人，径直把人送进屋里炕上躺着了，这才出来。
赵家之笑眯眯地进屋拿了仨小板凳出来，给宋清安哥俩一人分了一个，她自己也坐一个。
“去的时候王大夫说了，张婶不行了，本来就一身的毛病，今天又受了刺激，身上还有外伤，要么想法子送去莱县或者台市那边的大医院，要么就带回来。”
她没说太明白，但在场的也都懂了，不能送到大医院去，那就拉回来该吃吃该喝喝，等死就是了。
“张婶一直昏迷着，王大夫给打了两个吊瓶，说是啥盐水和维生素的，我也听不懂，就守了一下午，和她说说我家那几个混小子和小丫头片子的乐子，傍晚的时候张婶醒了。”
这事儿其实挺不好说得，说的严重了吧，张婶现在其实没什么大毛病，最起码还能活个十来年。
说得轻了吧，这些个人不长记性，还得闹腾，更不知道这几年张婶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难。
所以赵家之想了一路，又和云筝商量了一下，觉得半真半假，掺合着说吧。
“王大夫的意思是，他能力有限，就不下什么诊断了，家里人不放心就领着张婶去大医院看看，放得下心就这么着了，活过一天赚一天。”
语毕，她低着头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等宋宝全开口。
再怎么说，他是宋王庄的大队长，张婶是宋王庄的队员，今儿个这事儿，他得有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