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公安局长
周一上午九点，县委大礼堂，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
会议由储晓林主持，共三项议程，安监局局长嵇兆新通报三角洲、岳龙乡校车和前塘乡矿山三起事故，谷宇部署防汛抗洪工作，鲁海平讲话。
嵇兆新在通报三角洲事故的时候，鲁海平显得非常尴尬，本想让嵇兆新在通报中删除三角洲的问题，但是有周六晚上在鱼宴食府吃饭的客人将那段经历放到了网上，有文有视频，引起了市里领导的关注，他想瞒也瞒不住了。心里在盘算着，万一领导过问起来，该如何解释？
谷宇部署防汛工作安排，他指出，今年的汛期比往年都早，降水量也大，防汛形势严峻。
他强调，一是要提高思想认识。立足于防大汛，抗大灾，坚持安全第一，常抓不懈，以防为主，全力抗险，认真落实防汛措施。
二是要加强组织领导，再次重申，各乡镇、各单位一把手对防汛工作负总责的责任制，成立一把手为组长的防汛领导小组，并设立防汛办公室。要明确工作任务，责任落实到人。
三是采取切实措施，确保安全。时刻关注天气、雨情、水情变化，对重点企业、重点地区、重点场所，要全面进行检查，发现问题立即采取措施解决。
各乡镇要成立应急救援队，落实防汛队伍，准备好抢险救援运输车辆，储备好防汛救灾物资。
四是要认真做好情况调度和信息反馈，坚持二十四小时值班制度，发现险情苗头立即报告，并及时启动应急预案。对报告不及时，延误救灾时机，造成重大事故和损失的，将严格追究领导和当事人责任。
鲁海平最后强调，防汛工作关系全局，任务艰巨，意义重大，各乡镇各部门务必要高度重视，切实增强防范意识，克服麻痹思想和侥幸心理，明确分工，落实责任，采取切实有效措施，杜绝重特大安全事故发生，把人民群众放在第一位，竭尽全力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
会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后结束。
谷宇刚走出大礼堂，听到身后有人喊，“谷副县长，请稍等。”
他转身看到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竺洪为，礼貌的说，“竺部长好。”
竺洪为笑眯眯的说，“不知道谷副县长有没有时间去我办公室坐坐。”
谷宇没推辞，微笑着说，“可以。”
竺洪为，四十九岁，江大七七届中文系本科，八二年毕业后分配到省广电厅工作，后因爱人是农村户口，无法调入江州，便主动要求调回六平县电视台，先后任新闻部主任、台长助理、副台长、县广播电视局副局长兼电视台台长，三年前调任宣传部副部长，去年年底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身高一米七二左右，中等身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有点文人墨客的样子。
竺洪为客气的将谷宇请到沙发上就坐，看着谷宇，笑嘻嘻的说，“咱俩可是正宗的校友。”
谷宇微笑着说，“竺部长是年轻的老前辈。”
竺洪为笑着摆摆手，“不要这么客气，年轻已经不年轻了，大师兄可以。前几天我还给周江平打电话聊起你，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谷宇谦虚的说，“哪里啊，周主任老批评我，说我不好好学习。”
竺洪为哈哈大笑，“那是因为大学那点课程对你来说太轻松了。”
谷宇没有否认，确实，江大是全国重点，他们班有四十二名学生来自十五个省市，为了照顾贫困地区学生的学习水平，课程内容就只能就低不就高，这对江南这种教育水平高的地区出来的学生，显得就比较容易。
四年大学毕业，谷宇都没有觉得太大压力，以至于大学毕业体检的时候，检查视力左眼一点八右眼二点零，校医院的女医生都惊讶的问他四年大学没好好读书吧？陪同一起去的班主任周江平调侃他说，是，这家伙就是不好好学习，可就是每次考试，要说他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女医生嘿嘿笑道，不会是作弊的吧？
谷宇看着竺洪为说，“大师兄是我们的楷模，写得一手好文采。”
竺洪为又摆摆手，笑着说，“我那点八股文，早就过时了。”
两人寒暄几句，权当叙旧后，竺洪为回到主题，“请你来是关于三角洲的事。”
谷宇听得莫名其妙的，没说话。
竺洪为接着说，“周六晚上，险情发生后，有客人将事情放到了网上，还有视频。”
谷宇一愣，“这两天我只顾着看天气了，没注意这方面的东西。”
竺洪为继续说，“我知道你这几天很忙，没时间关注。这件事老大有点不满意，有网友在文章下面质疑，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三角洲是不允许作为经营场所的，是谁有这么大能耐？结果帖子一出，跟着评论的人非常多，作者为了提高热度，把那条帖子置顶了。”
“老大问我，能不能屏蔽，我没同意，只要没有歪曲事实，我们就不应该去屏蔽，因为那样反而会引起网民情绪的反弹，继而对我们政府的形象不利。”
谷宇点点头，“简单的屏蔽不是消除影响最好的办法。”
竺洪为说，“是的。昨天，市委宣传部也有人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有点也怪我们县委宣传部不作为。”
谷宇来六平前就知道，竺洪为属于中间派，但又不是骑墙派，有原则有底线，骨子里也有点文人相轻的傲骨，不去掺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让谷宇心生佩服。
谷宇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六平只是一个县，管得了六平管得了江州管得了全国吗？作为市委宣传部如此说话，有失偏颇。”
竺洪为叹息道，“他们是上级领导嘛，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想要阻止他们出面效果比我们还好啊，可他们不是也不敢也怕遭人骂吗。”
谷宇心想，鲁海平要是高兴反而奇怪了，市委宣传部是李明凡仕途中很重要的一站，一些人跟着他也很正常。
谷宇明白了，竺洪为叫自己来，一是想向自己核实一下事情的真实性，二是了解一下自己的态度。沉声道，“今天会上通报三角洲的事，是我提出来的。竺部长可能也知道了，上周我特地去看了一下三角洲，回来就提出来，鱼宴食府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停业，可有些领导不当回事，这次算是幸运，但不会次次都这样幸运。”
竺洪为赞同道，“是的，我们一些领导干部滥用公权力，伤害的不仅仅是民心，还危及生命，这种情况就必须接受人民的监督和批评。”
两人聊了半个小时左右，谷宇起身告辞离开，竺洪为把谷宇送到门口，握着他的手说，“等这段时间忙完，找个周末，叫上周江平，一起坐坐。”
谷宇微笑着说，“好的，到时我来约竺部长。”
回到县政府，刚到楼下，见刘方雨从楼里走出来，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
刘方雨摇摇头，“你现在有空吗？”
谷宇说，“上去说吧。”
两人进了办公室，江一舟进来给谷宇换了一杯茶，又给刘方雨沏了一杯茶后，退了出去。
刘方雨把头往前伸了伸，低声说，“刚才彭德松找我了，我也跟他没客气。”
谷宇拧了拧眉头，“什么回事？”
刘方雨长吁一口气，“找我，让我把采石场的事交给前塘乡派出所处理。我没同意，我说，现在涉及这么多条人命，陈永亮又畏罪潜逃，前塘乡派出所没有能力管。”
谷宇不屑的说，“自己家里人，护短也太明显了，提这种要求，哪像一个副县长兼公安局长。”
刘方雨继续说，“彭德松问我，你是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他虽然是常务副县长，但我才是公安局局长，外出行动怎么不向我报告？”
“我说，彭局长，首先，昨天是周末，你也没有安排我执行什么公务，我有权支配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哪儿，跟谁去？没有汇报的必要。其次，周六晚上在三角洲救援，要求领导前去，你不在，储县长让我去了，那天晚上储县长要求我们公安局配合安监局水利局做好防汛工作，我现在是防汛工作小组成员，自然可以听从储县长谷县长的安排。”
“彭德松一听急眼了，说，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大队长，我可以让你做也可以不让你做。从现在开始，防汛工作小组你别参与了，我会安排其他人去。”
“我笑了笑，跟他说，彭局长，你赶紧去找储县长说换人，我很乐意，太累了，至于大队长职务问题，我想你彭局长不会忘了，我是省厅带帽下来的，要免恐怕你得请示一下省厅的意见。”
“彭德松气得脸都绿了，两眼瞪着我说，刘方雨，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说，不是，别的我不敢说，但你彭局长的胆量我是绝对佩服。说完我起身就往外走，彭德松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你你的。我也没管他，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跟他说，忘了告诉你了，下午我陪谷副县长去岳龙乡。”
谷宇轻蔑的笑了笑，“彭德松这段时间有点慌了神，说话太离谱。不过，你还要忍住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方雨点头道，“我明白。但我也想了，适当的顶撞他一下，让他也可以清醒清醒，认识一下自己。”
谷宇摇摇头，“他要是真的有那种意识，能够反省自己，就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话说彭德松看到刘方雨摔门而去，心里越想越气，一连抽了三支闷烟后，操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一接通就低三下四的说道，“领导好，我是小彭啊。”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彭德松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教一下领导，那个刘方雨有没有可能把他调走？”
男子说，“怎么了？人家又惹你了？”
彭德松说，“有点不听招呼，却整天跟着新来的谷宇混。”
男子说，“不是这样吧？是不是你不让人家管采石场的事，你想保你家亲戚。”
彭德松不敢说谎，“低声说，兄弟两个，一个死了，另一个再进去的话不是要命吗。”
男子怒其不争的样子说，“愚蠢，都是副县长了，居然还这样考虑问题，我看你当局长都不够格。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态度坚决，六亲不认，你却护短，真让我失望。”
彭德松一听，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唯唯诺诺的说，“领导，我错了，我立即改正。”
男子说，“不要说刘方雨是省公安厅集体决定的，我都动不了，就算是能动，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动。”
“再说那个谷宇，人家什么背景，你是什么背景？你想鸡蛋碰石头吗？人家那么强的实力，工作做得有板有眼，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你们呢？不是这个出事就是那个惹事，我看你们早晚得把自己折腾进去。”
“好好学学人家吧，别再一天到晚琢磨别人，要看清形势，今非昔比，官场讲的是顺势而为，不要一味地盲从，一条道走到黑。”
彭德松在那位男子面前像个乖巧的孩子，规规矩矩的说，“我懂了。”
放下电话，彭德松傻了似的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琢磨着刚才那番话。他不是不懂，很明显李明凡已经失势，能坚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条风雨飘摇的船上。可是，身上打上了李字的烙印，再想回头洗白又谈何容易。
无解，郁闷，官场为什么是这样。
想了一会，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的把没抽烟的半截烟掐灭在烟缸，站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食堂小餐厅，一看，心里暗自庆幸，就谷宇一个人在里面吃饭。
随便取了点吃的，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了谷宇的对面，满脸堆笑的看着谷宇说，“谷副县长每天中午吃饭都很晚啊。”
谷宇微笑着说，“彭副县长今天来的也挺晚啊。”
彭德松笑了笑，说，“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谷宇闷头吃饭，心里道，你彭德松肯定有话要说，否则不会这么热情。
果然，没一会，彭德松见谷宇不说话，憋不住了，低声说，“谷副县长，昨天采石场的事教训太惨痛了，我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是我彭德松的亲戚，我已经向鲁书记表过态，这事我坚决支持县委县政府采取措施，严肃处理，绝不因为个人亲情干扰执法。”
谷宇很惊讶，要不是刚才刘方雨跟自己说了彭德松找他的事，他还真以为彭德松是条汉子，大义灭亲，怎么这么一会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不过谷宇也懒得问，云淡风轻的说，“谢谢彭副县长的支持，汛期刚开始就发生这么严重的惨剧，影响确实很坏，不处理难以交代。”
彭德松连声说，“是是是，一定要严肃处理，我也会和陈永亮联系，让他投案自首。”
谷宇说，“逃避只会加重他的罪责，主动协助处理还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你说呢？”
彭德松现在心里也挺后悔，昨天周大力给他打电话说让陈永亮躲一躲，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真是猪油蒙心，自己是公安局局长，难道不懂畏罪潜逃加重罪责的道理吗。态度十分坚决的说，“对，所以，如果他不主动回来，我亲自把他抓回来。”
谷宇没再说话，可是，过了一会，彭德松的一句话却让他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