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三六 一种热情
昭誉听到‘经营骂名’这个词汇,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倒是李永忠,略微有些诧异。
李昭誉从十几岁就追随父亲前往欧洲,虽然并非负责一方, 主要是考察和学习,但也算是皇族子弟出来视事了。自那个时候起,李昭誉就明白了什么叫经营骂名。
这是宗室子弟和一些重要大臣的待遇,无一不是对皇帝重要的人。
所谓经营骂名,就是管理某个人的负面新闻。这其中最为成功的例子就是裕王李君威。
年轻时候,裕王常有荒唐之名,以好色贪财著称, 虽然这种恶名人尽皆知,但多年经营下来, 帝国百姓并不认为裕王的人性有问题,反而认为,裕王这个人真性情,更具有亲和力。
所谓骂名,也只是表面上的。而经营起来就是要对这些负面的形象进行管制。
显然,李昭誉是要对帝国的烟草总公司,这勋贵官僚的自留地进行彻底的整顿,是必然要得罪一大批权贵的。这些人有权有钱,也有影响力,纵然是自己犯罪在先,也会进行疯狂的反扑。
更何况,烟草总公司的大整顿,也仅仅是开始,李昭誉最终要整顿的是帝国整个国有资产和国有资源,附着在上面,吮吸这个国家血液精华的蠹虫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 一旦做下来, 就是要得罪帝国的所有特权阶层, 李昭誉必然在各个方面受到挑战。
皇帝给予其足够的信任,这是必然的,但远远不够,李昭誉的形象必然是要对帝国百姓有一个交代的。
李昭睿率先说道:“首先就是你的私人方面,你要结婚了,那个麻烦的女人,必须要解决掉。”
李昭誉神色微变,说道:“王兄,你不会要杀了她吧。”
李昭睿哈哈大笑:“昭誉,你想到哪里去了,这都什么时代的,怎么还能乱杀人。而且还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子,我说的处理掉是要让这个女孩子永远的闭嘴。
我看过安全局和禁卫那边的档案,你和她的事,帝国大学里不少师生清楚。等你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的时候,这件事难免旧事重提,但这个女孩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
“可那毕竟曾经发生过。”李永忠见李昭誉不太好意思说,主动接过了话茬。
李昭睿则是说道:“这要看昭誉的决断了。你是准备和她一刀两断,再不来往,还是想着以后旧情复燃,甚至想金屋藏娇。”
李昭誉顿时脸色变了,他在出国之前,就已经决定一刀两断了,是对方情根深种,不依不饶。但就在李昭誉仔细考虑,用什么话能让李昭睿相信自己的时候,李昭睿却以为他犹豫了,主动说道:“你可以随意选,我来处理就行了。哪怕你选择金屋藏娇也简单,我可以安排一个人名义上和她结婚,然后住在你的周边。到时候你只要保证不弄出个小孩来就行,最起码不要是个男孩就行。”
“打住,打住。王兄,没那么复杂,我就是要一刀两断,而且已经一刀两断了。”李昭誉说。
李昭睿呵呵一笑,玩味的看着李昭誉。
李昭誉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把什么东西吃到脸上去,说道:“怎么了?”
李昭睿说:“可是没有想到啊,裕王叔家里的孩子,两个都是专一的人。说出去,都没有人信。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好事,看来,帝国的男女平等,在未来某个时候,又可以取得明显的进步了。”
李昭誉知道自己的王兄说的是什么,那就是一夫一妻制度。
其实早在当今皇帝李君华登基之初,就曾经有意推行一夫一妻的立法,可问题在于,皇后失去了生育能力,皇帝只能另娶。直接导致了这件事的搁浅,而李昭誉和李昭承兄弟都表现出了对婚姻的郑重和对妻子的尊敬,那么无论二人谁当上皇帝,一夫一妻的立法是必然的。
“好吧,说一刀两断的事。永忠,那这件事交给你了,在合适的时候,你要向那个女孩讲明白,她若是再出现在昭誉身边,就可能对他产生伤害。如果必要,可以动用一些手段。总之,要让她在这件事闭嘴。”李昭睿说。
李永忠在犹豫,虽然他与李昭誉是朋友,但介入别人的感情,他还是不太容易下定决心的。
“永忠,答应下来。”李昭誉却是对李永忠说道。
李永忠看向李昭誉,看到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李永忠明白,自己处理起来,怎么都好说,如果自己不接这个活,或许眼前这位成王要去做。显然,到那个时候就不太可控了。
“你的私人问题,肯定会是舆论的焦点,接下来你就要我那兄弟媳妇琴瑟相和,恩爱永远了。你们之间的感情,我不太了解,但应该是真感情,而非政治联姻之类的。但即便是真的有爱情,也要学会秀恩爱。
最好尽快要个孩子,你的小家庭越美满,你的政治形象就越无懈可击。”李昭睿又提醒了一句。
接下来,李昭睿拿出了一个方案,包括近期,中期和远期的。
在经营骂名这方面,最上策的就是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然后才是控制节奏。中策是混淆视听见招拆招。而下策则是颠倒黑白,死鸭子嘴硬。好在,李昭誉本身就有打铁自身硬的属性,所以不至于到了下下策的地步。
近期方面,李昭睿的计划最为细致,那就是在李昭誉正式对烟草总公司进行彻底整顿的早期,在所有问罪人员之中,找出那么一两个拥有特殊属性的官员。
这种官员一定是要有正面形象的贪污犯,渎职人员。类似的人,并不会少,毕竟经营自己形象是很多官员都会去做的事。
谷垖</span> 总之,抓捕这种官员,一定要做到大张旗鼓,还要让所有人,包括帝国百姓都认为,这位官员是被冤枉的,然后再用无可指摘的证据,抽打所有人的脸。只要有这么一回,或者两回,此后哪怕李昭誉做出什么有争议的事,帝国舆论也不会轻易站队,更不敢偏听偏信。
中长期的计划则是树立李昭誉与黑暗势力不共戴天,与蠹虫硕鼠分个你死我活的形象,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李昭誉是在极度危险之中做的这些事。
而最长期的计划,也是最后的撒手锏,则是‘刺驾案’。当舆论不受控制,或者李昭誉确实出现重大失误的时候,挽回形象且能继续对特权阶层进行清查的办法就是其本人受到刺杀。
李昭睿一直谈到深夜,以至于浓茶都无法驱散他的睡意,不断的打哈欠。
原本李昭誉以为,这回事很简单的事,毕竟他问心无愧,不需要外力相助。但万万没有想到,连受到刺杀这种事,都已经提前做了备案了。
“这是不是用力过度了。”李昭誉问道。
李昭睿原本困意上了心头,一听到这话,李昭睿敲打了一下桌子,说道:“昭誉,你要清楚你的身份,你也要清楚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以为这个计划是我做的吗?确实,我参与拟定,把自己在情报机构几十年的经验搜肠刮肚全倒了出来。但这个计划却是得到皇上的首肯,其中很多细节,比如最后的刺驾方案,就是你父亲拟定的。
皇上的原话,就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而我这个老家伙,为你保驾护航。”
李昭誉顿时感觉心中暖意上升,还是谦虚说:“就是感觉兴师动众了些。”
“昭誉啊,你是不懂人心险恶。早些年,你跟着三叔在国外办差,说白了,功过是非,那都是三叔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回国后,主持了东方同盟会议,却也是对外战略,而且也是做的取利搏财之事,上上下下自当会说你的好。
现在你要做的,可不是什么搏名的好事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你已经不是夺人钱财这么简单了。这件事做完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会因为你滚滚落地,也不知道多少人会锒铛入狱。
这些人岂能是好相与的,你以为刺驾就是一个备案,就是玩弄的手段?保不准有个胆大包天的呢。”李昭睿正色提醒。
李昭誉点头:“王兄,我已经全然明白了。但身为皇家子弟,这些事,我义无反顾。别人说,他苏日安苏大人是当世包公,能正本清源,可这天下,又不是他苏日安的天下,这是我祖我父打下的天下。也不是只有他苏日安心里装着天下,我皇族子弟,哪个不是要为国为民呢?”
“好,好。”李昭睿击掌而赞,说道:“你有这份心,本朝或许就能摆脱历朝历代的王朝周期律。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能安心养老了。别人我不去说,咱们宗室之中,不会有一人拖你后腿,这话不是我一个人的话,远在西津的荣王弟,也是这个意思。
咱们李家人,平日里吃点喝点,贪点占点,也就罢了,有碍观瞻,但也无伤大雅,关键时候,是一定要做出表率的。”
这话,却是李昭誉最想听的。这次是要对帝国的勋贵集团下手,旁人也就罢了,唯独这宗室是他拿捏不定的,而宗室之中,荣王与成王两脉最为麻烦,现在来看,皇上,或者他的父亲,已经把最麻烦的帮他解决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李昭睿起身说道:“不行,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精神。我要回去了。”
“王兄,我送你。”李昭誉和李永忠立刻起身,把李昭睿送出门外,一直看着马车走远,才是返回。
回到房间,桌上还有不少吃食,李昭誉走到橱柜那里,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对李永忠说:“永忠,咱们喝点?”
李永忠点点头:“可是要喝点,对烟草总公司里的蠹虫宣战,应该只是开始,我想,未来我们五年甚至十年的人生都会倾注在上面。”
李昭誉说:“我们选择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如果能做到,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是,为了这个此生无憾,干杯!”李永忠给李昭誉满上,二人碰杯,李永忠喊道,一口把高度白酒倒进了嘴里。
李昭誉说:“永忠,我做这些,有一部分是为了皇位,有一部分是为了父祖留下的基业,有一部分是为了理想。你呢?”
“我?我可没有那么复杂。”李永忠又满满的喝了一杯,站了起来,带着三分醉意,用兴奋的声音说道:“那是我小时候,我的父亲送我去归化学堂那年。诚王殿下受命前往归化城,联络外藩勋贵,进行阅兵和秋围。
我永远忘不掉那一幕,小小的我站在父亲的后面,我们一群人站立在主席台下,眼前是一支又一支来自四面八方的军队,理藩院旗下、禁卫、陆军、海军。一队队的骑兵从我面前走过,一辆辆的炮车驶入我的视野,甚至还有几个那个时候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热气球。
以及远处那高高呜鸣,从铁路上飞驰而过的钢铁怪兽,火车!
我向他们敬礼,他们也向我敬礼。好像那一天我是诚王殿下,是唯一的主角,那种成就感,喷薄而出的骄傲,这一辈子,可能就那么一次了。
天呐,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国家,多么伟大的国家啊。那个时候的我,胸膛里就是一团火,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人创造了这个国家,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虽然之后,我的热情消散了许多,但我现在有了机会,又有了那种热情,这一次,不会让他消散了。这个国家给了我太多,站在我这个位置,怎么能没有为她献出一切的冲动呢?”
李永忠的话,让李昭誉瞪大了眼睛,他不理解李永忠说的这些,因为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他感受到了李永忠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