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六三 自由或战争
林西塘面对这些人的催促,微微摇头,他说道:“微臣还是想先谈一下皇帝陛下的态度。”
李君威闻言,脸色微变,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虽说皇帝的意思是能不打就不打,但李君威依旧想着尽一切可能保全侄子的皇位和权柄,而这其中有一个变量恰恰是他不能控制的,那就是李昭圭的态度。
李昭圭并不一定坚持自己的皇位,当年李君度留下的遗旨,定的是李昭奕为皇帝,李昭奕却拥立了他,没有证据表明这是事前安排的,对此,李昭圭一直心怀感激。
而在另一方面,李昭圭是一个家庭主义者,他视亲情重于一切,现在为人刀俎,李昭圭会不会因此屈服呢?
李君威还想起一点,那就是最近两年,他与李昭圭之间的书信和电报往来,因为对国内改革受阻极大,一直没有成效的缘故,李昭圭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了很多失落的情绪,而这也会影响其对皇位的坚持。
“这似乎不太重要,还是先说条件吧。”李君威打断了林西塘的话。
但这一次,李君华没有任由弟弟胡来,而是说道:“林大人,你继续说,朕想知道昭圭是怎么想的。”
林西塘点点头,说道:“皇帝陛下也希望这件事得以圆满解决,他不希望李家人沾染自己兄弟和同族的血,更不希望两国陷入战争之中。在来之前,辅政王带我去见了皇帝陛下,并且给予了我们两个一个小时的,绝对私密空间的谈话,在那次谈话中,皇帝陛下说,这次阿格拉事变的解决应该以两国和平和李氏和睦为上,他并不坚持自己的皇位。
而且皇帝陛下还说,他是能接受辅政王成为帝国皇帝的,那是先皇的遗愿。还说,他原本想着,待改革完毕,把万难之事做完,就效法太上皇陛下,禅位于后人的,而后人之中,没有发现惊才绝艳之人,因此因此也考虑禅位于辅政王。
还有就是,印度斯坦帝国效法帝国,秘密立储,在辅政王控制宫廷,从奉先殿里取出圣旨时,里面写明,辅政王为后继之君。而这一点,其实皇帝陛下和辅政王在几年前已经说定了。”
李昭圭是印度斯坦帝国的皇帝,但他并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在早年,主要是后宫不宁,前后生了四个儿子,都被恶妇所害。而后来却是因为一次边境冲突,李昭圭下阴受伤,自此不能再生育。
而这些事,是帝国皇室这边不知道的,这边只是知道李昭圭尚未有所出,是因为感情因素。
李君威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因为他一直以为侄子昭圭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若早知道这一点,李君威或许会有其他选择,更为长远,也更为稳当的选择,比如拣选李昭奕的孩子到申京培养,或者培养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去争夺印度斯坦帝国皇帝的位置。
而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的事了,断然不会惹出今时今日的局面。
李君威对此感觉不可思议,是因为他过度高估了权位在李昭圭心中的重要性。实际上,根据后世史学家对李昭圭的研究发现,李昭圭本人对印度斯坦帝国根本没有什么归属感,终其一生,他都没有把自己视为印度人,在他个人的书信中,不只一次的表露出自己只是印度的一个匆匆过客的态度。
他的父亲李君度为了更好的统治印度斯坦帝国,皈依了天方教。当然,只是名义上,啃着蒜香排骨喊着臻主至大是他的生活。但李昭圭并没有,他尊重任何宗教,却没有皈依任何宗教。
在李君度统治时期,在次大陆北部上层流行的波斯语一度成为官方语言,有些华族二代都不会汉语了,但在李昭圭的坚持下,汉语再次占据了统治地位,不会汉语,根本无法在中枢当官。
李君度在当上皇帝之后,就开始在阿格拉修筑自己的陵寝,而李昭圭却没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会在印度终老。
短短的十年统治,为李昭圭在后世印度历史上留下了第一仁君的美名,但这些后世者不得不承认,这位仁君的心,从未属于过印度。
如果倒回来去看,其实这一点不难理解,李昭圭人生最重要的十岁到十八岁,裕王李君威实际扮演了他父亲的角色,虽然他的沉稳大气很像李君华,但性情和价值观更像自己的三叔。
他不把印度当成自己的私产,只是当成事业,尽最大努力而已。
林西塘甚至还提到,李昭圭因为改革失败,万念俱灰,想过在自己禅位给李昭奕或者李昭奕的某个儿子后,以什么姿态或者什么方式返回帝国,他甚至专门找了一个法律专家,询问自己这样的身份返回帝国是否符合帝国的法律。
这对于李昭圭曾经是一个很重要的事,而李昭圭综合各方面信息得出的结论是,为了避免各方面尴尬,应该由太上皇或者帝国皇帝做主,把自己过继到裕王这一脉,这样皇室和英王一脉就都不会尴尬了。
而对于李昭圭的淡然态度,最满意的毫无疑问是李君华,他一直头疼一件事,如何说服自己的弟弟李君威。现在最好的理由出现了,人家李昭圭自己都不坚持皇位,你又何必坚持呢?
“李昭奕是什么条件?”在了解了李昭圭的态度后,李君威主动问道。
林西塘说道:“辅政王希望皇帝陛下禅位于他,成为印度斯坦帝国的太上皇,从此不再参与朝政。而辅政王保证皇帝陛下及其一家的安全和富贵。另外就是维持皇帝陛下主张的,两国之间友好的关系和经贸往来。
帝国从此以后,不以任何名义干涉印度斯坦帝国的政治,而裕王殿下计划索拿辅政王之事,辅政王是裕王血脉之事,政变之事,全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哼,好大的口气,他以为拿住昭圭,帝国就任他开价吗。他这一点诚意没有的条件,我是不予考虑的。”李君威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皇帝与诚王对视一眼,诚王林君弘问:“这些条件印度皇帝陛下是否知道呢?”
“是的,陛下是知道的。”林西塘说。
李君华轻咳一声,冷冷问道:“林大人不会告诉我,昭圭同意这些条件吧。”
“不,皇帝陛下并不完全同意,他希望世人不知道其中发生的事,希望维护两国的和平与友好,也愿意禅位于辅政王,但他坚持自由,在我们秘密会谈中,皇帝陛下希望帝国一方为他争取自由。”
“自由?什么是自由,昭圭说的自由具体是什么?”李明勋开了口。
林西塘则是说:“皇帝陛下说,至少离开印度,最好回到申京。”
“皇上,你怎么说?”李君威看向皇帝,态度也变的强硬了许多。
这是极大的不恭敬,但李君华不在乎,在他看来,这个时候,裕王还愿意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而不是让父亲做主,这就是最大的尊重,对兄长的尊重,也是对皇帝的尊重。
李君华说:“朕觉的,昭圭的要求是正当的,他为了和平,愿意放弃皇位,牺牲的已经足够多了,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安全和自由都不能为他争取到,那这次谈判将毫无意义。
如果李昭奕把自由都不愿意给予,而是强行把对他无比包容的兄长和母亲当成筹码的话,这样的无情无义之人,必须是要讨伐的。
所以,自由是最基本的条件,李昭奕必须满足,如果不满足,那就是战争。”
“自由,或者战争。”林西塘问。
在得到了太上皇和皇帝二人的共同认可后,林西塘说:“好,那微臣把帝国方面的态度如实转达辅政王。”
“好,那多谢林大人了,朕也会尽快安排人与其联络。”虽然林西塘是李明勋所信重的人,但他现在的身份与帝国无关,而且李君华不能的不会全相信林西塘的立场。
林西塘并不感到意外,在冲李明勋磕头之后,选择了退下。
在只剩下宗亲之后,李明勋问:“你们觉得,昭奕会同意给昭圭自由吗?”
“昭圭和昭奕兄弟的感情还是挺好的,一直以来,昭圭对其都很照顾。老三啊,这次是你节外生枝啊。”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海说道。
对于自己的责任,李君威可没有撇清的意思,他大方承认下来,说道:“是否给予昭圭自由,不能由昭奕决定。这是我们的基本条件。”
“是啊,准备战争吧。或许只有大炮的声音,可以让昭奕清醒一下。我准备让西疆区和远疆区进行动员,并且向南洋方面增派陆战队。君弘当年率军在果阿抵抗过莫卧儿王朝,这次若开战,还是君弘来主持军务吧。”李君华说道。
林君弘点点头,他知道皇帝的意思,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让裕王来主持。
而李君威却说:“慢着,慢着,这件事还要再讨论一下。”
林君弘呵呵一笑:“老三,你不会信不过我吧。”
李君威摆摆手:“不,我不会主持这件事,我要避嫌。但是,我认为,还未完全到要开战的地步。我们还有筹码,那就是昭奕的血脉。”
“怎么说?”一直主张不开战的李君华来了兴致。
李君威说:“昭圭没有儿子,但大哥不只有昭圭和昭瑢两个亲儿子,包括昭奕在内,他可是一共有六个儿子在世。另外那三个,虽然不如昭奕这样有实权,但也是受封了王爵,还各自担任着下七万户的万户长,也是一股政治势力。”
李昭圭对于自己的兄弟们还是很照顾的,教养年幼的弟弟,封赏成年的手足,做的还是挺好的,只不过一场不成功的改革,把这些弟兄全都得罪了,让他们全都站在了李昭奕的那边。
但问题在于,这些人站在李昭奕这边,是因为李昭奕执掌军权且是先皇最器重的儿子,除了李昭奕,根本就没有人能和皇帝李昭圭对抗。但问题就在于,假设李昭奕的血脉有问题,那这三个人未必不会有自己的心思。
“他们可也是你的侄子,你要挑起兄弟内斗吗?”李明勋敲打着拐杖。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幼子很理性,但问题是他理性到了近乎无情的地步,对自己的儿子李昭奕都没什么亲情,对那些几乎未曾谋面的侄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可李明勋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年纪大了,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什么挂念,反而越发挂念自己的后裔,或许也想百年之后留下一个枝繁叶茂的家族和更好的名声吧,更不要说,他对长子是充满愧疚的。
“是啊,老三,若是昭奕真的感觉到威胁,或许他会有所反应,而对他来说,那三个兄弟可没有昭圭的威胁大,你若这么做,可是把昭圭推向万丈深渊啊。”林君弘提醒道。
李君威说:“只是一个筹码,一种交易罢了,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失去主动权,更需要有人扮黑脸,而我可以做这个角色。”
李君华抬手说道:“打住,打住!我们可以把这个考量隐晦的告知李昭奕,但不能做诸如联络那三个侄子这种事。只有李昭奕执拗不肯给昭圭自由,亦或者双方陷入战争之后,再来做这些事。
最重要的是,老三,李昭奕是你的儿子这种事,你可有什么东西或者信件之类的能证明吗?”
“这没有。正是因为大哥一直不肯给我这种东西,我才怀疑昭奕的立场。”
“如果没有,那这张牌可是很难打的。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只隐晦的告知,甚至可以暗示其我们有证据证明,这种牌,拿在手里才能唬人,打出去就彻底露馅了。”李君华认真说道,显然李君威不能再坚持了。
见弟弟认同,李君华说:“好,现在讨论,我方该派遣谁前去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