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九 西蒙斯的家事
阿尔瓦罗坐在院中的躺椅上,展开报纸看着,享受着下午的宁静,报纸上的信息是一天中唯一让他不会感觉无所事事的东西,看完了报纸,他笨拙的拿起茶杯,品尝着台北出产的新茶。
已经来到台湾两个月了,阿尔瓦罗还是无法适应用茶杯喝茶的习惯,虽然他出身不高,却也知道,在遥远的欧洲,茶是贵族和大商人才能享用的东西,在富丽堂皇的茶室之中,贵族夫人会把沏好的茶倒在茶盘里,客人要双手端起饮用,还要发出啧啧的声音才能表达对主人茶艺的赞美,而这一切在东方都是粗鲁的表现。
阿尔瓦罗放下茶杯,看到门口多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尔瓦罗,说道:“你和西蒙斯可长的一点也不像。”
“我认识你,阁下。”阿尔瓦罗起身,恭敬的施礼,说道:“您是执政官阁下。”
“哦,是吗,可我却听说你来到布袋港之后,一直被软禁在这里。”李明勋坐在了阿尔瓦罗的面前,微笑说道。
阿尔瓦罗道:“这上面有您的印刷画像,我想说,画的过于刻板,没有您半分的神采。”
阿尔瓦罗展开了那张报纸,上面的中央果然有一张简略的黑白图片,正是自己的画像,李明勋笑了笑,接过来放在了一边,他细细打量了一下阿尔瓦罗,这个年轻拥有蓝色的眼睛,高耸的鼻梁和金色的碎发,更多的像一个英国人,而非伊比利亚人种,更关键的是,他与西蒙斯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你真的是西蒙斯的儿子吗,我怎么看不到一点西蒙斯的影子?”李明勋再次问道。
阿尔瓦罗道:“我只是西蒙斯阁下名义上的儿子,事实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李明勋接过仆人端来的茶水,听阿尔瓦罗讲述西蒙斯的故事。
年轻时候的西蒙斯就是一个热情奔放而富有才华的水手,仅仅二十岁的他就拥有了一艘单桅纵帆船,那时的西蒙斯还没有扬威万里的梦想,有的只是想通过贸易聚敛财富,处于三十年战争中的西班牙百姓困苦,却给走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西蒙斯可以把葡萄牙的盐卖到法国再从法国购买低廉的土豆和玉米卖到葡萄牙,显然,走私最大的敌人是税务官,而如何与波尔图港税务官搞好关系就是西蒙斯的首要任务。
一直到西蒙斯发现那位税务官有一位寡居在家的妹妹,于是年轻奔放的西蒙斯对那位女士展开了追逐,得到了税务官的妹妹做妻子,同样也接受了阿尔瓦罗这个拖油瓶,阿尔瓦罗叫了西蒙斯三年父亲,见证了西蒙斯与母亲的关系从交易变成真爱。
“西蒙斯阁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他为了钱迎娶了我的母亲,但为了给我的母亲治病,花光了所有的钱,以至于连他的船都卖掉了,但最终母亲依旧死于疾病。西蒙斯阁下为此还欠下了我舅舅大笔的债务,我最终被送到舅舅家作为奴仆,而西蒙斯阁下为了偿还债务,登上了前往东方的商船,从此以后,十三年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见面。”阿尔瓦罗说道。
李明勋听着这个属于西蒙斯秘密的故事,心中颇为感动,想不到那个满口粗话的西蒙斯还是这样一个好男人,李明勋感慨道:“我今天重新认识了西蒙斯阁下。”
阿尔瓦罗道:“西蒙斯阁下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教会了我坚强而忍耐,让我得以在舅舅家渡过十年的奴仆生涯。”
李明勋问道:“那你的故事呢?”
阿尔瓦罗叹息说道:“我与西蒙斯阁下分开后,便进入了舅舅家成为一个一名仆役,为那位阁下饲养马匹,打扫马车,后来获得一个机会,成为了那位阁下店铺中的伙计和兼职会计,在码头工作了四年,一直到我听人说,西蒙斯阁下成为了东方一个新国家的贵族和海军司令,一切就改变了。”
“所以你就来到了东方?”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摇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当西蒙斯阁下登上离开那艘船的时候,我们就解除了父子关系,我听说了那个传言之后,没有想过来这里,但荷兰人出现了,他们想让我来,想把我培养成一个间谍,安插在西蒙斯阁下的身边。”
“您知道吗,阁下,阿尔瓦罗四岁失去了生父,七岁失去了母亲和西蒙斯,然后成为了奴仆,从七岁一直到十七岁的十年里,我都是一个卑微的人物,前六年我是睡在马厩里的马夫,全身是马粪味道,后四年我是会计更多则是码头工人,我的身上总是腌鱼的味道。事实上,从我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后,即便是酒吧里的妓女也从未正眼瞧过我,只因他们知道,卑微的阿尔瓦罗身上从来不会有超过一个里亚尔的钱币。
但是这个时候,美丽的霍莉姐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说喜欢我的真诚,在我们两个确认恋人关系后,霍莉说她希望前往马可波罗说的黄金之国看一看。阁下,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阿尔瓦罗知道,我这个英国人的遗腹子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上帝更不会如此眷顾于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西蒙斯阁下成为了大人物,有人要借助我算计他。”阿尔瓦罗微笑说道。
“你在欧洲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笑了:“为什么不呢,如果我拒绝,那些人可能会把我绑架或者杀死,但是我同意,好运就来了,我可以尽情的享受霍莉姐那柔软的身体,当我想获得前往东方的船资时,我可以在赌场轻易赢取二百个里亚尔,当我想要活的更体面的时候,我的每次投资都是大赚,荷兰人以为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我索性装傻就能享受一切,然后快快乐乐的乘船来到了东方,然后在见到西蒙斯阁下的那一刻向他坦白,剩下的一切您就知道了。”
“那西蒙斯为什么把你藏起来呢?”李明勋不解的问道。
阿尔瓦罗说道:“有两个原因,虽然我还没有伤害过您的国家,但事实上与荷兰人有了接触,间谍的身份会影响西蒙斯阁下在元老院的声誉,而第二个原因我想更重要,西蒙斯阁下有了中国妻子和两个儿子,据我所知,他的妻子是一个凶悍的女人,我的出现可能会影响两个孩子的继承权。因此西蒙斯阁下不想伤害我,也不想荷兰人伤害我,所以只能囚禁我。”
“你不感觉失望吗,西蒙斯对你是这样的态度?”李明勋问道。
阿尔瓦罗笑道:“阁下,我从报纸上看到一句中国谚语,人贵有自知,阿尔瓦罗与西蒙斯阁下没有血脉关系,西蒙斯阁下从未对不起我,我又何必奢求其他呢,难道仅仅因为西蒙斯阁下没有给我富裕的生活和高贵的身份,我就要报复他,与荷兰人苟且吗?
阿尔瓦罗知道自己应该得到什么,不应该得到什么,凭借西蒙斯儿子的身份,我已经享受了三年常人享受不到的优渥生活,已经够了,西蒙斯阁下说,我只需在这里避几年风头,就可以去澳门、果阿或者其他葡萄牙人聚居的地方,追求自己的新生活。”
“其实我曾经想过,西蒙斯阁下可能会见到我的时候就除掉我,但是他没有,显然,他依旧是那个好男人好父亲,而阿尔瓦罗却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阿尔瓦罗最后补充道。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正是西蒙斯,西蒙斯看到李明勋与阿尔瓦罗相对而谈,脸色微变,说道:“阁下,很遗憾,我欺瞒了您和元老院。”
李明勋笑了笑:“没有关系西蒙斯,至少我们没有任何损伤,或许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如果我早就知道,会第一时间帮你处理这个麻烦的。”
西蒙斯心中一紧,他最担心的就是李明勋知道,然后无声无息的除掉阿尔瓦罗,西蒙斯赶忙说道:“我曾经做过对不起阿尔瓦罗母亲的事情,无论如何不想再伤害他了,阁下。”
李明勋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你以为我会杀了这个年轻人吗?不不不,阿尔瓦罗是个不错的人,他很聪明也很机灵,这样一个人完全可以为合众国做出贡献,而不是把他锁在这个监狱里,对吗?”
“如果您愿意让我当双面间谍的话,我可以接受这个任务,我喜欢迎接挑战,阁下。”阿尔瓦罗说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阿尔瓦罗,如果你与西蒙斯没有关系,我会这样安排的,但我可不会让西蒙斯难做,我交给你的是秘密任务,但不是在合众国的任何一块土地,这个任务你完全可以胜任区别只是完成的好坏罢了。”
说着,李明勋拿出一沓文件,放在了阿尔瓦罗的面前,西蒙斯凑上去,与阿尔瓦罗一起看,那是一张地契和一份转让协议,是一块面积超过一万亩的种植园在转让,种植园里种植着咖啡、剑麻和甘蔗,拥有三十多户居民和近四百名奴隶,是一个开发超过十年的成熟种植园,种植园的主人用它抵押给了联合银行,得到了二十万两的贷款,却因为海难而完全破产。
让西蒙斯深感意外的是,这个种植园不在合众国的任何一块行政长官区,而是在遥远的东部非洲,莫桑比克,葡萄牙的殖民地。
“只要你写上你的名字,这块种植园就属于你了,唔,算是西蒙斯阁下交给你的产业吧,接下来你要前往莫桑比克,接受并且经营这个种植园,然后在葡萄牙的殖民地潜伏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安全局的人会与你联络,告诉你应该做什么,几年之后,当合众国的士兵登陆东部非洲的时候,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如何?”李明勋问道。
“您是想谋夺葡萄牙的殖民地吗?”阿尔瓦罗问道。
李明勋摇摇头:“不能这么说,至少目前还没有定下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从报纸上看得出来,合众国的商人在开拓在印度洋的商业,或许有一天,合众国会盯上东部非洲的土地,我只是想提早做个准备,到那一天,不至于手忙脚乱。
或许我们会抢占葡萄牙的殖民地,或许会开拓自己的,谁能说的准将来的事情呢,当然,如果你接受,你就是合众国的一份子,如果不接受,你也可以署自己的名字,然后作为西蒙斯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万亩规模的种植园,足够你过上富裕而体面的生活了,你总不会吃亏,对吧!”
“接受吧孩子,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安排了,这是自由而富贵的选择,你还犹豫什么呢?”在阿尔瓦罗尚未作出决定的时候,西蒙斯已经劝说道。
阿尔瓦罗狐疑的看向了李明勋,西蒙斯又道:“即便是广袤的太平洋也比不上执政官阁下的胸怀,你认为他会算计你这样一个年轻人吗,你身上有哪一点能值得他算计呢?”
“好吧,阁下!”阿尔瓦罗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明勋点点头,起身离开,西蒙斯紧随其后,他低声说道:“我知道,阁下这是为了我,这样的机会,您身边很多年轻人都想抓住。”
李明勋笑了,给西蒙斯找了一个理由:“阿尔瓦罗是个西方人的面孔,我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吧。”
西蒙斯摇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明勋道:“好了,西蒙斯,这些年,因为你的种族,你替元老们担了很多骂名,这是你应得的,我也不想你的老婆再去找我的夫人们哭诉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是这么简单。你还是快些去香港吧,我们在陆地上防守,在海面却要保持进攻,那里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海军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