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距境,一步千步青衫者
幽云十六州也下起了雪,入冬来的第二场雪。第一场是在一个月前,下得不大,没有保留两天,全部融化。而这场雪纷纷扬扬,不出半日,染白了大地。行人稀少,唯有一位青衫儒士,三十多岁,脖子上系着一条破围巾,腰间别本书,像是没有睡醒,一脸疲惫之色。
他每走一步,身影忽闪,下一步已在千步之外。有山翻山,有水过河。翻山,风不吹衣,过河,水不湿身。
在云州祁镇的面摊前,他的身影停下,看了看面摊,摸了摸肚子,走了进去。
一位邋遢道士带着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吃面,两男一女。少女腼腆,一碗面还没有吃完,少她旁边的少年,面前已摞起十个碗,还在招手让店家上面。邋遢道士旁边的少年,面前摞起五个碗。
此人正是邱静石和他的三个徒弟,长孙扶苏、姚桃和姚宇。
看着两个吃货,邱静石无奈地摇头,叫苦道:“少吃点,少吃点,再吃为师真要卖驴了。”
长孙扶苏嘴里嚼着面条,抱怨道:“师父,小师弟一人吃了我们三人三天的口粮。”
“你也吃了不少!”邱静石哀叹道。
好不容易通过算命弄了碎银几两,一顿饭,又空了。
与其说是算命,还不如说是别人看他一个瘸腿道士带着三个孩子,可怜他,施舍了些许银子。凭本事吃饭,怎么被施舍。他硬着头皮画三道符送给好心人,人家没走几步就撕了。
“这是算命挣的,不是别人施舍的。”看着人家把符撕掉,只发这样安慰自己和三个徒弟。
看到青衫儒士进来,他立刻放下碗,举着幡,挡在青衫儒士身前,说道:“这个兄台,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有大祸,不如请老道为兄台算上一卦,避祸化凶,让你万事皆顺。贫道算卦公道,只要十个铜板。”
长孙扶苏和姚桃侧耳偷听,等待此人上当受骗,姚宇不管这个,闷着头,一个劲地吃。
“我没钱。”青衫儒士斩钉截铁道。
“又是一个穷书生。”长孙扶苏叹息道,失落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别的都是虚无,唯有填饱肚子,才是真。
“堂堂的青莲书院大先生,夫子的亲传弟子,出门居然不带钱。”邱静石失望道,“没带钱,也敢进来吃面?”
“吃面的钱,有,算命的钱,没有。”大先生微笑道。
听最是青莲书院的大先生,长孙扶苏激动地被呛到,一根面条从鼻孔窜了出来。
小姚宇看着他滑稽的模样,以为他在变戏法,拍拍手叫道:“扶苏师兄好厉害,教教我。”
长孙扶苏伸出拳头吓唬他,道:“吃你的面。”
他跑到大先生身边,一脸崇拜的模样,“你就是在先生啊,终于见到活人了。”
邱静石放下幡,耸下肩,觍着脸说道:“看在我帮夫子一把的份上,能否让我们五张嘴吃顿饱的,你请客。”
大先生看了看姚桃和姚宇,又看了看长孙扶苏,不解道:“不是四张嘴吗?”
邱静石指了指拴在马桩上的驴,无奈道:“还有它。”
大先生和蔼道:“邱道长放心,管够。”
邱静石大喜,对店家喊道:“再为二十碗。”
忠厚的店家一惊,说道:“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
等大先生坐下,邱静石坐在他的对面,问道:“大先生出山,一路东奔,可是为十一先生之事?”
大先生点点头,道:“老师看到小师兄进入了魔宗山门,让我助小师兄一肩之力。”
邱静石惊讶道:“十大莫测之地的白首山?”
大先生点点头。
“你这个小师弟,真不叫人省心啊。”
一碗清汤面,上面放三片青菜,些许葱花,大先生一连吃了三碗。然后从袖口摸出一两碎银,放在桌上,又将腰间的书抽出,递给邱静石。
邱静石接过书,看到封面上写着《剑仙黄河剑意录》,惊讶地起身。
“老师亲录,若是遇到邱道长,就当还人情了。”大先生抹下嘴,终于保持着微笑。
“夫子也太客气了。”邱静石喜不胜收,如获至宝。
大先生起身,躬身道:“我还有事,告辞了。”
邱静石收好书,还礼道:“不送。”
大先生走到外面,看着纷纷的大雪,突然想起什么,对邱静石说:“邱道长,夫子说了,你新收的两个徒弟,日后必成大器。”
然后身影一闪,已在千步之外。
一步即千步,无距境。
看着大先生消失的身影,长孙扶苏惊讶的同时,刮了息师父一眼,问道:“大先生什么意思,怎么没有说我?”
邱静石摸了摸放在怀里的书,笑而不语。
“师父,我可是师兄,永远是我们玉清观的大师兄……”
长孙扶苏的抱怨回响在大雪纷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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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宗山门之中,严世刀领着三人走进一条幽深的隧道,不知尽头的台阶,一直向地下延伸,仿佛一直通向白首山山脚。
失了魂的白落樱还没有从方才的身世之中走出来。
因为丢失了六岁以前的记忆,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是天魔宗老宗主冉太阿的孙女。
她一直以为自己个孤儿,被阮平甫救下,带回罗浮山。
当严世刀指着她手腕上的胎记,虽然只露出一半,严世刀却清楚地说出这块胎记是只蝴蝶。
“你是老宗主的孙女,冉轻芸。我小时候抱过,你手腕上的胎记我记得,还有你的脸,和你娘,很像。”
“你说什么?”白落樱压低声音问道,盯着他的脸,没有被恐怖的面孔吓到。
“如果我没有犯错,你的屁股上,你的屁股上还有道伤疤,五岁那年,你爬树上摘山楂,掉了下来,被树枝划伤。为了此事,你爷爷打了你父亲一顿,说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严世刀激动地说道,试图让她相信,她不是罗浮山的弟子,不叫白落樱,她是天魔宗的少宗主,冉太阿的孙女,冉轻芸。
连屁股上有伤都知道,李长安和金云汐同时看向严世刀,像看着一个老流氓。
“没有!”白落樱否定道,但是她比谁都清楚,那道伤疤,是有的。
不嫌事大的金云汐收起来,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走到白落樱身边,说道:“有没有,脱掉裤子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要去解白落樱的衣服,李长安眼都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该看的没有看到。
白落樱打下金云汐的手,剑指严世刀,说道:“就算是有,也不能说我是魔宗宗主冉太阿的孙女?”
严世刀大笑,狰狞的面孔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
“老宗主,我严世刀,死而无憾了。”他咆哮一声,在石室里回响。
金云汐惊恐地看着白落樱,退后三步,怯生生地问:“你也是天魔宗的余孽,真是冉太阿的孙女?”
“我不是,我不是!”白落樱否认道。
她手里的剑顿时灌满气机,发出耀眼的青光,愤怒地刺向严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