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无穆文到学校的时候门已经修好了，除了比旁边的门新一点几乎看不到不同，门口连一片木屑都没有，渤海大学每栋宿舍楼的卫生都是请专门的阿姨来打扫，学费贵不是没道理的，走在路上滑到都是因为地板拖得太光滑了。
效率还挺快。穆文打开门，要不是赵青禾发在群里的照片根本想不到几个小时前这里有多么狼藉。
他从旁边的消防栓里面拿出舍友提前给他留下的钥匙，下午沈致非逼着他请假，他是不想请的，可能是刚打完退烧针，当时整个人浑身舒畅，根本想不到以后，沈致在这方面就比他理智的多。
穆文一回到宿舍就直接躺到了床上，明明吃饭的时候鼻子也通了，喉咙也不痛了怎么一到学校就什么问题都出来了，脑袋晕得不行。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沈致也没他想的那么不近人情，除了待人冷点，整天板着长脸也没做什么坏事。大概发烧就跟喝酒差不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他觉得自己是该跟沈致说声谢谢，毕竟是他把自己送去医院的，作为新时代三好青年就应该知恩图报。
打开微信搜索了一下沈致，没找到。
不该啊，就原主那些光辉事迹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微信号。
他打开备忘录里面寥寥无几就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三个是赵青禾李敖他们，都是原名或者至少有个姓，穆文扫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画风突变的名字叫
“宝贝老公么么哒”是谁不然而喻。
穆文打了个冷颤，原主这是什么卡哇伊的少女心啊。
脑子晕的太厉害，他点开聊天框随意往上翻翻，几乎都是他自己的消息每天早午晚安，还时时报备行踪找不到顶，沈致那边都是冷淡的让他不要再发了。
“竟然不拉黑”，穆文有些惊讶“看来还挺能忍的”
肉麻的话他说不出，编辑一下简单的发过去三个字“今天谢谢了。”
等了一会没有消息，
然后实在对抗不了汹涌的困意倒头睡过去。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下午，被赵青禾喧天的敲门声吵醒。
“穆文，你睡了吗？开下门。”
穆文把被子拉过头顶，太累了又晕不想动，本
来想等他敲累了自己就走了，结果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睁开沉重的眼皮把自己撑起来，腿还是很软全身是不上力，整个人汗渍渍的。
“你没睡啊，那怎么那么慢？”赵青禾先发制人。
穆文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争。
“行了不逗你了，我就来把药给你”赵青禾把一个透明红印花袋子扔在桌子上。
穆文这才发现他手中端着的溶剂，不客气的接过来：“谢了”又瞥了一眼桌子上全新的退烧药。拿出手机
“多少钱我转给你。”
赵青禾摆摆手：“不是我买的，是你前未婚夫送的。”
前未婚夫？意识到他说的是沈致，穆文突然有想灭口的冲动。
但是
“他会有那么好心？”
“我看他挺好的，长得帅还有钱，关键是对你很好啊，你不知道他听说你发烧之后有多着急。”
穆文打断他，喉咙就像堵上了一口痰，发出的话都带着沙哑的配音“你知道？”没记错的话他们俩也就见了一面吧。
果然，赵青禾一下子被怼的哑口无言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看那门的惨状就知道了，不着急能踢成那样吗？”
穆文有些无奈“我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一口气说太多嗓子有些疼“我们这个婚约是父母定的，你不了解所以不知道，他比我还要不乐意。”
“行行行，知道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那不是看到了我还以为他喜欢你吗。”
穆文把喝完的杯子放在书桌上，人又回到床上坐下“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怕你们误会，你以后也别叫他前未婚夫了听着变扭，有事就叫沈致吧”
“行，我知道了，那你喝完药休息吧，反正我就是来传个东西。”他顺手把喝完的药杯拿出去，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叮嘱“对了，别忘了吃啊。”
穆文挤出个笑“行，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
“妈就算了，爸爸倒可以。”
穆文“滚！”
赵青禾有骨气的走回了自己房间。
手机还停留在微信页面。
——给他冲了药，状态看起来挺好。
赵青禾突然有点同情沈致，听穆文的意思这人恐怕要费点劲了。
另一边沈致看了两秒把手机收起来，脸上看不
出表情，一双眼远远地看着学校的位置。
发烧看着不严重，鼻塞耳鸣倒是维持了好几天，吃了药会暂时好一点倒是没落下几节课，优秀的人到哪都闪闪发着光，穆文生着病各科作业却也完成的毫无缺漏，很快成了各个老师眼中的香饽饽。
穆文在强睁着眼睛对抗来自刚吃的药物带来的安眠效果，在十一点前终于完成国际经济法老师交给他的三个分析任务。
自己伸着胳膊锤了酸麻的背部，除了鼻子有些塞其他没什么不适。
窗外就是浩瀚的星河，完完全全映入他的眼中，少年眸光微闪所有思绪一瞬间都归于沉寂，全身放松躺到床上。
很好，属于他自己的光明的人生。
中午十点上班，穆文睡到九点才堪堪被震耳的闹钟叫起来，脑袋还是有点沉，他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洗漱完随便塞了两颗药就前往之前约定好的西餐厅。
时间还早，后厨都在忙着做菜，前面的服务员就轻松得多，和他一起的有十几个新人看起来应该都是第一次来，站在门边围在一起不知所措。
对比起来穆文就显得老练多了，找个角落自在的站在一边，他兼职的次数不少，这个时候就是等待，等到经理来了自然会来找他们。
就算是随便套个黑色字母t恤和一条不起眼的黑色西装裤，单凭睥睨众生的出色长相和高人一等的身高就在人群中最为亮眼。
一个女生慢慢的挪过来，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眼睛一亮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巴。
穆文听到动静看过去。
“那个学——是穆文学长吗？”女孩咬着牙，嘴角上扬明明是问句却说的十分确定。
穆文莞尔一笑，他对女生还是挺有耐心的：“有事吗？”
“没，我也是渤海大学的，在论坛里看过你。”女生从黑色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浅蓝色的校园卡，最上一排印着渤海大学。
是学校的校园卡。
穆文强忍着没笑，觉得这个学妹还挺可爱的，六神多看了她两眼，长得不算惊艳但是很耐看，脸不大带着点婴儿肥，头发在额头后面窝成一个不大不小的丸子。
“什么论坛？”
钟晓妍在心里惊呼，妈呀！怎么那么温柔！！而且比照片上的还要帅。
表面还是尽量矜持，打开手机在显眼的位置打开论坛找到自己的关注递过去。
阳光下两个男人拥偎在一起的图片，要不是自己就是照片上的男人之一穆文一定会觉得这张照片上的二人感情一定很好。
可是——他现在只觉得心里发毛，这p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退出看了一眼，更是惊呆了，开始还能注意一下面部表情现在已经完全垮下去，不夸张的说他和季学长一共见了不过三面，其中两次都是碰巧见到。cp楼都已经那么高了吗？
各种照片更是层出不穷，搂腰的，吃饭的，甚至是亲吻的！不得不佩服这届cp粉的实力。正主不给力真是全靠脑补。
穆文默默在心底记住了这个软件，准备回去下一个，方便拆cp。
把手机换回去，钟晓妍张嘴还想说什么拐角处的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于是把求证的话咽了回去。
穆文朝她使了个眼神“走吧。”
“嗯，好”反正还有一天时间。
一个看着年龄不怎么大的女生给每个人分了一件工作服，其实就是黑色上衣，让他们看着整齐一点，女生的任务就是收拾东西男生则是端盘子。
穆文因为个子高长得有牌面被叫去门口引客。
到了十二点就像约定好的一样人慢慢多起来，开始无缝隙的往里进，还好内部空间够大。“您好里边请。”穆文微微屈手臂伸出做出请的手势，突然有了点回味过去的感觉。
他初中差不多已经长到了将近一米八，这种兼职工作对于年龄管的没有那么严，他与一起的大学生站在一起根本不显小。也多亏了长得成熟，他才有兼职挣生活费的机会。
当时可比现在苦多了，人的平均素质没那么高稍微有点钱都能横着走，对他们这种做兼职的在校生更是嗤之以鼻，吹鼻子瞪眼都是常态，满脸写着你们这种下等人。
他对这些不在意，长大后是觉得不值得，小时候确是连自己都扔同他们的话，否则也不会在那个男人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低着头闭嘴不言，他甚至都没有怼回去的勇气。
那段时间是真的苦，而且一苦就是七年，不过这并不能打到他，反而让他更加坚强，既然生活没有善待我，那我便自己善待自己。
想到这，一直在脑海里敲打的疼痛感瞬间不值一提，反而成了他的动力，咬咬牙就过去了，这更能让他得到成果时感受到努力的重要性。
发飘的脚步渐渐沉稳下来，可能是发烧褪去还有些感冒，他就像做梦一样，脑子已经不转了两条腿不停地走，见到人弯腰问好引路，然后适当的帮忙端个盘子，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直到一个声音把他从梦境里拽出来。
低沉却带着点磁性的声音从上面传上来“穆文？”
穆文有些惊讶，他发现不管在哪都能遇到认识的人。
抬头，更惊讶了，这可不只是认识，按照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看，说是熟人也不为过，就是不知道沈致愿不愿意。
对面黑着一张脸，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棕色眸子下酝酿着一些不见光日的情绪，看着他身上穿的工作服，满脸的不可置信。
穆文不会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本能的不喜欢，这种瞧不起的不屑眼神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他冷笑，也是，人家一个大少爷怎么会懂，自然看不起他们这种人。
不过也不需要他看得起。
穆文没说什么，把盘子稳稳当当的放在桌子上，四个人的桌子，回过神才发现他站的位置在赵擎和沈致中间，旁边赵擎戏谑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舒服。
他也冷了脸，虚假的待客笑容都没有，甩开抓着他的手，对着对面两人客套的说了句“请慢用。”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回门边。
沈致一行人坐在偏左的一边，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穆文的正脸。
站稳之后又恢复到微微浅笑的模样，和其他服务生一样比别人弯着点身子轻声询问要什么然后让别人稍等。
有点刺眼，刺的他心脏难受，放着好好地少爷不当来着当服务员，他就这么恨自己吗？就算很他也不需要折磨自己，这人是不是脑残？
却想越烦闷，修长的手指握住漆黑的餐具桌上的牛排被他翻来覆去切成了一片一片就是没吃一口，汁液铺满整个盘子，看起来极不雅观。
冷静了两天沈致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源于何处，心底的一撮火苗逐渐明朗起来没见面的这两天语法强烈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喜欢穆文，就算现在想通了但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那个曾经追着自己跑的追求者，而是现在这个独立自信浑身发着光却会在晚上独自伤感的少年，喜欢他的坚强他的脆弱。
可是——沈致看了看正在给客人介绍菜单的人，脸上带着笑但是不真一看就是职业假笑，工作服有些大了，白色的部分能明显看着些油渍随着穆文的动作贴在少年纤细白晢的脖颈上。
皱眉，觉得太坚强太独立也不是一件好事。
赵擎在本来还是条条的牛肉变成一小块肉末的时候终于仍不住按住他的餐刀“放过你的牛肉吧。”
他刚才表情不对，三个人直接禁声，对面是跟他不是很熟只是谈完合作一起吃个饭他们处于劣势少说少错。
赵擎则是跟他呆的久了沈致但凡有个表情他闭着眼都能做出最正常的反应。
刚刚的脸色着实把他吓住了，他当时都担心沈致会不会直接一拳揍上去，其实也不是不行，主要是这就在学校附近来这吃饭的也大多是同校的学生有毁他校草的形象。
“你要是实在看他不顺眼他不住你家吗？就回家揍一顿，被顾阿姨骂两句也没什么大事，不能大庭广众动手呀。”
也不怪赵擎误会，谁叫他一边看着穆文一边切肉的，表情还要吃人。
沈致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愣住了，难得一双眼带着迷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揍他？”
赵擎还以为沈致是在夸他，两腿往旁边凳子上一放摆出个大爷姿势“没什么本事，就是观察利好，就那那副样子只要长眼了就能看出来，要不他能窜那么快？”他伸出指尖指向穆文的背后。
然后被沈致毫不留情的打下去“别指他”
锋利的眼刀划过对面妄想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得到的却只是齐刷刷的点头，其中一个还火烧浇油“差点以为是情敌，不过这人虽然长的不错看起来应该也是没法和你比的。”
沈致······
心肝脾肺都烧成了灰烬。
赵擎则在心里默默点头：少年你没猜错。
沈致不再理他们，眼睛更加灼热的看向少年忙碌的背影，大一号的工作服松松垮垮的搭在少年身上，修长的腿比旁边的顾客高了一大截。
穆文忙起来根本没时间搭理别人，刚刚的小插曲早就放到了脑后。
“快让开。”钟晓妍冒冒失失的从人群里扒出一条缝，手上端着五六个摞在一起的盘子，脚下一滑尖细的嗓音大喊一声就要往前面栽下去。
穆文没躲，伸手把女生揽在怀里，两个人抱了个满怀，盘子哗啦啦的碎了一地，四散的渐着汤汁。
有离得近的客人看眼脚边的棕色汁水不舒服的皱眉，确是没说什么转过头继续吃饭。
“眼瞎是不是？眼瞎去看眼科做什么服务员？知不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站起来，整张脸就像一个捏上五官的包子往外流着油。
肥胖的脚踝下面穿着双看不出牌子的黑色皮鞋，上面擦了油在光下面反射着光，鞋帮上却一层一层挂着些泥，又剐蹭的痕迹，最近几天都没下雨。
“对不起”小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被骂了一句只知道道歉，一双眼瞬间漫上水气。
偏偏对方还不罢休“这个年纪也不干点正事，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现在还在b大上学，成绩不行就走想走些旁门左道，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有这心思用在正事上不必做别的强？”
他这话就有些太难听了，引得周围视线频频往这边聚拢。
钟晓妍哪里知道怎么应对，泪水彻底滚下来，从小受到的教育只有彬彬有礼，温柔贤淑，根本没人教她这么应对这些无赖，辩解的话也没那么有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对面还在咄咄逼人“什么怎么样？你把我的鞋弄成这样你问我怎么样？你道歉我就要答应吗？这叫什么理啊！嗯？”
穆文气的两眼发昏，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那么一天，不过他可不是十几岁未入世的少年，粗俗不堪的恶语对他已经没了那么大的杀伤力，他一度把这归结于脸皮厚了。”但是钟晓妍这种地步。
他安慰性的拍了女孩肩膀，把她拉到身后，自己对上去“服务员怎么了？正规工作有什么不能做，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他比男人高了一头气势上直接压倒这样一说其实也带动了周围几个其他兼职学生那蠢蠢欲动的良知。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声音继续说“直说你想怎么样，就几个油点子穿了不知道几百年，难道还要陪你一个新的？”
“怎么了？怎么了？”经理走过来，把围在一起看热闹的员工驱散“那么多客人做自己的事去。”
黑色西装的餐厅经理一脸堆笑的看着客人递上去一包湿巾“您消消气，这些兼职的大都是学生没什么经验，我看也不算脏擦擦就行了，这样吧这一桌给您打对折你看怎么样？”
男人脸色缓和一点，把脚伸出去“谁弄脏的谁擦，不能别人的错我来承担，我倒也不吃这个哑巴亏，学生也没这个特权。要不也行。”他比划一个二“两万，少一个子都不行。”
穆文简直气笑了，有钱谁还来干兼职，这摆明了是要挟。他有点后悔把卡还回去了，就应该掏出两万块甩在他的脸上，让他滚。
但是他不会，这个人不配。
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你明知道是要挟却毫无办法，大堂经理在一边疯狂使眼色，仿佛再说：擦了吧，擦了就行了，别耽搁时间。
男人一脸贱笑，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穆文眼前一晃，时光重叠到上一世他十六岁的时候，那时的他远比现在青涩，没人听他说话，只是所有人都看看他，看他一点点把男人的鞋面全部擦干净，还要恭恭敬敬的说一句“慢走”那一个小时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当天的工资他没领，有一百块，足够他生活半个月。他回去哭了很久，那感觉就像扒光了衣服在街上游行还要被议论，从脊梁骨戳到脚底板，每一寸都要被别人评头论足。
目光渐渐清晰，他看着钟晓妍缓缓蹲下身。
她没办法，两万块不多但她没有，奶奶还在住院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
眼泪流珠般滑落。
穆文拽住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来。”
男人抬着下巴张嘴大笑两声，三层下巴低垂在脸下，就像蜗牛的底盘，让人作呕。
钟晓妍震惊的看向他，复杂的情绪蕴藏在眼底。
少年拿着纸巾的指尖有点轻颤，他不能闹，就算不指望这一份工作，一条街上的消息比什么都快，以后要是再想找合适的兼职就难了。
身体就像过电一样，一点一点弯下去，屈辱不甘全部冲进大脑里，没想到再来一遍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