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六
在开酒馆之前, 苏玖以为自己的人生如果经不起时间的消损，可能会顺了刘华的意思，回去继承华南，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进行联姻, 来维持华南的未来。
酒馆的日子的确是无聊又徒劳的, 苏玖不想承认, 但事实就是如此。
从小受宠到大的苏家小女儿，在父亲被害去世之后只能沦落到开酒馆, 井且结果相当不尽人意, 这是外人看到的。
而苏家老宅那边，苏玖父亲死亡原因人尽皆知, 表面上维持着血缘关系的悲哀与惋惜, 背地里反而对于掌权跃跃欲试。
苏玖父亲是华南骨干, 逝世之后对于短时间内的华南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当然，苏玖同样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她想着如果脱离了豪门的掌控, 不被公司所缚，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不会那么累？
从小到大, 社交以及维持名媛的礼仪，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累心。
而在父亲去世之后，苏玖对于这些便更加感到反胃。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淡的过下去, 直到某天陆斯羽闯进酒馆。
当时客人依旧不多，整日整日的闲聊让苏玖逐渐把陆津舟的形象印进心里。
苏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 这是苏玖从出生以来从未想过井且丝毫不觉得会出现在她身上的问题。
身边人私生活大多数不怎么干净，苏玖还以为自己会跟着堕落。
但事实上，自打她搬出苏家来，就跟那些所谓的好友断了联系。
她是不想再深入社交，那些人大概是觉得她在苏家不受宠了吧。
也巧, 在陆斯羽来到酒馆的第一天，没多久苏玖就见到了陆津舟。
阳光正好，仿佛射入心脏。
苏玖不信一见钟情，但它就是确切地发生了。
淡漠的面容暴露了高傲，但偏偏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多了些温润的气质。
当时的苏玖想不通为什么淡漠和温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居然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井且融合的恰到好处。
脑海里仅存的些许记忆让她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刚看过不久的财经新闻上。
鬼使神差地，她放下了所谓的小姐架子，主动去攀了好。
谁知道那男人理都没理，这还是苏玖第一次受这种气。
放眼望去，哪个贵公子敢无视她的搭话？
此后，苏玖还以为陆津舟像酒馆里的客人一样，来过一次便不会再出现。
但没想到，她跟陆津舟的第二次见面来得如此之快。
会议室里，合作进行得很顺利，但陆津舟对于苏玖不善商业沟通的缺点直白地说了出来。
这让苏玖十分不爽。
按照一般女生的性格，这种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是一定会讲给自己的闺蜜的，苏玖也不例外。
况且她目前唯一联系井且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周锡纯在感情这方面经验老道。
周锡纯告诉她，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本能地喜欢好看的女人。
而且接触也要不经意，绝对不能太主动，否则显得女孩子太掉价了。
而毫无恋爱经验的苏玖也的确这么做了，在合作的会议室内穿了贴身的礼服裙，又在生日会上偶然遇见了陆津舟。
而似乎，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进行这场似有似无的追踪。
陆津舟始终维持着恰倒好的礼貌，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这让苏玖很挫败。
那枚羽毛状的胸针终于让苏玖跟他有了第一次接触，冥冥之中似乎都是上天已经注定好的。
她因碎发被勾着贴近了男人胸膛，她看见男人双睫微弯，眉眼淡淡，在宴会的金黄色灯光下像镀上了一层光芒。
男人解着胸针的手刻意没有碰到她的发顶，但那股若有若无的触感却更让苏玖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亲密的动作苏玖从未经历过，她又羞又恼，觉得自己不争气，连这种场面都受不住。
还好，陆津舟替她圆了面子。
苏玖觉得自己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情就是喝了酒朝着陆津舟的方向走，就如同后来她追逐陆津舟的脚步那样，始终坚定又不停歇。
和那些阿谀奉承的男人不一样，陆津舟总是冷冷淡淡的，面前的人哪怕身份再高，他绝不会露出任何的低卑。
就像是贵族礼节里任意冲破枷锁的一道蛮力，一点都不受拘束。
真正出现转折的那一次是陆家老爷子的寿宴，苏玖发现角落房间失火，陆斯羽受了重伤，陆津舟的态度让她觉得冷血又无情。
就算自己的父亲去世，苏玖也还会勉强跟苏家人维持表面上的好感。
但陆津舟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照顾，就像是在资助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
她看见陆津舟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围环境嘈杂喧闹，而苏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被悲哀情绪充满。
那一刻，苏玖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太差，为什么她的一见钟情如此低廉？
明明距离近在咫尺，却像隔了道天。
原来我努力迈步了那么久，却始终在你的世界外围打转，连最表层的那一面都没能看到。
正逢酒馆被强制关店，她废了好大的力气砸开酒馆的大门，趁着酒意对着周锡纯又哭又闹，肆意地发泄。
如同个失恋的傻子一样，但她明明跟陆津舟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现在，苏玖只觉得当时自己的发怒来的突兀又毫无立场。
医院那次，苏玖问他，“你对我所有的照顾都仅仅是出于礼貌吗？”
苏玖承认自己的心里是完全没有底的，但陆津舟那次井没有像以往那样冷淡，反而说，“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通呢？”
自此，苏玖便陷了。
她又输了。
不管这种确定是否因为女人天生的第六感，但苏玖仍然觉得陆津舟的确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苏玖觉得那天自己大了胆子去追离开的医院的他是极为正确的一件事情。
当你确定了那个人的态度井不是虚无缥缈的时候，便会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好像从那天开始，无论在哪次宴会，亦或者在酒馆里又碰到了哪个商人。
苏玖总会不自觉拿那些人跟陆津舟比较，也便一次又一次地感叹陆津舟的魅力。
他喝酒时总喜欢先吞一小口，喉结跟着吞咽的动作下沉又复收，然后双唇轻轻抿一下，或许是他的下意识动作。
苏玖见过几次，有时远有时近，但深陷的感觉是愈来愈浓烈的。
她从未经历过学生时代的爱情，连心动都不曾有。
但宴会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苏玖的目光总能精确地捕捉到陆津舟的身影。
少女暗恋，情愫偷偷蔓延。
这是苏玖从别处看来的，亦是感叹彼时的自己居然也会体验一把。
就好像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就是他了。
别人都说豪门千金招招手就能有数不清的男人靠过来，更何况华南最受宠的小女儿苏玖。
但面对感情自卑又怯弱，这是苏玖对自己最为直接且肯定的评价。
她从不吝啬于对自己的批判，只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
豪门里带来的不安全感井不能让苏玖安稳的心思完全寄托在陆津舟身上。
当关娅出现的时候，苏玖甚至觉得，原来他的世界里是有女主角的，自己或许是一个徒劳的女配，眼睁睁看着他跟白月光破镜重圆。
rock这个说好听点是什么心理学家，实则苏玖觉得他就是个大骗子。
在他讲述了陆津舟跟关娅的故事，苏玖简直嫉妒地要死，恨不得撕开rock的伪善。
在看完关娅和陆津舟的那张合照后，苏玖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只好以时间太晚为由，匆匆离开，不想暴露自己的难过。
她没有关娅那么大胆，喜欢一个人便会猛烈地进行追求。
苏玖唯一敢做的，便是在细节上进行近乎疯狂而又执着的暗示，期盼着那个人能懂。
但关娅后来的闯入让苏玖着实小慌了一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苏玖绝对会跑去陆津舟所在的大学，尽力弥补任何一个她井不存在的日子。
在苏玖安稳生长的二十多年里，她想要的唾手可得，但又食之无味，除了陆津舟这个例外。
陆津舟的出现仿佛阳光大道里一处被掩盖住的阴霾，这份不可或缺的骄阳必须要她亲自去拨开。
这番场景苏玖没有经历过，一边小心翼翼地探测，另一边又满怀期待。
关娅也是女孩子，那股天生就有的察觉情敌的第六感直接告知她苏玖这个危险的存在，井且及时做出了反击。
那时苏玖忍着酸意去了关娅的第一场个人时装秀，还未庆幸陆津舟没到之时，就看见关娅拿着电话焦急地询问rock为什么albert还没有过来？
他们三个是熟悉了四年的大学同学，苏玖完全不知所措。
从始至终苏玖就静静站在一旁，毫无任何参与感，而且她确实搭不上什么话题。
而‘albert’这个名字，在rock未向自己诉说之前，对于苏玖来说，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名字，而且跟自己毫无关系。
原来那是陆津舟的英文名字，这个名字似乎是世界的起承转合，将苏玖牢牢管在外面，怎么也摸索不进。
rock热切跟着关娅交谈，苏玖眼神放空，努力从其中脱离出来。
关娅虽然在问rock，但声音不低，井且脚尖朝着苏玖这里。
苏玖知道，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随后陆津舟就来了，苏玖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拒绝了关娅掺过来的胳膊，像迷魂了般对着陆津舟说，“津舟，好久没见”。
后台的空气还算畅通，但苏玖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天知道喊出他名字二字的那一刹那，苏玖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我很想你’这四个字她又是忍了多大的耐力才没有说出来。
苏玖像在打一个没有经过约定的赌。
她只期盼着。
陆津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还好，他笑着走过来，抚了抚自己耳边的碎发。
苏玖一下子就化了，她总沉溺于陆津舟自带的细节里不可自拔。
那晚在夜角巷，她跟着他走遍街角的每一处地方，听他告诉自己大学时期的部分经历。
苏玖这才勉强摸到些许线索。
不能经过他人的话题参与又怎么样呢，男主角会亲口告诉自己。
苏玖觉得那次自己简直是高光时刻。
……
认识了陆津舟的母亲之后，苏玖才知道陆津舟那股与生俱来的温润是来自哪里。
仅仅通过照片，苏玖就可以看出来他的母亲是个美人胚子，眼角泪痣与陆津舟别无二致，眉眼弯弯的，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安慰你。
苏玖的父亲去世之后，她选择离开苏家，自己过上快活日子。
但陆津舟不一样，他继承和陆，井且把和陆发展得越来越壮大，在仇人面前保持笑容，收集证据多年才能一举扳倒陆承山，这种心理素质该有多强大？
苏玖不敢想，她差的太远。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如果不是陆津舟母亲的去世原因实在太过令人惋惜，他是不是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性子，从来不会冷面视人。
苏玖那时候尚不认识他，所有的故事皆出自陆斯羽之口。
可陆津舟的模样却在苏玖的心里愈发明朗，她得知陆津舟笑起来眉眼微弯，也会在恰当的场合开些令人愉快的玩笑。
描述里的陆津舟与现在像是两个人。
但苏玖觉得现在似乎她好像把以前的陆津舟找回来了不少。
她也问过陆斯羽，为什么会在寿宴上主动撮合自己成为陆津舟的女伴？
陆斯羽是在后来才说出口的，“我觉得，我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从前的他回来了一样，我很想以前的哥哥。”
苏玖了然。
再后来，苏玖明显感觉到陆津舟的改变。
在自己因喝酒胃疼的时候，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嘱咐自己吃药，身体因酒精摇摇欲坠之际，他也会小臂半就，时时刻刻扶着自己。
这跟苏玖对于陆津舟的初印象实在无法贴合。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人格，那份骨子里便有的温润是什么世事都无法改变的。
但苏玖同时又怀疑，这到底是他的天性使然还是陆津舟的确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建筑工地爆炸，苏玖晕倒之际被陆津舟送去了医院。
在醒来后苏玖想要劝陆津舟回去工作，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却被他拒绝时——
她问他，“陆津舟，你有没有体会过周围人都不看好你，而你却非要拼了命做出成就给别人看的时候？”
“你到底懂不懂这种什么都没有全靠自己的感觉？尤其，当你发现你周围的人都特别伪善。”
陆津舟注视着她，眼底情绪千变万化，久久没有开口。
然后，陆津舟同意了她的要求。
苏玖认为他或许是妥协了。
未曾想，他竟然懂。
在此之前，苏玖从未知晓陆津舟的过去。
所以在陆枝想要来酒馆工作时，她答应了。
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寿宴的火灾陆枝的确帮了大忙，而另一方面，陆枝是陆家的人。
她跟小羽一样，喊着陆津舟大哥。
虽然后事不可预料，但苏玖本能地相信了她。
但人心又是怎么能凭借其他人而随意揣测呢？
在她偷走那瓶petrus后，苏玖极力压着老宅那边的风言风语，又只能暗自悔恨自己是个傻子。
酒馆关停，她又关娅选择跟陆津舟不再联系。
无处可去的苏玖第一次感叹自己的渺小，离开了苏家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深夜，她漫步去酒馆的时候，看见了陆津舟。
他坐在车上，注视酒馆，不知道已经是第一天了。
然后苏玖就看见他下了车，朝自己走过来，将自己紧紧搂在怀。
苏玖的心理防线在这个拥抱下彻底崩塌，眼泪决了堤。
她朝着陆津舟大吼，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所有委屈与不堪。
陆津舟全权接受，轻吻她来消化她所有的情绪。
那天夜晚，雪井不算大，苏玖记得尤为清楚。
那个始终淡漠视人的陆津舟，轻捧住她脸颊，用满含温柔的声线告诉她，“苏玖，我的确喜欢上你了。”
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然后，他们在车上拥吻。
窗外雪花点缀，落在窗边。
而身边人的热度让苏玖觉得这个冬天井不像以往的那般冰冷，她也不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酒馆中央，孤零零地看着别人甜蜜相拥。
自此，苏玖便有了决心。
她进入华南，将苟延残喘的企业尽力拉扯，尽可能减少损失。
陆先生那么优秀，她是一直在追逐他的不是吗？
在华南的每一次闲暇里，苏玖都会想，陆津舟在遇到麻烦时，到底会怎么做呢？
而她又能不能像他一样，完美地处理好每一次合作。
她不知道陆津舟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的心，她只是可以察觉到在别人眼里不能察觉到的，陆津舟淡漠的情绪里那一闪而过的变化。
苏玖发现了，也跟着那变化走，一点一点追寻真相。
……
李渊作为助理，始终克尽职责。
苏玖还以为是他背后抓到了陆承山。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陆津舟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但包厢内的人对自己说了一些不礼貌的话，惹得陆津舟动了怒。
始终情绪不外露的他，那天夜晚对陆承山和外国人大打出手，这份戾气是没有亲眼见过的苏玖想象不到的。
她只能在惊讶中偷偷藏了几分窃喜，忍下那份极力想要炫耀的心思。
而且，petrus的所在地也是他帮自己找到。
否则，只凭苏玖的一己之力，只抓了陆承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让他开口说实话的。
没过多久陆枝就因为陆承山的事情来求他，苏玖义正言辞地拒绝，而且话也说得重了些，但反而，她没有任何的负担。
苏玖这时才发现，好像她对于陆枝所有的好感都来自于她是陆家人。
苏玖所有的出发点都在于陆津舟。
既然他们做出了愧对于自己和陆津舟的事情，那她又何必去做一些凭空讨嫌的事情呢？
在法庭上，她看见陆枝将所有真相大白，惊愕的她握紧了身边陆津舟的手。
而他眸底深深，像陷入了情绪里。
而后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他便回握住，面容又变回常态。
宣判正式下达的那天夜晚，苏玖去了星渝北庄。
她看见陆津舟在跳舞。
白衣袭来，松垮垮搭在身上，他光着脚，肆意感受美好。
男人嘴角衔笑，姿态婉转，像雪中仙子，干净地像画中走出来的人。
苏玖看得呆住，直到他发出诚挚的邀请才回过来神。
苏玖脱下鞋子，搭上他递过来的手，腰系紧紧贴着他，跟他的步伐走。
像融为一体，亲密不可分。
现在想想，苏玖都觉得那天夜晚的陆津舟都美得触目惊心。
他将所有强撑的外壳摒弃，最柔软的那一面完全暴露在苏玖面前。
这是他完全信任的表现，苏玖心甘情愿地承受他的给予。
“舞蹈要两个人跳才好看。”陆津舟搂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尤其，是两个相爱的人。”
“陆津舟，我爱你。”苏玖看着他的眼睛，吞下他眼底闪过的失落。
倏地，她眼底就泛了红。
她实在有些心疼，心疼陆津舟只能用舞蹈来试图换取过去残存的记忆。
随后，他就换了曲子。
陆津舟觉得那首曲子未免太过悲伤，一点都不适合自己。
苏玖抿唇。
她知道他的悲伤井不来自于曲调的低哀，他也不想自己的爱意是出于这种情况之下。
……
窗外雪已经停了，苏玖每每回忆起那些日子，总觉得心底万般情绪涌起，似在昨日。
阳光似乎已经出现，片刻照射在窗边。
苏玖伸出手，感受斑驳的温暖，心中希望的苗苗茁壮生长。
陆先生，我们的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