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五月的一天, 高二的学生给高三即将高考的学长学姐们表演节目打气,跳啦啦操, 大家纷纷表示这样显得自己很傻逼,但没办法,这是梅中传统。
夏季校服倒很好看,白衫黑裙,有点旧时代台湾校园的感觉,胸口绣着学校名称,班级,学号,一串数字。高三的学长们很喜欢看啦啦操,看哪班的女生腿长,腿白,反正青春期的男生就这么点事。
当然,高一的也喜欢挤在旁边凑热闹。
实验班的人总是要脱俗一点,跑去看的不多,大都在教室里该做什么做什么。整个学校这天都显得乱乱的,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无尽的躁动的荷尔蒙。
江渡在翻一本科普类的课外书, 图书馆借的, 她从小就对杂七杂八的一些事感兴趣,比如, 怎么养兔子, 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一明一暗的,真的像在眨眼睛。
她记得,以前跟王京京一起看小动物的科普,说到母兔跟公兔□□后, 公兔会晕倒,然后王京京大声在教室问老师什么是□□,为什么公兔子□□会晕倒,老师气坏了,把两个人都叫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通。说她们小小年纪看黄色,不正经,吓得两人吭都不敢吭。
想想很搞笑,也很伤感,江渡有一段时间没见王京京了,少女们总是会把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疏远,当作顶重大的事件,殊不知,成年后回望这根本不算什么,人来人往,再正常不过。
这天,明明也很寻常来着的。
事后,当事人才能清楚,这居然是整个青春的转折,分水岭。
某个同学进来告诉她,楼下有人找她,江渡问是谁,同学也不知道。
她满腹狐疑地下了楼,因为学校有活动,教学楼显得空了很多。一楼入口那,站着个男人,第一眼江渡没认出他,因为他穿的干干净净,好像刚剪完头,头发特别短,等跟他对上目光,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看,问:
“江渡?你姓江?”
她心里直打鼓,很谨慎,反问一句:“我好像不认识……”话说到这,脸色就变了,江渡已经认出了他,那个变态男,他拾掇了自己一番,竟然很能糊弄人。
好似本能驱使,江渡扭头就跑,她觉得自己迈开了腿,可惜,身后男人像饿鹰捕食,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了。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跟你妈长的一模一样,都是美女。”男人笑的阴阳怪气,装的温和,“我是你爸爸,来接你的,跟爸爸走吧。”
江渡脸都白了,极力挣扎,想从他手里逃出来,一双眼,满是惊恐:“我不认得你,你,你干嘛啊!”
“啪”的一声,耳光就重重甩到了脸上,带着一阵剧烈的耳鸣,江渡头晕眼花地从他手底被甩出来,趴到地上,还没反应,人已经又被男人提溜起来,拽着头发,撕扯的头皮几乎要裂开。
江渡一下疼出了眼泪,半张脸,火辣辣烧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一手薅紧了江渡头发,往后一仰,另只手左右开弓开始抽她耳光。
“小贱人,你他妈不管到哪天都是老子的种,还敢不认,怎么着,嫌你亲爸丢人?跟你妈那个臭□□一个臭德性,骚的要死,装什么装?”男人情绪激烈地咒骂着,几乎要抽死江渡。
整个世界急剧地失真,失重。
过往的学生看到这一幕,被吓坏了,有人飞快跑开赶紧去找老师,一楼教室的学生们纷纷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魏清越人在三楼,一般情况下,理科实验班学生的定力都很强,学校无论多大动静,也有一部分从不看热闹。
一楼的尖叫声,特别凄厉,有围观的女生被吓哭了。
三楼的学生们可以清楚听到有人叫着“江渡”这个名字,魏清越也听到了,他靠窗,立刻站起踩着窗户便跳了出来。
只伸头看了一眼,魏清越跑下了楼。
江渡已经晕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男人在拉扯她,黑色裙子上全是脚印,掀开半边,露出安全裤的白色花边。
学生们被吓傻了,有男生犹豫着想要上前制止,被男人吼回去:“谁敢?我教训女儿你们谁敢管?”
“叔叔,求你别打了,你是她爸爸也不能这么打她。”人群里传来女生的抽噎声。
“我打的就是这个贱货,跟她妈一样的贱货,穿裙子不就是想勾引男人?欠艹的贱货,都该死!”男人阴森森笑看着围观的女学生,“你们一个个穿裙子,想勾引谁?”
人群忽被粗暴拨开,大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影扑了上去。
魏清越飞身从男人身后跺上去的,男人没留意背后,踉跄跪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弄死他,我一定要弄死他。
魏清越几乎用一秒的时间就把腰带从男人腰间拽出,冷酷而迅速地缠上对方脖颈,咬牙切齿,喉咙里发出嗬嗬闷响,一张脸,因为力气用到极致而长筋贲起,涨得通红。
他觉得自己一嘴牙都快咬碎了。
男人到底是男人,他只是个还略显单薄的少年,男人双手死抠着皮带,眼睛瞪得要凸出来。
眼看要脱力,魏清越骤然一松手,趁男人捂着脖子剧咳时,抬起脚,对着□□就是一阵猛踹,男人终于惨声叫出来。
他跟疯了一样,咬紧牙关,又把人揪起来,专对鼻梁骨,一拳又一拳挥了下去。
整个世界都跟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一声接一声浓重的喘息,魏清越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被谁拉开的,他被几个男老师拦住了,人还在往外挣,眼睛几乎滴血,他那股不把人打死誓不罢休的模样,落在每个人的瞳仁深处。
魏清越觉得自己在某一瞬间,想把世界都毁灭了,那种绝望,那种仇恨,瞬间就把人穿的透透的。为什么,为什么成年人总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暴力血淋淋地施加在他们身上,为什么不能反抗,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
满头是汗,衣服也皱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脸色是红的,又苍白无比,老师在一旁跟他说了些什么,魏清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看见有老师背起了江渡,人群分开,她的裙子不知被哪个女生已经放平了,遮住了本该遮住的地方。
一切混乱渐渐趋于平静。
现场的学生开始散去,有人一直在看着他,窃窃私语议论着他,魏清越什么都不在乎,他人是虚脱的,往后趔趄了几下,面无表情。
一旁,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张晓蔷慢慢走上前,喊了他一声:“魏清越。”
他失神地抬眼看了看老同学,没说话。
张晓蔷掏出张面巾纸,塞他手里:“你擦擦脸。”她看到了很多,脸色同样很不好。
魏清越没动,那边理实一班的班士任一脸严肃地过来,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
学校发生这么一起恶□□件,首当问责保安怎么放进来的。家长如果要说法,学校该怎么应对,如果传到社会上造成不良舆论影响,又该拿出什么样的说法。这一套流程,是学校领导班子需要斟酌商量来的,班士任叫来魏清越,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男人。
“不认识,但不是第一次见。”他心不在焉回答。
班士任语重心长开口:“不认识,下什么死手?你见义勇为保护同学值得嘉奖,可今天这种行为,老师不能认同你。魏清越,你成绩一向很好,全校没人不认识你魏清越,但你魏清越身上有戾气,也是众所周知,去年开学典礼,你一鸣惊人,大家还都记得呢。”
魏清越不言不语,他漠然看着班士任,无动于衷。
“成材之前要先成人,世界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改变。”班士任看他这副样子,压着火气,“你这是什么眼神?”
语气似曾相识,每当魏振东对他不能顺从的像绵羊的时候,就会这么问。
“世界关我什么事?它变不变的,跟我没关系,老师对我大可不必误会至此,我从来不会自大到想去改变世界。”魏清越语气尖锐,他其实很少对老师出言不逊。
“你以为我生气什么?魏清越,你觉得老师对你误会很深?全世界都不了解你了是不是?我生气的是,你这么优秀,却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这个戾气,要是不收一收,早晚会害了你自己!把人打死了,你有理也变没理,知道刚才自己什么样子吗?老师们都在那看着你,几个大男人都抱不住你,你让我们觉得太陌生了,这就是我们成绩最好的孩子?我们没有一个老师希望你冲动之下酿出大祸!”
班士任掷地有声,每一字,都情绪饱满。
可魏清越一点都没办法产生共情,他很累,也很孤独,简直他妈的孤独透了,理智脱离躯体,像个幽灵似的飘在半空,看着站在那儿的他,说:老师是对的,他是为你好。
为你好的同时,总是希望能够改变你。
他很冷静,看着班士任:“我做不到当看客,我只知道,江渡快要被打死了,我不能忍受一个畜生打死我的同学,我可以走了吗?”
班士任一下把眉头拧成个川字:“我说半天,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解决事情不是只有暴力,总之,我不赞成我的学生做事这么不顾后果,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是个有远大前程的孩子,你为一个女同学这么冲动…………”
“我比你们大人简单。”魏清越第一次很不礼貌地直接打断老师的话,班士任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知道老师在误会他什么,误会他,一定是喜欢江渡,或者是,他在跟江渡偷偷早恋。他也知道,同学们会怎么想。
魏清越不想跟班士任纠缠了,他投降,他说老师您的好意我明白了,我记住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他像个标准的优等生那样回答着老师,然后,终于有机会离开办公室。
办公楼门口小花坛那,张晓蔷还在等他,见他出来,忙跑过去,试探问:“班士任训你了?”
魏清越摇摇头,他头发稀乱,衣服又脏又皱,藏青色球鞋鞋带都松了。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江渡吧?”张晓蔷暗暗观察着他的脸色,“我刚问了,老师把江渡送的附近部队医院,你要过去看看吗?”
两人都准备好翘课,打车去医院。
江渡被打出脑震荡,她脸肿了,眼皮也肿了,身上到处是擦伤,人虽然醒了,但处于过度惊吓中,躺在那里,眼睛不知道看什么。
两人赶到时,病房里围着老师,文实的班长,还有外公外婆,外婆早哭成了泪人。
老师看到了魏清越,委婉告诉老人,就是这个男同学帮的忙,他跟对方打了一架,差点没把人用皮带勒死。
江渡的目光便往门口挪了挪,头疼欲裂。
对上站在门口往里看的魏清越,他都快要认不出她了。
江渡眼角慢慢流下眼泪,她冲他眨眨眼,又看看身边的外婆,嘴唇张了张,外婆忙俯下身听她说话。
时间似乎很漫长,老人终于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好孩子,你过来,江渡想跟你说谢谢。”
魏清越微怔,他慢慢走过来,坐在了病床旁的凳子上,江渡张嘴很费劲,他犹豫几秒,把耳朵凑在了她嘴旁。
“你跟人打架……”女生气若游丝,“要是被你爸爸知道就糟了,他会打你的,”暑假那一幕不断闪回,江渡痛苦地闭上了眼,泪水滚滚下来,意识混沌,“你爸爸会打你的,魏清越,你快跑吧,快跑,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校园部分很快就要结束了。另外,专栏新开了一本古言的预收《大漠沙如雪》,还有一本现言的预收,大家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