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黎言言察觉到气味的变化。
他一下子胆怯了，之前和容峥顶着来的勇气消失得无隐无踪——黎言言从来都是这样，记吃不记打，就算之前遭遇了再怎么可怕的事情，遇到了多可怕的人，只要稍微惯着他一点，就会蹬鼻子上脸。
等人家稍微暴露一点危险本性，又立刻跟兔子一样缩回窝里，伪装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试图糊弄过去。
比如现在。
他装傻充愣地给给容峥舀了勺看着就黏糊糊的奶油浓汤，细心地把勺子伸过去，眉眼弯弯地说：“啊——”
容峥的眼睛深不见底，但他还是配合着吃下了这勺子菜。
“吃点东西心情就好啦。”黎言言笑眯眯地撑着脸。
一下子，他好像又变成了容峥最开始遇见的那个黎言言：乖巧，柔顺，天真，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而不是今天一定要和他闹不愉快的黎言言。
这个发现让容峥的心情好了一点。
察觉到对方的变化，黎言言悄悄放松了一点，继续往下说。
“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的。”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把自己拒绝容峥这件事糊弄过去，“第一次和我一起吃饭，难道一定要不开心吗？”
“没有不开心。”容峥终于说话了，只是语气还有点生硬。
他似乎也想起这事自己和黎言言吃的第一顿饭，不要闹得太僵，留下不美好的回忆。
于是态度终于松动了一点，强调自己刚才的话：“刚才没有不开心。”
“那我们就好好吃饭哦。”黎言言又给他舀了一勺奶油浓汤，“下午有时间吗，午睡结束我想在船上逛逛，要和我一起吗？”
容峥盯着他的眼睛，瞳孔幽深得仿佛盛满了一整片大海，直到黎言言差点装不下去他这副乖巧的样子，才缓缓点头：“可以。”
这就算混过去了。
午饭结束后，侍应生将餐车、桌子全都收起来，所有东西全都带走，还喷了特殊的香水消除残留的味道。
他们的动作非常快，都经过了专业训练，不仅如此，黎言言还注意到他们脸上几乎都没有表情。
像一个个木偶。
这个念头就像流星，在黎言言脑海里一闪而过，没等他抓住尾巴细细思考，容峥就问：“你不是要午睡吗？”
黎言言缓缓点头。
容峥点点头，转过身开始给黎言言铺床。
很难想象看起来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会亲手给别人做家务。
黎言言简直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吃完饭后不要立刻睡觉还是说你放着我自己来比较好。
“一会我喊你起床。”
黎言言心惊胆战地点点头。
容峥还贴心地关了灯，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黑暗中。
由于这间是病房，舱房内的窗户也不算大，即使在白天也要开着灯照明。
黎言言慢吞吞地爬到床上，自己给自己盖上被子，对站在门口，只能看到背影的容峥说了一句：“午安。”
容峥嗯了一声，关上了门，最后一丝光芒也从房间里消失了。
黎言言蜷缩进被子里，发誓这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次午觉。
也是最难熬的一天。
——哪有人听到邀请就直接催着人睡午觉的？
被子厚度正好，既不会冷也不会热，房间里很安静，光线也很适合睡觉。
不知不觉间，他真的睡着了。
——
“帮主脑回收感情模块的碎片一直都这么麻烦吗？”
甲板上，红发的男人看着身边两个一动不动紧紧盯着系统屏幕的同伴，颇感无聊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想被ai类npc打扰，就开启了勿扰模式。现在三人组在别的npc眼里，就是一团空气。
“好不容易来到一次有游轮，又这么和平的副本。”红发摇摇头，叹口气。
身边的男人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我自己去找点乐子，薄荷老大，之前的那个小美人呢？”
“我建议你不要作死。”
簿和没搭理他，另一个同伴的眼睛终于舍得离开屏幕，扶了扶眼镜，冷冷地看了红发男人一眼：“那个人很特殊。”
“这么多游戏副本中唯一能引起碎片共鸣的npc，当然特殊。”红发男人倒是很清楚黎言言的重要性，他只是有点不解，“但游戏副本结束后，所有数据都要被回收，现在的‘主脑’不就清楚他的特殊了？”
眼镜男很无语地说：“直到现在你还觉得对方是一团数据？”
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什么？他不是数据？”
“……”
眼镜男人更无语了，他转头问最后一名同伴，也就是簿和：“老大，你没什么想说的？”
“除了嘲笑，我想不到可以对他说的话。”簿和冷冷开口，他头也没抬，面前的半透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一点一点往这里靠近。
“出来了！我们这次要抓吗！”红发男人已经习惯了同伴们的奚落，连短暂的低落都没有，看见屏幕上的红点立刻恢复活力，“这个好像是最难抓的一个，我们蹲了几天才看见。”
不止这个，其实本次副本里的三个都很难抓，一个旨在第一天的晚宴上见了一面，一个干脆脸面都见不到，根本找不到人，最后一个就是屏幕上冒出的红点。
“现在不适合。”簿和冷冷地泼了一盆冷水，“这次的副本有点特殊。”
“我们不适合抓，最好是能和他联系上，让他辅助。”眼镜男补上了簿和未说完的话。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有红发男人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同伴，他的胳臂肘推了一下眼镜男，“给我说说。”
眼镜男已经习惯了，拿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小美人，他很关键。”
被三人组不停念叨的黎言言打了个喷嚏，猛地从睡梦中醒来。
他冻得牙齿打颤，似乎不是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而是身处地下深处的冰窖，这里没有光，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寒冷。
黎言言睡蒙了，刚醒来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还以为真被人偷偷挪去了冰库，躺了半天才缓过来。
好冷啊……
黎言言被冻得说不了话，尽可能把自己蜷缩起来，试图寻找被窝里一丝丝热意。
但是没用，寒冷似乎是从他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不管怎么努力，都感受不到除了寒冷以外的东西。
再厚的被子，再高的温度，也抵御不了这种寒冷。
黎言言冻得脑袋都迟钝了，开始回想之前之前几次莫名其妙的寒冷，好像都没什么异常，上次……上次好像看到了一只人鱼。
人鱼……？
他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打着颤，关节像是生锈已久的机器，做一个动作都困难不已。
黎言言感觉自己要被冻碎了。
他费劲地挪到窗户边上，扯开窗帘，果然在海平面上看到了那一线璀璨的银亮鱼尾。
上午看到的人鱼就在窗外。
比起楼上的甲板层，这一层更接近海平面，黎言言也能将人鱼看得更清楚，他在心里默默想：“你在不开心吗？”
人鱼能听到他在心里的话。
紧接着，一道陌生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在黎言言脑海内响起，非常好听：“你，说过，给我，唱歌。”
“我没有忘记，只是事情很多，还差点去最高层住。”黎言言解释说。
他身上的寒冷淡了许多。
“你，不要去，上面。”
“上面那个，很坏，要远离。”
黎言言听完忍不住笑了，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窗户上，为了离人鱼更近一点，几乎都被压扁了。
但是现在的微笑依旧能看出他容颜的惊艳。
“我不想去，不过迟早有一天要去。”黎言言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给他答应过的人鱼唱歌。
黎言言会的只有一小段，很快就哼完了，防止人鱼没听够，他一口气哼了三遍。
他不太能看清人鱼的表情，但是对方的尾巴拍了拍水，明显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与此同时，黎言言身上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寒冷也渐渐消散，最后回归成正常温度。
黎言言想，他刚才应该是被“共感”了。
他的“共情”能力很特殊，不仅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还会被情绪影响到自身，最常见的就是各种情绪交杂产生的疼痛感，但也会出现别的情况，只不过很少见。
原本以为在游戏世界里被封印了后一项能力，看来只对人类有用，非人物种不包括在此内。黎言言想。
他已经很习惯身体上出现各种状况了。
门忽然被人敲了敲，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后，就被打开了。
门口的人打开了灯，看见黎言言站在窗边拉窗帘，以为他才起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黎言言摇摇头：“没关系，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他放下窗帘，心里对人鱼说了一句对不起。
来的不算陌生人，而是上午跟着他出门的年轻医生。
“呃，就是，容先生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年轻医生挠了挠头，补充说，“他说和你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