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玄尧扬头，直视着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面色平静道：“没有啊。我一直到昨晚才搞清楚黑游鬼是什么呢。”
玄野却是不依不饶：“所以你在搞清楚弄明白之后，觉得十分瞧不上眼，对不对？”
玄尧继续否认：“不对。我没有。”
玄野坚定自己的想法：“分明看起来就有。”
“师兄未必还能看到我心中所想？”
“我猜的。”
“师兄猜错了。”
“我没错。”
“既然是猜测那便有可能会错。”
“我就是没错。”
“……”
云遮听得几乎要晕倒了。
不管这两人说没说明白，他已经是不明白了。为何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沟通起来竟然会如此艰难？
如此，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有去有回，不可开交。
终于，在经历了一番长长的“拉锯战”之后，玄尧似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像是预备结束这场十分没有必要的对话。
只见他缓缓呼了口气，而后一字一句道：“玄野师兄，你是不是，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
“什么？”玄野夸张地将头一歪。
玄尧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师兄这里，可还好吗？”
“……你是在说……我脑子有问题？”玄野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再次危险地眯了起来。
玄尧静静直视着他，过了片刻，忽然也将眼睛眯了眯，认真发问：“师兄，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大好？”
云遮：……
其他少年：……
玄野：“啊？”
玄尧又摇摇头：“没什么。”
玄野浓眉一拧：“你！”
玄尧忽然放低声音，悄咪咪道：“师兄患有眼疾之事，我不会同其他人说的。”
一口气硬是分了好几次才尽数吐了出来，玄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他、妈、的、没、有、眼、疾！”
玄尧立刻点头附和：“嗯嗯嗯嗯……”
玄野手指微颤，指向玄尧，“你……这是，在敷衍我？”
玄尧连忙挤出一个友善微笑，“没有啊。”
那笑容落入玄野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玄尧几乎只差将“即便你有眼疾我也不会嘲笑你的”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玄野面上横肉一跳，突然，嘴一张、头一仰，“啊啊啊——”仰天长啸起来。
听到动静，其他离得近些的一些弟子不禁纷纷侧目，不过却是无一人敢上前，甚至还有几人默默挪远了一些。
看来这个玄野，确实在年轻弟子中颇有几分“威名”。云遮摸摸下巴，突然有些好奇面对此情此景奇，玄尧又会作何反应。
云遮双眼隐隐含笑朝玄尧看去。只见他一动不动定定看着面前之人，眼中慢慢划过一丝茫然。
迟疑一会儿，玄尧忽然上前一步，抬手置于玄野肩膀，关切问道：“师兄，为何忽然发疯啊？”
玄野蓦地收声，缓缓垂头，对上玄尧漆黑的眼珠，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大树底下，云遮抬手，揉了揉拧巴的眉心。
这个玄野，可还记得他原本是来找茬的初衷吗？
“呔！”
那被一把推开的圆胖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摸站到了玄野身侧，瞥见玄野一反常态愣住神情，立刻再次跳了出来。
“你个小师弟，怎么跟玄野师兄说话的？！而且竟然还、还敢对师兄动手动脚！简直好大的胆子！”说着就要去抓玄尧的手，不过玄尧却滑得像条泥鳅，当即抬手撤步，躲开了那只胖手。
圆胖弟子便直接一把捏住了玄野的肩膀，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啪！”
一道清脆响声，玄野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下，圆胖弟子抱着手跳了起来。
玄野用力拍拍肩膀，“你捏什么捏！”
虽然十分委屈，圆胖弟子还是大喊一声：“对不起师兄！”
云遮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唔，果然不出所料，却又十分出人意料。
这边，玄尧后退一大步，与那群少年再次拉开距离，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只见他忽然一个躬身，正色道：“抱歉。方才玄野师兄似乎一直不大听得懂我说的话，我便有点儿着急了，并不是有意冒犯诸位师兄，还请各位师兄见谅，不要同我这还不懂规矩的小小师弟计较。”
云遮收起笑意，抬了抬眉毛，些许讶然。
而那圆胖弟子见这油盐不进的面疙瘩小师弟突然一下变得如此恭顺，本来已经到了嗓子眼预备责难的话，也不便说出来了，只好眨巴着眼睛看向玄野。
玄野闻言，眉头一动，看了看玄尧，又扭头看了看圆胖弟子，见圆胖弟子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一股无名怪火涌上心头，喝道：“看什么看！”
圆胖弟子被吼得一阵瑟缩，慌忙撇过头去。其他几个少年纷纷向其投去或是同情或是活该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本来还有点儿悬着心的云遮，默默目睹全程，忽然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玄尧好似一团软和棉花，任□□打脚踢，他自轻飘飘受着，教那出拳之人十分难受，却又不能再如何了。
不禁心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那头，见对面无人应声，玄尧又忍不住道：“玄野师兄，还有其他几位师兄，我真的不能再和你们闲聊了，无论如何我得先把这马步扎完，不然就完不成今日五道师祖交代的任务了。”
说完想了想，又立刻补充道，“自然，我并没有不想理会几位师兄，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可否到旁边等一等我？”
云遮本以为这下听到玄尧竟然安排起他们几个师兄来了，玄野定然勃然大怒，只怕会大打出手，想着是时候得出面调停了，却没想到玄野闻言，又是明显一愣。
云遮于是收回正往前迈去的脚步。只见剩下几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开始商量起来。
圆胖弟子：“玄野师兄……这是五道师祖交代下来的任务欸……”
左侧弟子：“是啊……要不……我们还是暂且等等吧？”
右侧弟子：“对呀对呀。要是五道师祖发起难来我们就只有等死啦。”
个子最小的弟子：“玄野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我害怕呜呜呜……”
“闭嘴胆小鬼！”
扭头朝那年纪最小的弟子骂了一句，玄野再次看向玄尧，深吸口气，忽然大吼一声：“等就等！”
撂下话，玄野鼓起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到不远处围墙旁边，斜靠围墙抱起双臂站定。
其余几人连忙围了过去，叽叽喳喳道：“师兄别急，晚点儿我们再同这个嚣张师弟周旋！”
“对对！师兄先不要气，等会儿师弟们替你出头！”
“师兄你是不是上火了？怎的嘴巴都破皮了，要不要喝水？”
玄野：“不喝。滚。”
看到这里，云遮不住啧啧感叹：果然还是那铁面阎王——五道师祖的名号比他这个闲人掌门管用得多。
上半场“智斗师兄”好戏看完，云遮干脆倚着树干，也抱起双臂，慢悠悠等着。
不知下半场这戏，又会如何唱呢？
半个时辰后。
玄尧收起马步，面色红扑扑的，头上马尾一晃一晃朝着围墙边那几名少年走去。
云遮目光缓缓随他移动，嘴角浅浅扬了起来。
在离几名少年正中的玄野大约五步的距离，玄尧站定，道：“几位师兄，现下我暂时得空了，有什么事情便快些说吧。”
玄野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玄尧，把嘴里叼着的一根干草“呸”地啐了出去，对着身旁的圆胖弟子使了个眼色。
圆胖弟子收到指令，刷地跳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对着玄尧嘿然一笑，“小师弟，其实方才我们几个师兄是在同你说笑呢，并不是来刁难你的，你可千万别会错意呦。”
看来这几个捣蛋少年一通合计，换了个法子，预备走怀柔路线。云遮心想。
玄尧闻言点了点头，却道：“可是并不好笑啊。”
圆胖弟子赶紧跳过此话题：“呃……是这样的小师弟，其实师兄们此番特来找你，是奉命来告知你今日需完成的任务的。”
玄尧：“我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圆胖弟子立刻道：“不是说这早练的任务，而是一些生活上的，嗯……小任务。不是什么难事啦，你不要紧张。”
玄尧道：“哦。那几位师兄是奉谁的命来的？”
圆胖弟子一愣，显然方才他们几个商量的话术里并没有这一问，于是慌忙转头看向几名同伴。
玄野嘴里又不知什么时候叼上了一片叶子，见圆胖弟子投来的求助目光，眉头一皱，龇着牙用力“啧”了一声。
圆胖弟子身躯一抖，将头转了回来，“哎呀小师弟，这个你就先别管了啦，反正说了你也定然不认识。这样，我先同你说下今日你需得做些什么好吧。”
玄尧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不出声最好，圆胖弟子忙不迭道：“玄尧小师弟，你今日需得去半山腰的汪月泉挑三桶水上山，再去一院后山的小树林捡四捆干柴，最后，去师兄们住的院子，洗五盆衣裳。”
话毕再次扭头看了看玄野，见他嘴角一歪，哼笑一声，便知自己没有将刚才商量的惩罚说错，又将头转了回来看向玄尧，“就是这些了。小师弟你可听清了？需不需要师兄再重复一遍？”
“不用，我记住了。”玄尧干脆回答。
这下，圆胖弟子反倒愣了一愣。估计是没有料到玄尧答应得这般爽快，本以为还得连哄带骗一通好说，没曾想竟如此顺利。
“只不过我等会儿还要去吃饭，我便吃完午饭再去吧。”玄尧接着道。
“哎——”
“不行！”
圆胖弟子正要答应，玄野突然高声打断他，大步跨来，抬手一挥又将圆胖弟子推到一旁，昂头看着玄尧，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就去。”
“不行。”玄尧果断拒绝，“师傅说了，让我好好吃饭。所以，我必须吃饱了午饭才能去。”
“呀！师兄，这小子竟然拿掌门来压我们！只怕是想借口拖延，再去告状。师兄可不能怕了他！”圆胖弟子牛皮糖似的又凑了上去。
本来听闻玄尧话语，面色略带迟疑的玄野立即定了定神，“掌门道长日理万机，怎会管你吃喝拉撒这等小事？休想信口胡诌诓骗我等。你现在去是不去？若还是不肯，我便只好擒着你去了！”作势就要抬手去抓玄尧衣领。
那头，云遮脸色已然沉了下去。
这可已经不是普通的刁难人了。先不说捡柴洗衣裳的活儿，光是云清山那高耸入云的石级，若是饿着肚子来回三次去到半山腰打水，必然生生将人累垮，只怕腿会疼得几日都下不得床去。
云遮一抖衣袍，就要现身，却是忽然听到一清朗男声从围墙上方传出。
“你们几个，别太过分了些。”
云遮顿住身形，循声看去。
玄野停下动作，玄尧同其他几名少年也下意识一同仰头看了过去。
一阵瓦片“哗哗”轻响，玄缨一个跟头，从围墙翻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