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教你
许昭在院子里等李骜川来拉衣服，一直等到傍晚才看见他开着那辆破三轮停在院子门口。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还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又和别人打架了么？她在心里想。
看了一眼没多说，等和他一起把几个筐子抬上车后，问他:“你的衣服也干了，是现在拿还是等下回来再拿？”
“回来再说。”，李骜川已经去了前面，看了她一眼开着三轮走了。
尽管巷子很窄，但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片烂白菜叶，所以他开得很快，几秒钟就消失在小巷子里。
许昭听不见三轮的声音后才进去院子里，轻轻把门带过但没锁。
她的脚已经完全好利索了，去楼上把那天从天而降的两盒药拿下来，连着剩下的纱布和李骜川的衣服放到一起。
然后又去拿了一本书出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书。
这是她今天早上去附近一所小学校门口买的，带图画和拼音的童话书。
封面是一个金发女孩儿隔着橱窗看着里面各种各样的食物，许昭买下了这本适合她又不适合她的书。
她想知道女孩儿最后有没有吃到那些食物。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看拼音，生涩的发音，像一年级的小孩。
院子门开着，李骜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许昭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娃娃书，嘴里发出“ji,ang,jiang。”的发音。
李骜川本来是想笑的，但他都站在她面前了，她还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指着一个“僵”字，嘴里念着拼音，手指还一笔一划的在腿上比划。
他笑不出来了，看着许昭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在她指着一个“柴”字的时候，他弯腰道:“chai，火柴的柴。”
他突然出声，许昭吓了一跳，从书里抬起头，砰的一声把书合上了。
两人对视两秒，李骜川从她眼里看到了窘迫。
在黄色灯光的映射下，许昭脸色微红，轻咳一声，把书放到一边，然后起身把一旁的衣服递给他，“你的衣服。”
李骜川本来想说让她继续读书，但看到那两盒药和纱布，皱了皱眉，“这什么？”
他认出了这是上次被她扔掉的药，难道说她又捡起来了？她猜到是他给的，现在又要还给他？
“你的胳膊，上点儿药吧。”，许昭指了指他的手臂，有清晰的牙印和一条大口子，还有几个指甲印。
李骜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个牙印，简淑每次咬他都恨不得扯块肉下来，那块肉像是窝进去了。
但这点儿伤口这些年来不知道有过多少，不用管它没几天就好了。
他皱眉道:“我不要，你留着用。”，接过衣服，把药扔到板凳上。
“我不需要了。”，许昭摇头。
现在没人打她了，她再也用不到了。
“……我也不需要。”
沉默一瞬，许昭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你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弄吧。”
他不是这个意思，如果她不说，他都忘了他手上还有伤。
但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许昭已经打开了药盒，拿出了那盒消炎药粉来。
她又跑去屋里拿了一瓶白酒出来，“先用酒洗一下。”
她还知道消毒。
李骜川默默伸出胳膊，冰凉的白酒淋在伤口上，激起一阵疼痛感，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许昭比他矮了不少，他能看到她长而翘的睫毛，莹白小巧的鼻尖，还有因为太瘦而凸起的锁骨。
她处理伤口看上去不是很熟练，剪个纱布都剪了好几次。
终于剪断了，又上上下下绕着他的胳膊缠了好几圈，最后绕到手臂上方打了个结。
“好了。”，许昭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李骜川盯着自己像根萝卜的手一时没说话，沉默着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停了几秒又往外走，没几秒又倒回来了。
许昭正要关门，看到李骜川倒回来，又听见他说:“你想要认字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许昭仰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比他们头顶的灯泡还亮。
李骜川本来以为她会拒绝的，而且是面无表情的对他说“不用，我不需要。”
却没想到她也会露出这种期待的，甚至可以说是热切的眼神。
他说不清为什么，心头竟然有点儿泛酸，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郑重的点头，“嗯。”
许昭看到他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抠了抠，“那，学费怎么算？”
李骜川看着她有一瞬间无语，她还真是把什么都当成买卖做了，时刻不忘钱的事。
不知道说什么好，指着她刚给他包扎好的萝卜胳膊说:“……就这个吧。”
虽然他一只手都比她包的好。
许昭高兴道:“那你以后受伤了都来找我帮你弄！”
李骜川:“……”，谢谢你提前祝我受伤。
就这样，水禾市场许家洗衣铺子里，每天晚上都亮着灯。
李骜川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块儿小黑板，还整了几盒粉笔，像模像样的当起了许昭的老师。
他如今高二，成绩虽然差的没边儿，但是教许昭这种从没上过学的人认几个字，算点儿加减乘除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许昭的聪明让他有点儿招架不住，她都没上过学，算账算的比他溜多了。
不管多少件衣服，八毛钱一件，她几秒钟就能算出来，李骜川每次都怀疑她是瞎说的，但他暗戳戳记下来回去用笔算了下，发现她每次算的都是对的。
主要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这有什么不对，李骜川也没表现的有多震惊。
除此之外，许昭认字的速度也是相当之快，不仅认的快，还能很快默写出来。
而且他问她问题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弱智。他问的问题，她几乎不用思考，立马就能答上来，而反过来她问他问题的时候，他几乎都答不出来。
只能第二天去学校问学习委员，但是看到学习委员也说的结结巴巴，他就释然了。
原来不是他的问题，学习委员也不太会。
他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是弱智，都是许昭的问题。
不过照她的学习速度，他觉得到一个月之后，他就没东西可教了。
现在码头没什么事做，他白天去学校上课，下午送趟衣服，然后教许昭认几个字。
李骜川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挺美好，但事实证明，越安静的生活就越是酝酿着不平静的风波。
这天他照常去许昭家拉衣服，三轮车刚开出秦大爷家门口，就被蒋子强带来的一群人堵在了巷子里。
当然前些天他也没闲着，时不时给他找点事儿，但他都没怎么理会。
毕竟他缺钱的时候，蒋子强的确是给了他挣钱的机会，所以他不想那么快和他撕破脸。
但这次，显然是蒋子强想要和他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