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谁要你还
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从许昭嘴里发出来的。
李骜川愣了两秒，轻笑一声，“原来不是哑巴。”
两人站在刚搭好的雨棚下，皆是落汤鸡样子。
李骜川黑发贴在额头上不断往下滴水，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分界线。
许昭又把毛巾朝他面前递了递，面无表情的说道:“擦一下吧，今天谢谢你。”
“我擦。”，李骜川接过毛巾，视线在她胸前停留一秒，然后对上她的眼睛，“不过你先去换个衣服。”
许昭低头看着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能看到内衣的轮廓，看他一眼，进屋去了。
她腿不方便，换个衣服去了将近十分钟。
这期间原本的倾盆大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只有房檐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下来的时候李骜川还在原地站着，见她瘸着腿出来，两步上前一把扛起她就往外走。
突然来的失重感让许昭慌了，猛拍他的背，“你干什么？！”
“闭嘴！”
李骜川手劲很大，许昭挣扎无果，索性不动了。
他每走一步，许昭就颠一下，昨天晚上的饭都差点儿吐出来，直到被他放在胡家诊所门口，她勾着腰猛咳了几声。
见状，李骜川面无表情的拍了拍手，“行了，扯平了。”
许昭顺过气，狠狠瞪他。
小哑巴脾气还挺大，李骜川嗤笑一声，忽然凑到她耳边，眼神陡然变的阴冷，“不欠你了，以后见到老子躲远点儿。”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谁要你还！许昭对着他的背影狠狠蹙眉。
不过来都来了，她瘸着腿进去，胡国华听到动静，从懒人椅上起来，看到是许昭，一张老脸皱的更狠了，“许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许昭没说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胡国华一眼看出她腿弯曲的不正常，“腿伤到了是吧？”，撩起她的裤腿，“你坐下，我看看。”
隔着裤子摸了摸她的膝盖，皱眉道:“骨头错位了，看这样子这得有好几天了吧，怎么才来？”
“算了，你家那两个……”，说着他自己先叹了口气，肯定是想到了许水富那两口子的德行。
“嗐，不说了，爷爷给你接上，可能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儿。”
许昭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
以前都是硬拖，现在有人给治，怎么还会怕痛呢。
胡国华不算正规医生，不知道早年在哪儿学的，中医和西医都会一点。
但这条街上许昭唯一感激的人就是胡国华。
有一年冬天，他看到她因为冻疮流脓的手，给了她一罐冻疮膏。虽然他只是医者仁心，但却唯一一个让她在寒冬腊月感受到温暖的人。
正骨确实很疼，饶是许昭挨了这么多年的打，在听到骨头连接脆响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胡国华起身，活动了一下双手，“好了，你试着动一下。”
许昭站起来走了两步，还有点儿疼，但她知道和之前骨头错位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好了，她觉得很神奇，胡国华就这么掰一下就让她感觉快好了。之前挨了打靠她自己拖，至少十天半个月才会好转。
许昭特别真诚的朝他鞠了个躬，“胡爷爷，谢谢您。”
胡国华看着许昭变好的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现在接骨越来越快了，摆手道:“小事，应该的。”
“诶！许家姑娘，你会说话？”，胡国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她。
他虽然医术一般，但也不会以为他就是正个骨就能让哑巴开口说话。
所以许昭是个哑巴这件事。
本身就是假的。
许昭点了点头，“嗯。”
“好啊，好啊。”，胡国华听到她的回应，一时有些无言。
可是好什么呢，这么好的姑娘，偏偏生在那样一个家庭。而现在那两个赌鬼虽然死了，但许昭现在也成了孤儿，要在这海城生存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幸好她不是真的哑，否则吃了亏都没法说出来。
只是她是怎么憋这么多年？竟然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是个哑巴。
唉，说白了还是造孽。
胡国华看着许昭瘦弱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昭回到家，刚好接到殡仪馆打过来的电话。
那边的人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拔高音量重复道:“你说什么？扔了？”
许昭淡淡的说:“嗯，扔了吧。”
“……两个都扔了？”
“嗯。”
殡仪馆的人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看了眼号码也是对的，听声音也是个女孩儿的声音，那就没错啊。
独生女儿，连自己爹妈的骨灰都不要？
“你确定？”，这边还想再确认一遍的时候，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许昭内心毫无波澜，照常去市场买菜。
看到她来，卖鱼的摊贩照常拿了条死鱼上秤，许昭指着一条活鱼说:“要这条。”
听到女孩儿的声音，不止卖鱼的还有挨着的几个摊位的摊主都愣住了。
“……啊？”，好半天他去从池子里捞许昭指的那条活鱼，“……哦，好，这条好，这条新鲜。”
旁边卖菜的摊贩洒水的动作都顿住了，惊讶的看着她，“许，许家姑娘，你会说话了？”
许昭没说话，点了点头。
“就说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是哑巴呢！”，另一个卖菜的当即开始收拾脚下的尼龙口袋，把没卖完的菜装进去，然后去拉许昭的胳膊，“来，昭昭，今晚别做饭了，上姨家吃去，咱们庆祝一下！”
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像看神经病一样。
庆祝什么？庆祝人家刚死了爹妈？
不过还没等她碰到许昭，卖牛肉的胖大妈一把扯过她的手，顺便接过她手里的鱼，“你家能有什么吃的？走，昭昭，上婶儿家去，婶儿家今晚炖了鸡！还有牛肉！”
“卖肉的你干什么呢！”，卖菜的不干了，放下手里的尼龙口袋，拦在了她们面前。
“卖菜的你干什么呢！”卖牛肉的大妈膀大腰圆，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到处飞，“你个破落户，让昭昭去你家吃糠咽菜吗？昭昭这么瘦，当然应该去我们家吃好的了！”
许昭从卖牛肉的手里拿过鱼，冷声道:“你请她吃吧。”
两个人看着许昭走了，都愣了，最后还是那个卖菜的先开口，对着许昭的背影喊:“那昭昭，下次啊，下次姨再叫你。”
“我呸！”，卖牛肉的朝卖菜的呸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卖菜的不干了，挺着胸脯呸了回去，“你说谁是癞蛤蟆呢，也不照照镜子，一身肥膘！”
“臭卖菜的，你说谁癞蛤蟆呢，麻杆儿！穷酸相！”
两人一人一句吵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原则，没人上去劝架，都抱着胳膊看热闹。
大家心里都知道她们为什么吵，存了什么心思，无非就是看许昭刚死了爹妈，留了个洗衣店，能值几个钱。
还有就是，许昭模样生的好，人勤快又能干。
这两家家里都有儿子，瞧着许昭会说话了，才急着献殷勤，提前给自己找儿媳妇！
听她们这一闹，其他家里有儿子的也暗戳戳的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