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杨沐的回忆
傍晚时分，天色暗下来，阳花幼儿园亮起来可爱的蘑菇地灯和漂亮的花朵路灯，从小型停车场，一直延伸到幼儿园大门。
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把车子停在停车场，就会沿着可爱的灯路，走到幼儿园大门，来接正等在门口的孩子。
为了孩子的安全，幼儿园采用透明玻璃做了一层围栏，透明玻璃外面才是高高的铁质栅栏。在这层玻璃上，画满了各类小鱼小虾，海螺贝壳，仿佛一个海底世界。
每当放学的时候，小豆子们就趴在这层玻璃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等待父母的到来。
他们叽叽喳喳地，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我爸爸可忙了，他没空来接我，都是我妈妈来接我的。”
“是吗。”叶笙蹲下来给孩子拍衣服。
“但我也想爸爸能来接我一次。”
“嘟嘟这么乖，爸爸有时间一定会来的。”叶笙笑着说。
“嗯。”
叶笙摸着孩子的头发，拉着他的手。
“叶老师，我也要拉手。”
“我也要我也要。”
叶笙只好一会儿拉拉这个小豆子，一会儿拉拉那个小豆子。
很快，家长们都来幼儿园接孩子了。
看着嘟嘟飞奔到妈妈怀里，像一只找到巢的幼鸟，叶笙感受到每一个孩子和父母之间浓浓的爱。
“老师明天见！”
叶笙笑着冲对方挥手告别。
“晚上好叶老师，天天我带走了。”
“好的，开车注意安全。”
“叶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天天。”
小豆子们一个一个被牵着手，脸上带着欢喜离开了幼儿园，兴奋的说话声逐渐远了。
直到门口只剩下一个孩子了，叶笙接到了电话。
接完电话，叶笙把偷偷抹眼泪的星星抱在怀里。
“星星不哭，妈妈路上堵车了，马上就到了。”
“哇！”
这不说还好，一说可给孩子委屈的。
“别的小朋友都走了，只剩星星了。”
叶笙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老师给星星拿小熊饼干吃好不好，不哭了，妈妈马上就来了。”
“要手指饼干。”
“好，就拿手指饼干。”
外面有点凉，叶笙抱着人回了教室，给人拿了一整包手指饼干。
“星星就坐在这里等好不好，要是星星听话，老师等下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好。”
星星乖乖坐在小凳子里，一边吃饼干一边看画册。
杨沐坐在滑滑梯的上面，看着天色变得越来越暗，直到园里只剩下三个小朋友了，他还没有从滑滑梯上下来。
叶笙走到院子里，看见滑滑梯上的他，有些无奈。
“沐沐，天黑了，到教室里来等好吗。”叶笙站在教室门口冲他招手。
杨沐没有理会叶笙，还是坐在原地。
叶笙走到了滑滑梯旁边：“天黑了，你坐在这里老师不放心，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叶笙伸手抱他，杨沐躲了一下，不让她抱。
“叶老师，星星我带走了。”
星星妈妈在屋里冲院子里的叶笙喊道。
叶笙只好回到屋子里，把星星和她的妈妈送走，才回到院子里。
看着又一个小朋友被领走，杨沐心里很难过。
他的家其实不远，毕竟是小区里的幼儿园，到家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他十分的怕黑，连有路灯的地方都怕不行。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他却要一个回家呢。那里是他的家吗。
叶笙看见团成一个包子似的小人儿，耐心地说：“你看滑滑梯这么高，天又这么黑，真的摔下来怎么办？会打针，很疼的。”
小孩子都是怕打针的，听到打针两个字，杨沐明显动摇了。
“来，老师抱。”
杨沐伸手，乖乖地被叶笙抱了下来。
园区里的孩子都走了，老师们也就陆陆续续下班了，旁边教室的灯都黑了。可是天都黑完了，杨沐还是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
“叶老师，我先走了。”
同事们看一眼屋里就知道怎么回事，在门口跟叶笙挥挥手。
叶笙叹了口气，跟同事也挥了挥手。
叶笙看杨沐不说话，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童话书，也不知道看进去没有，一页一页地翻，看得她格外地心疼。
叶笙走过来蹲在杨沐身边，摸着他金色的头发：“沐沐，天不早了，老师送你回家吧？”叶笙给他整理衣服，他的衣角都被自己无意识地搓到翘起来了。
杨沐瘪着嘴摇头：“我能自己回家，我看完这本就回家。”
叶笙笑了：“沐沐是大孩子了，这么厉害呀。但沐沐不是怕黑吗，而且路上可能有偷小孩儿的坏人，你一个人回家老师不放心。老师送你回家好不好。书明天再看好不好，老师给沐沐留着，明天早上一来就看好不好。”
叶笙去拉杨沐的手，后者固执地把手抽出来。
叶笙只能耐心地劝：“你看，已经六点半了，老师都饿了，沐沐肯定也饿了对不对。咱们赶紧回家，到家就能吃饭了。”
杨沐很执拗，就是不要，抱着书爬到桌子底下去，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
叶笙也没办法，只能叹气。
“终于拼完啦，我太厉害了。咦，你怎么还不下班？”一直坐在桌前的小朋友终于拼完了最后一块拼图，对着叹气地叶笙说。
叶笙指了指旁边桌子下面。
小朋友弯腰去看，发现有一个孩子正坐在那里，是他们班上最不爱说话的同学，杨沐。
小朋友抬起头冲叶笙说：“他是兔子吗？要躲在洞穴里？”
叶笙白了他一眼。
小朋友又弯下腰冲杨沐说：“你是兔子吗？要躲在洞穴里？”
杨沐看他，但不回话。
小朋友又说：“你不回家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对方似乎哭了，可怜巴巴地抹眼泪。
小朋友又起身去看叶笙：“他哭了。”
叶笙又白了他一眼：“尽给人添乱。”
小朋友眨眼睛：“关我什么事啊。”他挠了挠头，“算了，不管你们了。”他又从书包里拿出来另一版拼图，打算再拼一会儿。
“厉害的我要进行下一步任务了。”小朋友重新投入到拼图中。
叶笙拿出手机，准备给杨沐的家人打电话。
裤腿被人拉动，小朋友低头去看，那个孩子就坐在他腿边。
“你能送我回家吗。”杨沐鼓足了勇气，对着小朋友说。
“啊，我啊？”小朋友正玩得高兴，听见有人这么说，很是奇奇怪怪，他挠了挠头，“我也是个小朋友啊。”
杨沐瘪着嘴，仿佛对方不答应就立刻哭出来，又有往回缩的意思。
“哎哟，你可别哭。”小朋友看了老师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叶笙忍不住笑了，把手机收了起来：“那今天能不能麻烦这位小朋友送杨沐小朋友回家呢？老师明天给你一朵小红花。”
听见小红花，小朋友来了精神：“好吧，那老师明天别忘了给我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不会忘的。”
小朋友拉住杨沐的手：“小兔子乖乖，洞洞里出来。”
于是这个小朋友牵着杨沐小朋友的手走在小区里，两个人一个背着兔子的背包，一个背着乌龟的背包，一晃一晃的，甚是可爱。
“黑……”
“别怕，不黑，有我呢。你拉着我，好好拉着。”
“诶唷，祖宗，不要走在道牙子上。”叶笙跟在后面，看见小朋友牵着杨沐的手还要踩高，出言提醒。
“啊，这个啊，这样显得我高。嘿嘿。”小朋友摸摸鼻子，“我还没有一个omega高，那怎么行。”
“你可拉到吧你，等下把沐沐带摔倒了，快给我下来！”
叶笙着急得要从小朋友手上把杨沐接过来，结果杨沐一个转头：“我不要老师送我回家。”给叶笙弄得牵也不是，不牵也不是。
也许在叶笙眼里，这和自己送他回家并没有区别，但对于孩子来讲，就是有区别。
“你为什么不要老师送你回家呀。”小朋友从道牙子上下来，问他。
杨沐不说话，脚下踢着小石子。
“你告诉我，我下次还送你回家。”小朋友凑到他耳边，“你偷偷告诉我，不让老师听见。”然后冲着身后的老师喊，“老师！你别听悄悄话！”
叶笙噗嗤一声笑了：“好，你讲你的，我不听。”
杨沐墨迹了一会儿，才细若蚊声地说：“因为老师送我回家，说明没有人接我回家。我是没人要的。”杨沐抹了抹眼泪，“你送我回家就是朋友陪我回家，不是没人要我。”
这解释太过牵强，是自己骗自己。可小孩子的想法，单调又固执，是成年人无法理解的单纯。
“啊。”小朋友也对这样的解释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握紧了杨沐的手，“这样啊。那以后我送你回家，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他咧着嘴角龇着牙，笑得傻乎乎的。
“嗯。”杨沐笑出两个酒窝，“谢谢你。”
两个人握着小手，乐呵呵地走在前面。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叶笙跟在后面，话刚说完小朋友又上道牙子了，“诶诶诶，你给我下来！”
叶笙上前两步。
“诶诶，打不着！”小朋友拉着杨沐还要躲叶笙，一个不注意给绊倒了。
“诶哟哟，噢哟，疼疼。”
幸好小孩子矮，自己摔倒的时候松开手去扶了，没有把杨沐带倒。
“皮！皮死你算了！”叶笙气得把他拉起来，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
“疼疼！”小朋友喊叫，“妈！疼死了！”
叶笙把杨沐的手牵过来：“沐沐听话，老师牵着你，他太皮了，等下把你也带摔倒了。”
“不要。”杨沐跑到小朋友面前，把手递过去，“牵我。”
他冲叶笙做了个鬼脸：“略。”
“臭小子，回家收拾你。”
远处的霓虹灯很漂亮，小区里家家户户的灯光很温暖，杨沐却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家门前的灯光。
“好了，你到家了，我走了。”小朋友把手松开，“拜拜啦。”
“我叫杨沐，你叫什么名字呀。”杨沐站在院门口问他。
“我叫姜逢笙。”小朋友依旧龇着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明天见啦，杨沐。”
姜逢笙和叶笙跟杨沐挥手告别，然后一边斗着嘴一边离去了。杨沐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杨沐背着兔子包沉默地进了院子，走到长廊中心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杨白鹤和杨青竹正在练习射箭和散打。
杨家对下一代很严格，天色已黑，没完成训练任务的两个孩子依然在院子里练习。杨沐还小，等他到了十岁，也会开始接受体能训练。
已经十三岁的杨白鹤和十岁的杨青竹，彰显着alphha应有的力量和速度，是身为omega的杨沐完全不能比的。
他甚至觉得院子里飘散的信息素十分刺鼻，令他头晕。
杨沐不想给她们打招呼，目光收回来打算直接进屋。
“一点儿规矩没有。”
杨沐抬头，迎面走过来一个老人，手里住着拐杖，头发花白，目光犀利，气势十足。
杨沐咬着嘴唇，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不给两位姐姐打招呼。
“谁教出来的小兔崽子。叫人。”
声音不大不小，院子里的杨白鹤和杨青竹正好能听见，两个人停下来往这边看。
“让你叫人，没听见吗？”老人重复了一遍，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对杨沐的态度很不满意。
杨沐不看他，也不叫人，低着头无声反抗，脾气很倔。
“叫人！”老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硬要他开了口才行。
杨白鹤和杨青竹没停下多久，就被老人斜了一眼，只好接着练习了。
“爸！干什么呢这是。”杨父一进门就看见这场景，公文包都来不及放下，三两步从长廊入口走到杨沐身边。
“沐沐，来爸爸这里。”
杨沐抹了一把眼泪，就站在原地，也不出声。
杨父只好蹲下把人抱进怀里：“爸爸带你洗手吃饭好不好。”
杨沐趴在杨父肩上，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但他的眼泪出卖了他的情绪。
杨父抱着他，不让老人的目光对上他的。
“就这样，还想进我杨家的门？”老人很瞧不上这样的杨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规矩都学不会，趁早滚出去！”
“爸，行了。”杨父拍着杨沐的背，抱着人上了楼。
杨父捂住怀里人的耳朵，老人还站在长廊里，说着什么话。
进了楼，上了二层，终于听不见了。
怀里的人明明哭了，却一点儿声音没有，看得杨父心疼。
杨父带着人洗了手，一边用干净毛巾给他擦手和脸一边说。
“沐沐别难过，爷爷就是凶了点，他还是爱你的。”
“他不爱我。”
杨父很惊讶杨沐这么快就反驳了，刚才无论老人如何施压，他都紧闭着嘴，可自己温温和和同他说了一句，他立刻就反驳了。
“没有这回事儿。”杨父给他擦脸，“你是爸爸的儿子，爷爷的孙子，大家都爱你。”
“没人爱我。”杨沐的眼睛特别红，温热的泪珠掉在杨父的手背上，让男人觉得竟然有些烫。
杨沐来这个家两年多，已经五岁了，会看人脸色了。
杨父把人带到沙发旁，抱起来搂在怀里：“怎么没人爱你。”
“就是没人爱我。”
“为什么没人爱你。”
“因为这里不是我家，他们说我是小三儿生的孩子，是野种。”杨沐抹着眼泪。
“谁说得这话，爸爸让他离开大宅！”杨父心疼地给杨沐吹眼睛，那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谁都说。”杨沐哇得就哭了。
是啊，自打他进了杨家大门，谁不说呢。
打扫庭院的女孩，后厨的妇人，开车的司机，甚至是路过杨家大宅的路人。
他们凑成一堆，猜测他的来历，以为小孩不懂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孩子再小，也有心。
“爸爸等下就去批评他们，谁敢再乱说就辞了他好不好。”
杨沐哭得很伤心，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自顾自地发泄，不回杨父的话。
“爸爸的宝贝不要哭了，爸爸要伤心了。”
“你们伤心，你们都伤心，我也伤心啊。”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会说出的话。
世界纷乱繁杂，因果交错，可他做错了什么？要这般泪如雨下。
杨父给他擦擦眼泪，心疼地把人按在怀里：“好，他们不爱你，那爸爸爱你。爸爸最爱你好不好。”
“爸爸给沐沐买好吃的好喝的，带沐沐去游乐园，从此以后爸爸最爱沐沐好不好。”
可就算他最爱杨沐，也阻止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换不来别人的理解和爱。
直到把杨沐哄睡了，杨父才有自己的时间。
“爸爸，今天没有人去接杨沐。”杨白鹤穿着白色的睡衣，上面印着一只亭亭玉立的仙鹤，站在房间门口。
杨父摸了摸她的头：“爸爸知道了，白鹤先去睡觉吧。”
杨白鹤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对杨父说：“弟弟晚上睡不好会起来，在走廊里哭。”
杨父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住在主屋隔壁的建筑物里，杨家的孩子都住在主屋，要接受杨家老人的教导，所以他并不知道杨沐原来会在晚上哭。
“现在还哭吗？”
“嗯。”
杨父叹了口气，走到杨白鹤身前，摸着女儿的头发：“那白鹤能不能帮帮爸爸，如果弟弟哭了，哄哄他。”
“嗯。”
杨白鹤被父亲摸着头，乖乖地答应，他知道自己的大女儿从小性格坚毅，话也不多，不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
但杨父不知道的是，一直以来，都是杨白鹤把人抱回自己的房间，早晨再送回去的。
“爸爸。”
杨白鹤抬头看杨父：“弟弟是爸爸和别人的孩子吗？”
杨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然后他蹲了下来，平视杨白鹤。
“白鹤很在意弟弟是谁的孩子吗？”
杨白鹤没听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她歪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弟弟不是爸爸的孩子，白鹤就不喜欢弟弟了吗？”杨父换了一个问法。
“不知道。”
“那白鹤现在喜欢弟弟吗。”
迷了路，误入森林深处，孤立无助的小白兔，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哭得很伤心。
杨白鹤想起站在走廊里哭的杨沐，那般孤单弱小，惹人怜爱。
“喜欢。”
杨父握住杨白鹤的小手：“爸爸跟你保证，外面说得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杨父没有说什么是假的，什么是错的，杨白鹤也没有问。
“不论别人怎么说，爸爸都希望白鹤，从心里把杨沐当成弟弟，爱护他，保护他。好吗。”
杨白鹤点点头。
杨父笑了：“我们白鹤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孩子了，这么听话懂事，能替爸爸分担了。要是妈妈看见了，一定会替白鹤高兴的。”
杨白鹤听到杨父说起妈妈，那个已经走了很多年的女人。
“要是她还在就好了。”杨父喃喃地说道。
要是她还在，她温柔似水的性格一定会给杨沐更好的关爱，给他一个更快乐的童年。
要是她还在，这个家会更像一个家，而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思念。
可惜古人类只有四十年寿命，而她仅仅三十就撒手人寰。那时杨白鹤不过五岁，杨青竹不过两岁。
也许进化人和古人类，真的不应该在一起。小小的杨白鹤这般想着。若不在一起，便不会有这般唉声叹气，思念成疾，便不会有这般肝肠寸断，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