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撩完就跑
梁远星晚上失眠, 白天就在车上、高铁、飞机上睡。碎片一样的睡眠每天加在一起只有三四个小时,他每天都不知今夕何夕,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
2月14日当天, 陈露载着他从燕京机场回家,一见他,就皱眉头。
“你的事业还在上升期, 别让镜头拍到你憔悴的样子。公司叫你保持身材,没叫你瘦成骨头。”
“对不起。”
软绵绵的声音飘到耳朵里, 陈露立刻就心软了:“知道你忙, 没有怪你的意思……出什么事了?眼睛怎么一天比一天红?”
“睡得不好。”
“杀青之后你状态就不对, 见不到赵导,也不至于思念成病吧?”
梁远星浑浑噩噩的,可听到了赵伯礼, 吊在崩溃边缘的疲累和困意,被打了一针鸡血似的强行驱走。
“露露姐怎么知道?”
“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的脸一阵烫又一阵冷,困意撕扯着理智,最后放弃了狡辩:“我能调整好的。”
“晚上聚会见到他本人,能缓解一点吗?”
“我尽量……”
“别说什么尽量, 你给我一个承诺吧。再这样下去身体垮了, 后面的行程怎么办?”
“我会的, 我会的……”梁远星下意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 “睡一会儿, 精神好了, 就能处理好这件事了。”
陈露瞥了一眼药的包装,一把按住他的手:“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失眠?!”
“不想让露露姐担心,你不止带我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
“行了, 白天不能吃,收起来。”
“不是药。”
梁远星拧开瓶盖,露出瓶底的一枚亮银底色的袖扣。车窗里昏暗,看不清纹路,却隐约能看得到舒展的花瓣,可见做工精巧。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我的药。”
玫瑰花没能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它恰好滚到吃空了的药瓶里。第二天早上梁远星醒来,拿着药瓶正要扔进垃圾桶,光滑的瓶身震了震,咚地一响,他低头就看到瓶口敞开着,闪过银色的光泽。
他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小心地拧上瓶盖,把药瓶放进口袋里随身带着。
他紧握着药瓶浅浅地睡下,感觉陈露担忧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最终还是没能彻底入睡。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听见陈露叹气:“有空道歉不如好好睡一会儿。”
可他想把承诺说出来,让自己也安心:“我的事业目标是随他而来的,演戏风格也是他教的,我很感激他,仅此而已。今天见过面之后,我不会再想他了。”
“那你能把装着这个小东西的药瓶收起来,不要随身带着吗?”
“我……”
“你走不出来,就该好好哭一次。跟谁说都行,不要忍着。”
“嗯……”梁远星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睡着之前,他听到陈露的最后一句话是“又逞什么强”。
……
一群人吃饭之后去唱k。
练歌房的包厢灯光暗,进去之后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说笑声在材料特殊的墙壁之间轻轻回荡,小桌摆好了食物,凑近还闻得到果香。
梁远星很累,说话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刺激,东一句西一句,灌进耳朵里成了负担。
“星星,你吃不吃这个?”
“你唱什么啊?跨年那天你没去,说好了杀青之后给我们唱一晚上哦。”
“我们点了酒,你要不要喝?”
赵伯礼就坐他旁边,闻言拿走了别人递给梁远星的酒水单:“别喝。”
梁远星又给夺了回来,声音不大不小,说给他听:“我要喝,喝醉了也没人在意。”
空气随着两人片刻的争执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看向这边,可没有人上来劝,直到赵伯礼主动松了手:“喝醉了我送你,钥匙给我。”
“不用麻烦你。”
越见面越难忘,越独处越不舍。
梁远星捏着钥匙,不肯伸手,手腕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都允许你喝酒了,别闹。”
旁边一人忍不住惊呼:“妈呀赵导居然会哄人?星星你就从了吧!”
“从了吧,别害羞。”
“不就交个家门钥匙?你们不都躺在一张沙发上睡过了吗?”
“你们都从哪里听来的?!赵老师,你也不管管……”
梁远星脸颊发烫,抬头却见赵伯礼在笑,心里一动,手上一轻,钥匙自然落到了另一双手上。
狠心拒绝表白的人若无其事,被拒绝的人躲着视线,一杯杯地灌酒。
旁边有人说:“星星你喝太多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当饮料一样喝。”又一杯下肚,梁远星清醒地望向前方大屏幕上滚动的字幕,甚至还有心情背背歌词。
喉咙和胃里很辣,脑袋却连眩晕的感觉都没有。
他故意说得有点大声,可是赵伯礼看着屏幕,没有理他。
——你不怕我喝醉了吗?不怕我喝坏身体了吗?
梁远星手指轻轻抓着沙发,望着赵伯礼的侧脸,酝酿着下一句刻意的台词。
转瞬间背景音乐切到下一首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天越》。
前奏如潺潺流水,和他听了几年的气势磅礴的版本不一样。
屏幕上写着:《天越》,演唱者梁远星。
他错愕地望向赵伯礼,赵伯礼已经拿起了麦克风。
记忆中听了无数遍的版本,嗓音荡气回肠,歌词却有魔力,能让他的情绪镇定下来,沉沉睡去。
而现在,低沉的嗓音柔柔地绕着他,缎带般缠上他的心脏,揪紧压在疲惫和绝望下的恋慕,勾住藏在重重伪装之下怯懦的灵魂,裹住它,安抚它,擦净它的眼泪。
卓天阔说过,刚出道的赵伯礼唱不出这首歌细腻的感情,只能让团队改编成大气的版本。即使后来这首歌流传很广,深入人心,赵伯礼也一直觉得自己辜负了创作人的期待。
梁远星后来在节目上唱的,就是原团队最初的版本。
现在赵伯礼唱了他的版本,唱出了一首真正的晚安曲。
梁远星听得愣了,副歌响起之前,才颤颤拿起手机,悄悄把后半首歌录下来。直到一首歌结束,都忘了按下暂停。
尾奏的二三十秒之中,赵伯礼拿着麦克风轻声说:“我以前不懂歌词,唱得不好,现在终于有想陪伴的人了,可惜他不跟我走。”
赵伯礼拒绝了梁远星,却说另一个人不跟他走。
谁?
梁远星浑身发冷,这才想起停止录音。
空气都静止了,在尾奏的余音里,梁远星都听得见有人倒吸几口凉气。
可惜都和他一样,没人敢问赵导的心上人是谁。
赵伯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伸出手按住他的酒杯。
“醉了吧?”
暗淡的灯光下,梁远星清醒精明的眼睛转向别处,迅速扫过几个明显有些醉了的人。
有人狂笑,有人说胡话,有人摇头晃脑。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傻气。
“没有呀。”梁远星又喝了一口,毫无顾忌地往前扑进赵伯礼怀里,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细细碎碎,有点发痴,“我怎么会醉呢,我酒量比他们都好,嘻嘻嘻。”
再抱一下,再多抱一下就划清界限,淡薄往来,和偶像做普通的朋友。
梁远星想着,抱在赵伯礼怀里的手箍得更紧了,相触的皮肤狠狠贴在一起,压迫的钝痛让他安心。
他必须学会和赵伯礼当普通朋友。
否则见了面就心痛,见不到却难以入睡,长此以往,精神和身体都会崩溃。
“不许喝了。”
赵伯礼把他喝了一半的酒拿到一边,叩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另一只手抚过他柔软的头发,手指从发丝中穿过,碰到敏锐的耳际,激得他一阵哆嗦。
梁远星把自己不屑的语调拉得无限长:“你让我不喝我就不喝,你是我谁啊?”
“偶像。”
“……偶像了不起啊?”
“偶像叫你别喝。”
梁远星伸出手就要去碰酒杯,手立刻被按住,抬头瞥见赵伯礼脸色阴沉。
“我才不怕你,你对我不好。”
有人借酒装疯,正因为知道醉鬼有资格去疯,无论怎么失态,第二天都会被原谅。
尊称也没了,乖顺也没了,梁远星一口一个“你”,时不时配上一声冷哼,甩开赵伯礼的手继续喝,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幼稚的发泄里。
“我改,以后对你好。”
赵伯礼嗓音温柔,手上的力道却不容拒绝,把梁远星剩下半口的酒自己喝了,一边强行把人拽回怀里,一刻也不肯松。
身上宽大的手掌稍稍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
“怎么这么瘦了?”
“关你什么事,我想瘦就瘦,想肥就肥。”
“醉成这样……”赵伯礼捧着他的脸颊端详,梁远星全身立刻调动起演技,配合眼睛假装涣散。
这首歌唱完,赵伯礼拿起桌上的一个麦克风:“我带梁远星回去,你们慢慢玩。”
没人敢反对。
坐上车,赵伯礼回到家时语气轻柔,坐在他旁边陪着,并没有走。
梁远星以为自己真醉了,否则怎么会活在美梦里。
“这房子太小了,不够住。”
顺着赵伯礼挑剔的打量,梁远星环顾四周,狭窄的白墙里放着一张小床,门外客厅摆着一张四方的小餐桌,厨房就在旁边,隔着一扇推拉门。
“租的,已经够用了,不是每个人都住赵老师那样的家。”
他还记得自己在装醉,说完之后又低低地笑了几声。
“还没醒酒?”
“哈?”梁远星假装没听懂,一歪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本来想等你清醒再说。”
“什么东西啊?”
心怦怦跳,升起躁动不安的预感。
“我很想你,所以选了情人节来见你。”
世上有假装醉酒也不敢说出口的痛苦,近在咫尺却捉摸不透的人。
刹那间,连日来的崩溃和疲惫,都化成了茫然的愤怒。胸腔里的气把梁远星混乱的情绪搅了个天翻地覆。
——你明明就在乎我,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一边说想我一边又说放不下别人?
他又为什么要卑微怯懦地告白?赵伯礼根本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
“你怎么会想我?我不信的。”
赵伯礼那双眼睛阴沉静默,却依然镇定。
“等你清醒了再谈。”
赵伯礼在他面前转身,梁远星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把他拉住。
对方惊讶于他少见的强硬,语气却更温柔了:“我去给你热点牛奶,不走。”
“不要。”
凭什么他被自己的情绪反复折磨,只有赵伯礼还像在谈判桌上一样若无其事?
“醉酒”的身份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手指覆上赵伯礼的衣领,把自己整个人都靠了过去。温热的呼吸紧紧贴在一起。
“你醉了,别乱来。”
赵伯礼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梁远星却感到对方手指滑过背后的衣料,痒得一触即发。
两人都嗅到了危险,可梁远星不想停下。
醉酒的人有装傻的权利。
他软绵绵、甜丝丝地叫了一声:“赵老师。”
抱着他的人果然动作一顿,没有推开他。
“叫我别乱来,你倒是松手啊?”
趁着那双深陷的眼眸全心全意地被他牵动着情绪,梁远星把嘴唇贴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都吮在耳廓边缘,做着近乎亲吻的折磨。
“你想我啊?可是我不想你,怎么办?”
赵伯礼的手终于松开,用沉默把刚点燃的暧昧浇灭。
怀抱分开之后,梁远星满足又自虐地看着赵伯礼眼里闪过和他自己相似的迷茫。
明天,梁远星就会把这暧昧的拥抱和亲密“忘了”,让赵伯礼也好好体会一下,那天晚上他捧着玫瑰却不敢伸出手的无助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