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夜伴行
付二球带来的家丁看顾悦毅一身微服，但四个小吏都是身穿差服，一看就是拉来了值夜的差人，又看到领头的付二球此刻早已是魂飞九天外，不由得都垂下了武器。
顾悦毅扫了一眼众人，只身向前：“付公子，本官不到两个时辰就遇见你两次，是你我有缘，还是因为你是本府扰乱治安的头号元凶啊？还带着一群人围着一个姑娘，啊？还打人，啊？”他说话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到最后陡然一吼，吓得周围的家丁有的竟然都开始丢掉手里的木棍。
抓着叶翩然的两个家丁见此情景，赶紧放开了她，怜青过来赶忙将叶翩然扶起来，摸到她背后汗涔涔，讶然道：“二小姐，你这背，都湿透了。”
闻听此言，顾悦毅原本恶狠狠盯着付二球的眼神立即扫过来，叶翩然看到他眼里原本的阴贽目光，看到她后透出一种明亮，似乎很关切，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悦毅，觉得他很关心自己，即使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周围的田野里慢慢升起一小片萤火虫，它们伴着水流中被冲挤的水车的哐当声，缓慢飘舞，似乎一切，都已经远去，只有顾悦毅和她两人在这天地之间，凝视彼此。
“顾大人，小人该死，没想如此啊，求您饶恕小人吧！”付二球这时过来，将叶翩然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当中：“小人与叶家姑娘本就有两家婚约在身，也是因为叶姑娘即将守孝期满，小人忍耐不住，绝对！绝对不是调戏啊！”
顾悦毅皱皱眉头，更觉得付二球考虑没分寸，做事不计后果，最重要的是令他觉得厌恶：“你既然说，你们两家既有婚约在身，而叶姑娘此时还在守孝期内。”他冷冷的说：“既然现在叶姑娘并未过门，你此等行为不是触犯大齐律法，又作何解释？”他瞄见被两个家丁意图遮掩的大坤，此时额头不断有血丝渗出，宛如一条蜿蜒的小溪，怒视道：“出手伤人，滥用私刑，我看你是嫌命长了，顾风！。”
旁边捧着倭刀的顾风小跑过来：“大人。”他的脸很白，惨白无血色，和身上玄色的差服一对比更加强烈，看起来像是索命的黑无常。
“当街调戏民女，滥用私刑致人受伤，啸聚家丁逼迫良人，损毁水利设施。”顾悦毅盯着战战兢兢的付二球：“把为首的付公子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却不曾想，叶翩然此时却来到顾悦毅面前：
“民女恳请大人三思，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不仅是顾悦毅感到大惑不解，怜青扶起大坤，两人都对小姐的这句话感到茫然，而付二球却像癞皮狗一样，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拼命磕头：“小人再也不敢了，愿明日差人恢复水车，并赔叶家一笔钱，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顾悦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叶翩然会对付二球开始求情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都是在军营这样的地方，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并不深入，以至于凭借自己内心的好恶来行事，虽符合律法道义，却忽略了乡间豪绅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
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了，他也就顺坡下驴，摆摆手，付二球带着手下赶紧消失在他们面前。
待付二球已走远，顾悦毅开口问道：
“叶姑娘，在下想问你为何要宽容了付公子这样横行乡里的霸道之辈呢？本官见他似乎有意为难叶姑娘，不免有此多问。”顾悦毅现在的语调变得舒缓了下来，他眼神从一开始如怒涛般汹涌，已是变得平静了下来，如一滩平静的秋水
叶翩然吐口气，轻轻点头：“感谢大人垂怜，今日内两次出手相助。”她转眼看到大坤的狼狈样子，忙说：“怜青，要不你快带大坤先回家包扎下吧，这样子怪瘆人的。”又朝顾悦毅使了个眼神，希望顾悦毅能有时间稍微和她单独谈一谈，毕竟为官者在考虑一些问题的时候，也并不是完全能明白身处其中的百姓内心的纠葛与复杂的人情关系。
顾悦毅此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顾风，把霜牙留给我吧，你们也去搭把手，一个姑娘家怎么抬得动一个大男人。”顾风领命忙带着另外三个差人扶着大坤，在怜青的带领下往叶府前去。
叶翩然和顾悦毅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顾悦毅看着她，感觉叶翩然不是他想的那样柔弱，反而令人捉摸不透，又问道：“现在没有旁人，若叶姑娘信得过在下，可否为方才之事，为顾某点拨一二？”
叶翩然忙敛衽一礼道：“岂敢，顾大人言重了。”她注视着顾悦毅，感觉虽细微，但顾悦毅总会注意自己的禁步：“今日两次你为我挺身而出，不过在这延州府，除去崔家和秦家这两家大户，就是付家和我们叶家了，大人初到贵地，何苦一来就为自己寻个仇家？也是为大人考虑。”
顾悦毅看着叶翩然，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发丝随微风摆动，像春日的杨柳枝，不由得放慢脚步：“即是如此，更要感谢叶姑娘宅心仁厚，为顾某考虑，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多加注意，不叫叶姑娘为难。”他顿了一顿：“我听怜青称呼叶姑娘二小姐，可是家里还有一位长姐吗？”
听得此言，叶翩然不由得心下黯然，只风轻云淡道：“翩然福薄，有一长兄，现在京中，而我本应是大小姐，但因家父并不喜我这个女儿，还说家中已有长男，只允我以二小姐自处，本以为只是父亲意气用事，而后才知父亲早已在外有外室，在翩然出生前育有一女，因母亲不允，未能接回家中，但我这二小姐的名号，却是这样留下来了，本是家长里短的俗事，让大人见笑了。”她极力让自己语调平缓，但这寥寥数语说完，已不觉有泪从眼边划过。
“是悦毅唐突了。”顾悦毅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发觉她已梨花带雨，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细麻布：“快擦擦吧，勾起叶姑娘伤心事，见你落泪，我心里也不好受。”
“是，大人。”她没有多说，取过麻布轻拭双眼，但是却闻到布上有一股油锈味，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心下大咳，问：“大人这块布，平时是用来？”
“哦，我平时擦爱刀霜牙的。”顾悦毅一脸，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叶翩然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顾大人武艺高强，处理事情快刀斩乱麻，但涉及儿女私情，缺如此迟钝，幸亏他没拿刷马的布给自己。
顾悦毅也发现叶翩然对这块擦刀布给一个女孩子用不太对劲，但是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看来看去，只盯着叶翩然腰下的禁步看了起来。
叶翩然也察觉了顾悦毅似乎一直对自己的禁步很感兴趣，出口问道：“大人对翩然的禁步很在意呢。”
没想到此时的顾悦毅却是红了脸：“只是因为姑娘的黄玉禁步实在罕见，悦毅贪看了不久，有失礼之处还望叶姑娘原谅。”
叶翩然扫了一眼他挂着的墨玉佩，通体剔透，散发着幽光，成色比自己身上这块黄玉杂色禁步不知道好多少，但他这样说，反而激起了叶翩然的好奇心。
“大人是对玉感兴趣，还是别的？”话到嘴边她又后悔了，虽不是大家闺秀，但也算小家碧玉，也是个闺秀，这样说出来像什么，她不禁有点懊恼。
顾悦毅显然对她这样一问更是没有准备，支支吾吾道：“悦毅并非世家，门第森严，规矩井然，冲撞了叶姑娘。”他略带迟疑：“悦毅小时候曾有往事，与这黄玉材质禁步，有些渊源，所以”
听见顾悦毅如此坦诚，叶翩然的心中感觉自己的内心随着他的话语，就像被放了风筝在天上，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无论是她说的也好，还是顾悦毅说的也好，都会像风筝线一般牵扯着自己的内心，只有女子才会在衣饰上带禁步不是吗？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口问他，但是更多的是期待他会说这是一件什么样的往事，她静心敛神，轻口说：
“那是什么样的往事令顾大人，如此牵肠挂肚，难以忘怀呢？”
顾悦毅看着她，神色忽然又变得飘忽了起来，在这阡陌路上，月光温柔的笼罩着两人，而星空中有万千繁星，头顶璀璨星河，周围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光，照亮两人，叶翩然的青丝在夜晚飘舞的更显少女的清纯柔情，而顾悦毅右手反提着他的霜牙，负手看着叶翩然，眼中开始变得温柔而爱怜，在这广袤天地之间，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分成两个人影，距离一尺有余，但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两人似乎能感受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叶翩然在等待顾悦毅开口的时候，似乎等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听到他说：
“其实我曾见过这样的黄玉禁步，那是小时候经过延州府，一位夫人身上的。”
叶翩然听见他这样说，内心开始变得迷惑，且不自觉变得慌乱了起来，什么？夫人？他说夫人？！简直是令她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会和什么夫人扯上关系？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悦毅看见了叶翩然困惑和有些恼怒的神情，宽慰道：
“我还是从头讲起吧，那会应该是12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