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似是而非
现更名为‘收割机’研究小组的原‘自动化农用炼金物品’研究小组再一次四人齐聚时，莉莉娅的目光在缺席了半个月左右的某人和主办人身上来回游移。
奥德丽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打断因此而起的微妙气氛，“到目前为止，收割机的效果已基本符合要求，每小时大约能收割100亩地，成本则在68金上下浮动，供能由一颗f级和一颗e级魔晶完成，这部分占据了80，可以保证两天的正常使用——之后雇佣法师进行充能的费用根据地区因素差异较大，边境的冒险者较多，而内地除了有新发现遗迹的地区外很难找到没有被雇佣的法师。
“魔纹绘制必须要法师进行，一旦决定大规模生产，每辆的绘制费用可以压到5金以下，其余包括锻造在内成本不超过3金，后者需要工厂里的专业人士判断有没有继续往下压缩的可能，前者是之前两次聚会中我们主要讨论的问题。”
门罗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翘着腿，笑眯眯的看着她，莉莉娅则身子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露出梦幻般的笑容，这番可以简单用‘前情提要’一词概括的话主要是对谁说的，但凡不是笨蛋都能猜出个大概，因此他们也都没有要喧宾夺主的意思，只是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爱维尔对这有意为之的避让倒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在过去的人生里早就司空见惯，“遗迹里发现的那批古籍只有一小部分涉及到炼金，我大略翻了一遍，都是些旧式法阵，如果要提高威力倒是能帮得上忙。”
他和老师的想法一致，都认为这个遗迹比起‘智慧’之神的居所，更像是祂为了对抗终结的预言而准备的一个研究室，主要由各种关于历史的记述和命运领域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仪式、法阵、法术刻印组成，和他们目前缩减成本、可以适当降低效率的诉求根本南辕北辙。
“当前确定下来的魔纹如果是奥尔科特决定的话，我觉得应该就没有再尝试修改的必要了。”毕竟在年青学徒的外皮之下是那位诺恩斯阁下。
奥德丽点点头，实际上她们三个的结论也是这样——奥尔科特在炼金上的掌握毫无疑问超出他们每一个人，要在他的基础上做出改进，除非更换整个制作思路，否则就算能做到、也毫无疑问要耗费成倍的精力，效果还不一定尽如人意。
既然爱维尔也这么说，那设计上就差不多敲定下来。
e+f的魔晶设置正常运转下能维持两天的工作，实际上因为晚间不会开工，起码能支撑四天以上，主要是考虑到对大多数农民来说、要找到一位愿意接受委托的法师的难度并不低。
这是她们上个学期就确定好的、没过多久，也不需要重新讨论。
“但是，即使不考虑收益，68金的售价即使分摊开，也需要六十人左右合在一起购买。”
这是莉莉娅上一次提出的观点，一旦个人需支付的金额超过1金，农民的购买欲望就会大大降低。
而至于大地主……反正他们的地靠着人力也能收完，这和上次的改良种子不同，与他们的收入无关，是纯粹的支出项，他们又怎么会在乎佃农们能不能空出更多的时间、赚取其他收入来改善生活？
哦，这么说也有失偏颇，如果同样面积的耕地可以由更少的佃农负责掉，节流也是一种收益嘛。
“一个村庄里刨去佃农，单纯的散户聚集在一起，能达到六十户的都很少。”门罗对沉吟着的皇子殿下提醒道。
爱维尔几乎是当下便反应过来：“所以，最好是由皇室出面，让各地市政厅统一购买？”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看向这里唯一一个被用‘殿下’称呼的人。
“其实最好是村长出面……”但村长不属于官员范畴，他们不领皇室的工资，开支也不可能找皇室报销，这种事总不好强买强卖。
“可以市政厅统一购买，秋季时再以村为单位暂借出去。”爱维尔回答，自从第一次讨论接触到‘合买’的概念，他现在倒也能举一反三的想到‘暂借’这回事。
他跟着奥德丽和门罗一起看着莉莉娅，棕发少女举起手提问：“所以……皇室能接受的租金要多少呢？”
边境以内基本上就相当于皇帝的领地，皇室没有经营商业，收入主要依靠着造币收益以及对这广袤的土地及其上生活的人民征收花样繁多的税款，绝大部分秋季在帝都转下手，就又在冬季、及应对冬季的准备中花销掉——在魔潮一年更胜一年的情况下，这部分开支是逐年增加的。
宫廷的各项花销和各级官员的工资每年基本是平稳中微微上扬的趋势，如果在这之中突然加上一笔按每个村庄一辆来算的机器购置经费……
看看尤里乌斯·休利特主导的税制改革前，只靠着人头税和继承税、土地税开源时，基本每十年就要加一次税的政策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了。
因此，尊贵如皇子殿下，明知道这是有利于治下民众的事，却也没法一张口就说个极低的数字。
“5金左右吧。”机器本身可以直接和休利特家合作，皇室也有魔晶储备，一些特权、职务也能用来付款，这部分的支出不说，一次e+f的魔力灌注……即使让皇室雇佣的法师统一进行，一次也要至少付出1金的酬劳。
这种没有任何危险及难度的工作，也不可能给予功勋作为奖赏。
“先以秋收期间一个月5次魔力灌注的价格来收费，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如果大家能够承受的话，再开放一种租金相应更高、但满足一定年限可以村为单位获得机器所有权的方式。”
莉莉娅“呃”了声，放下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按亩数分摊的话，应该可以。”
她的尾音轻快的像要飞起来，特有的感染力因愉快而放大，带着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那么……”爱维尔看了门罗一眼，“我写信给母亲？你就不用再特意给萨克斯顿公爵写信了。”
毕竟是和休利特家有关的事，找身为庇护人的皇后陛下也更顺理成章些，就像良种选育第一次在帝国的政治中心被提及也是多亏了皇后陛下一样。
而公爵一直扮演着铁杆皇帝派的角色，在帝后关系自皇太子死后一去不复返的现在，要他在明面上支持一个皇后提出的倡议也几乎不可能。
当然，他和那个男人的恶劣关系在好友看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一时有些分不清友人到底考虑到了哪一步的门罗点点头。
大部分时间里都雷厉风行的皇子殿下便起身：“之后的部分就等我收到回信再进行？”
他征询似的问。
奥德丽看了莉莉娅一眼，作为代表颔首示意，她的目光在爱维尔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便得到一束回望过来的目光，那双黑而亮的眼睛中映照着她的影子，紧接着便染上柔软的笑意。
“下次再见。”他十分认真的告别。
等到他们两离开时带上门的声音响起，莉莉娅带着点坏心眼的在心里掐着表，一直读到六十，才看到少女从臂弯中抬起脸来。
她和好友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但我就是不问’的眼神交流了会，好整以暇地问：“就算那边进展顺利，也别忘了这边可不是‘再见’，是‘假期见’哦？”
奥德丽当然不至于过了一个冬季就把和对方的约定忘到脑后，说到进展……她看着莉莉娅，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其实，我有做过一个梦——”
莉莉娅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她缓缓收起笑容，端正神色，在话语继续下去之前打断了她：“我也做过一个梦，一个奥德丽非常讨厌我的噩梦。”
奥德丽看向她，但莉莉娅只是说：“就像奥德丽不会像梦里的那样对我一样，梦中的我们与现实的我们不同，那只是个噩梦而已……噩梦只要被忘掉就好。”
她直视着好友的眼睛，想把自己的肯定传达给她。
改善自己和所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以及包括院长阿姨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生活的愿望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扎根在她心里，梦里的她也是同样，六岁前她想着成为魔导师、带着大家一起到更高的阶层去，那个似是而非的她却停留在了这个阶段——
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平民不是生来就该过这样日子的。
她就像任何一个生在这样环境里的人一样，理所当然接受了一切。
时间越是接近现在，莉莉娅越是难以把‘她’看做自己的一种可能，除她以外，其余人同样显得似是而非。
身处金字塔顶的皇子殿下即使愿意低头，真正的底部也被笼罩在雾气蒙蒙里；除此之外，他也远没有那么细心，不克制自己的怒气——梦里的他像锋芒毕露的宝剑，不怀恶意也会割伤接近者，现实里的他却好像自愿将自己纳入鞘中。
莉莉娅在梦里好像变成了‘她’，又始终隔着一层，从‘她’心里传来的喜悦越是真切，她心底的空洞就越大，外界的声音吹进去，发出一声声的呜咽。
如果不是奥德丽今天提起，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只是让它静静的沉在角落里，等待不知哪天消失在记忆里。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但是我已经决定好了。”
棕色半长发的少女对她露出毫无阴霾的笑脸：“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喜欢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