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坦白
看到腰牌,顾钰慈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四肢百骸的血全往脸上涌。
合着这些天,一直是甲方视察工作来着!她还叽叽咕咕跟人家发了好些牢骚,什么拉丝板不好使啦,之前的师傅审美不过关啦,墙壁隔音差干扰效率啦……
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怀宁公主看她缩得像个鹌鹑,笑得乐不可支,末了也不逗她了,正色道:“金钗凤冠我见得多了,精致度能达到你这个地步的,属实罕见。有这份好手艺,此前怎么从未在市面上看到过你的成品?”
顾钰慈心说之前我这不还没穿越过来嘛,刚出现这个念头,她就感到林沅阴森森的眼神,那意思是:管不住嘴试试看?
这些天她已经摸透了林沅的尿性,遇事不决,甩锅给林安昱就对了。于是她羞赧一笑:“之前我夫君不准许我出来做事。”
对这种情况,怀宁公主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后来呢?你终于成了寡妇,重获自由了?”
“我也很希望是这样,但可惜,我们只是和离了。”
林沅致力于在所有人面前抹黑林安昱的名声,激动道:“岂止是和离!他率先在外偷腥,还反过来泼我娘的脏水,想以此为由侵吞我娘的嫁妆!”
听了来龙去脉,怀宁公主依稀想起,自己当年确实跟林安昱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这小子看着一表人才,她倒是没想过他吃相能难看到如此地步。
林沅见怀宁公主面露鄙夷之色,便放下心来。公主既然站在她们这边,她们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杜小川身手虽然利落,没落下什么把柄,可这笔嫁妆价值千金,无端失窃,林安昱不可能不追究。
他一旦报了官,官府根据利害关系,会自然而然怀疑到顾钰慈头上,毕竟她最有动机。
眼下和怀宁公主通了气,万一将来真的被怀疑甚至栽赃,也能有人为她们说话。
顾钰慈目前的心智,还不足以理解人情社会中的利害关系,她的思绪已经从林安昱干的那些污糟事,飘回了凤冠上。
公主当时是在顾家店里预定的凤冠,交付流程按理也应当从店里发起,而不是让公主直接从她手上拿。因此她的手老是跃跃欲试,想把凤冠拿回来。
“哎哎干嘛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都把钱袋子给你了,你还想反悔不成?”怀宁公主发现她的小动作,立马又把凤冠举得老高。
“我直接拿钱回去,没法对我哥哥解释呀,恐怕他会以为这钱来路不正。”
她家产业全给了顾青石这个草包哥哥,真正手艺精湛的妹妹,反而只能给哥哥做工,并无实际产权。怀宁公主听闻此事,忽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自打成年后,就脱离深宫,搬进了公主府,成日在外逍遥快活。她不缺钱,又颇具投资头脑,在各种饭庄客栈银楼入了股子。在此过程中,见的人多了,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最擅长辨别潜力股。
在她看来,顾钰慈无疑是一支上佳的潜力股,但凡有人稍稍托举一把,日后必定青云直上。
“要我说,你不必听从你哥哥的话,也不必为娘家做事。顾青石这人,我略为与他打过一些交道,他思路过于死板,不是做这一行的料子,你在他手下做事,免不了处处受限。”
她坐得离顾钰慈更近了些,循循善诱:“再者说,你哥哥嫂子还有孩子,你的劳动成果,最终能有多少落到你自己手上?倒不如出来自立门户。前期若是资金短缺,我可以帮手,等来日你挣到了钱,再予我分红便是。”
顾钰慈一直在操心去哪收徒弟,从未想过自己开店。怀宁公主这一番话,倒是给了她些许启发。
做出几个成品,名气有了,还怕没徒弟上门吗?
但一想到自己要站在人流如织的京城开门迎客,每天不知道要跟什么人打交道,她就有些发憷。按照底层代码的设定,她这款ai,最适合安安静静地攻技术。
怀宁公主见她面露难色,决定逼她一把:“你不乐意,我也不强求。只是,你现在软弱了,放弃自立门户的机会,若干年后你的女儿长大了,可别指望她能从你哥嫂手里继承什么财产。万一家道中落,弄不好他们还得靠你女儿的彩礼钱过活呢!”
顾钰慈想起原主是如何被婆家拿捏的,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原主未曾落入家道中落的窘境,出嫁时还带了丰厚嫁妆,婆家都敢对她使坏。这要是收了大笔彩礼,指不定要被婆家磋磨到何种地步!
沅沅是她当年亲自教导出来的好苗子,她看着她从小豆苗长成参天大树,绝不能容忍其他人来践踏和欺辱。
她神色忽而坚毅起来,对怀宁公主点点头:“你说的是。我算了一下,目前我手上的嫁妆,买一个铺子,购入部分原材料,是足够的。不过选址、进货、揽客这些事情,我都没有经验,恐怕还得拜托你出些主意。”
二人一拍即合,约定两日后还在这家客栈碰头,商讨下一步事宜。怀宁公主还有其他事要办,给她开了凭条,表明自己已收到凤冠,钱货两清。
顾钰慈回到顾家,将尾款和凭条一并交付。哥嫂对着凭条看了又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住地感慨:“还是姑爷有本事,能把事儿摆平了!”
顾钰慈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赶紧拎包跑路。奈何顾青石尝到甜头,觉得必须好好巴结一下妹夫,执意要宴请林安昱,当即就要写请帖寄到林府。
这封请帖一旦寄过去,林安昱就会知道,她并未将和离之事与娘家坦白,弄不好又会拿此事来要挟她,总归是个隐患。
而且顾青石是个典型的窝里横,万一再被林安昱阴阳怪气几句,一定回过头来找她的麻烦。
事到如今,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那个,姓林的不是咱家姑爷了,我和他……和离了。”
顾青石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嫂子赶紧圆场:“钰慈,别和你大哥开玩笑了,之前我和你哥心里着急,说话难免不过脑子,并非不欢迎你回家,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不是欢迎不欢迎的问题,离了就是离了……”顾钰慈挠挠头,干脆将盖印的和离书找出来,呈在他俩面前。
黄纸黑字红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顾青石见状终于信了,脸色从震惊转为愤怒。
他一把抓住顾钰慈的胳膊,质问道:“谁准许你和离的?!”
顾钰慈指着那处红印,严肃道:“官府。”
她一贯有问必答,但在顾青石听来,无疑是一种挑衅,颇有种你算老几的意思在里面。
因此他跳脚跳得更厉害了,对她推推搡搡:“我是你亲哥!爹娘不在了,我就得管着你,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知道与我商量?!”
他一动手动脚,林沅就看不过眼了,一双小细胳膊努力将顾钰慈护在身后:“我娘嫁出去这么些年,也不见你主动关心过她,一封信都不曾来过,为何她和离倒要与你商量?”
林沅早就看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在他心里,搞好和林安昱之间的关系,以后说不定能招揽来一批贵客,挽救顾家的生意。
但,且不论林安昱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有,顾家也拿不出足以惊艳贵客的成品,到最后只会受人鄙薄,口碑更加一落千丈。
归根到底,是产品质量和经营态度出了问题,外人即便有心,也爱莫能助。
如果他愿意沉下心来做事,愿意真诚对待顾钰慈,林沅倒也不介意从此跟着顾家,可既然他们是这样的态度,那还是早跑早好。
顾青石被林沅一番话戳中痛处,愈加恼羞成怒,扬手欲打。林沅身手灵活,迅速往边上一闪,他一巴掌拍在实木桌子上,登时痛得五官皱成一团。
顾钰慈噗嗤一乐,又觉得自己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实在不像个人,恐怕会削减自己的人性值。
于是她清清嗓子,劝慰道:“我和沅沅也没打算赖在家里,今天回来就是收拾包袱,准备搬出去住了。我做小工,做手艺活儿,能养活沅沅,你们不必担心。”
不料这话更是惹毛了顾青石:“顾家的姑娘出去做手艺活儿?传出去整个京城都得耻笑我苛待亲妹!不准去!”
顾钰慈心里一咯噔,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她欲拉着沅沅往外跑,奈何被家丁挡住了去路。
“又是和离,又是出去做工,我倒从来不知道,你心思变得这么活络了。”顾青石冷笑道,“林家是一门好亲,说不要就不要,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也不晓得是跟谁学坏了,我记得你当年不是这样的人。”嫂子也帮腔道,“我看是得关一阵子,好生磨一磨你这性子!”
“可不是,磨完了,才好再给她寻一户人家。”顾青石对着家丁们挥了挥手,“给我把她带到二楼西侧里间,每日在门口轮班值守,不得放她二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