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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往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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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德的到来让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纷纷起身问好。

    “见过二叔。”

    “二叔好。”

    “李大伯好。”

    问好声此起彼伏,只有林嫣还满不在乎地坐在凳子上,嚼着一口红烧肉,指向正对门的上座道:“叔,这边坐。”

    李玄德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徐徐捻须,颔首道:“我与大家都不是第一面相会了,不必如此生分。皆如林嫣姑娘般自然洒脱,是最好不过了。”

    侯帆轻笑道:“林娘娘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不必苛责,但也不须要求效仿。”

    李玄德坐上上座,一脸慈爱道:“帆儿的嘴还是这么不饶人。也是,我与你上次于此处吃饭,还是十一年前。那时,大师兄最爱强调莲花楼的规矩,吃饭时也要唠叨几句。”

    他眼神微微上挑,做回忆状,好像没注意到侯帆变了神色,继续道:“可惜,当时和睦的四人,陨落其二,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共聚此处,其他面孔已是换了新颜。”

    “上次与二叔碰面时,您还不像此番唠叨,爱缅怀旧情。”侯帆一旦在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便忍不住在唇角挂上讥诮道,“原来人上了年纪,都免不了想仰仗资历教育别人几句吗?”

    “侯帆。”穆青让轻碰一下侯帆的腰窝,示意他适可而止。

    “上次你与我碰面时,对我还算尊敬,存有些往日师兄弟的情意。”李玄德笑道,“可能我已过不惑之年,确实算上了年纪,和小辈说话,平常的交流也会被误解为好为人师。烦请各位担待了。”

    林嫣接过旁边丫鬟奉上来的碗筷,摆正到李玄德面前道:“李叔,你别管侯帆,他现在就是个刺头,跟谁都不对付,也就穆大哥能压他一头。”

    侯帆自知失态,不动声色地找补道:“对,林娘娘要是一天没跟我犟嘴,就浑身难受。我刚跟她斗完一轮,还没褪下火气,无意间中伤了二叔,还请您海涵。”

    方云渡在旁边作壁上观,一时不知道这几位在唱哪出戏。

    李玄德眉目和善,夹起一筷子秋笋道:“世人都称赞春笋鲜嫩可口,却不知这秋笋也别有风味。帆儿,快坐下吃饭吧。”

    侯帆乖巧地坐下,隔着老远探身为李玄德夹上一节笋节道:“那二叔就多吃几口吧。”

    穆青让保持着沉默的风度,低头喝着鸡汤,但还是能感觉到有目光从桌子那头扫过来,状似无意,却颇具威慑力。

    “方公子,你知道那种画册哪里有卖吗?”穆青让忽然抬首看向对面的方云渡,言辞恳切地问道。

    “啊?哪种?”方云渡反问一句,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穆青让垂眸轻声道:“昨日上午,你叮嘱侯帆对我注意些,可是他笨手笨脚全无经验,可能还需要些你的指导。”

    他这声音虽轻,却登时震得一桌人面红耳赤。

    “阿让,你,你说什么呢?”侯帆手忙脚乱地打碎了一只勺子,伸手想去捂住穆青让的嘴。

    方云渡也大为震惊,饭桌上还有闻弦和阿华暂且不论,这可是当着李玄德的面啊。白日宣淫,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心道,算了,也算半个晚上了吧。

    穆青让将侯帆的手挡下,旁若无人地重复道:“所以,方公子知道吗?”

    “我”方云渡结结巴巴地,只想回到昨天上午给自己一剑,不该说的话别说,省的惹火上身。

    “咳,咳咳。”李玄德适时地咳嗽两声,佯装被粥呛到,显然希望他们识相地绕过这个话题。

    可穆青让偏偏不怎么识相。他微蹙眉尖,好似闷闷不乐地叹气道:“原来方公子也只会纸上谈兵啊,可惜,我连纸上都没见过。”

    方云渡万万没想到这位祖宗这么勇气可嘉,在心中连连告饶。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嫣,果然,她的八卦欲望被极大地满足,激动的表情就差当场尖叫。

    “之后聊,之后给你找。”方云渡面如死灰道。

    “我吃好了。”阿华放下碗筷,顺手拉过旁边的闻弦道,“吾等小辈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侯帆只想把他们立刻送走,没成想,这却正中穆青让下怀。

    他好像刚刚醒悟般,愧疚道:“啊,今天竟让孩子听去了些不该听的东西,罪过罪过。清心咒已经默了太多遍,再多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晚你们听李师叔讲讲道法吧。”

    不容置喙地,穆青让看向李玄德,殷切道:“那就麻烦二叔了。”

    李玄德:“”

    他耗费了颇多修养才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沉声道:“正好,我也来看看帆儿收的这两位弟子资质如何,好好教诲一番。”

    李玄德又草草夹了两口肉吃,便拂袖下桌,领着闻弦和阿华去讲经堂念道法了。

    “二叔也不必如此心急,可以再多吃些。”穆青让一脸怡然,向着功德佛的背影关切道。

    李玄德信步出门,头也不回道:“既要讲道法,那就不可多加耽搁了。”

    在座各位都能听出功德佛语气中的不虞,林嫣看三人离开,嗔怪道:“这是在干嘛啊,李叔来吃顿饭都要被你们气走。”

    侯帆揶揄她道:“刚才听到某画册就面色潮红,激动万分从旁看戏的,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林嫣一时哑口无言,气鼓鼓地又塞了一大块肉吃。

    侯帆转过头向穆青让道:“阿让,有些话私下里说说便罢。今日在饭桌上当着二叔与丫鬟,你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穆青让并不理会侯帆的指责,只放下勺子向方云渡道:“方公子,你可答应了给我找的,侯帆还等着观摩学习呢。”

    方云渡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咬牙切齿道:“穆公子,没想到你表面温文尔雅,实则道貌岸然啊。”

    “过奖,不过,倒也没达到衣冠禽兽的地步。”穆青让用方巾将嘴角拭净,柔和地笑了笑。

    侯帆第一次对穆青让生出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回屋。”他低声道。

    作别方云渡与林嫣后,一出门,穆青让就恢复了疏离的冷面。

    他与侯帆一前一后,彼此间默不作声,向卧房的方向走去。侯帆几次想开口说话,瞥到穆青让眉眼间的漠然与疲倦,又悄悄泯了声息。

    进屋,穆青让神情冷淡地坐到自己的床上,开始端详自己手心的伤口。虽然大部分皮开肉绽的地方都被止血带包裹住,但是依旧免不了有伤口枝杈触目惊心地延伸出来。

    侯帆小心地坐到他身边,谨慎开口调侃道:“阿让,刚才你可不是这样没精神。”

    “做戏,自然是要耗费很大心力的。现在累了。”穆青让悠悠道,并不抬眼看他。

    侯帆被冷淡处理,蓦地生出些不满来,质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方云渡要春宫图?”

    穆青让轻笑一声,反问道:“那么,你为什么在刚见面时就对李玄德唇齿相讥呢?”

    “我”侯帆自知理亏,是他没有克制好情绪。

    穆青让叹气道:“我们说好对李玄德先按兵不动的,无论他是否真的清白,打草惊蛇都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你也说了,功德佛平时待人和善,只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就没理由来找我们麻烦。何必一定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呢?”

    他看侯帆低了头,不忍道:“从前初识你时,我当真觉得你有些城府。现在想来,还是天真的色彩占得更多些。”

    侯帆心虚地小声道:“是我的错。今天与二叔恍然重逢,我理应表现得高兴点才对。兄友弟恭的戏码,我该照常演好的。”

    穆青让放下手道:“这样也好。之后你再做出些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举动,李玄德大概只会觉得是我处心积虑教唆你的。”

    “阿让”侯帆欲言又止。

    “毕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人索要春宫图,怎么想也不是君子行径。”

    侯帆被穆青让这一句话堵死,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我去给你寻金创粉来。”侯大公子脚步匆忙,近乎于落荒而逃。

    穆青让将头抵靠在帷帐边上,昏昏沉沉地,确实失去了力气。

    出于私心,穆青让真的希望李玄德与事态无关,隐居只不过是想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但他又没办法背叛自己的直觉,有无关系,至少都要找出证据来。

    很累,他想,局势很混乱。

    一阵裹挟着寒意的秋风从窗缝吹进来,烛火悦动,室中忽明忽暗。半梦半醒间,穆青让听到门扉作响,不知是风吹动的还是有人进来。

    他不愿睁开眼睛,只含混地叫了一声侯帆。无人应答。

    待侯帆回屋时,穆青让已经睡得熟了。

    他小心翼翼地帮穆青让褪下繁复的衣物,将他放平到床上,一点点将金创粉洒进他脊背的伤口里。最后覆好布带时,侯帆如释重负,长吐了一口气。还好,穆青让依旧睡得安稳。

    侯帆蹑手蹑脚地想要将金创粉的小瓶放到桌上,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桌案上多了两卷春宫图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方云渡遒劲独特的字:“伤神劳力,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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