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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第 2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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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茶水的时候, 李青文看到私塾的徐夫子正在跟李青勇说话,等到他结账离开,李青文才找到李青勇问。

    “是咱们铺子的老主顾了,听我哥他们说, 在西城时便时常光顾咱们, 今年又到这边来了,还夸咱们东城新铺子选的好, 宽敞……”李青勇这般说道。

    想想私塾的伙食, 李青文旬假结束前也吃了一盆羊骨头才离开。

    本来他能吃更多的,但是怕吃多了上火, 故收敛了几分。

    出城的时候,李青文特意去寻之前那个官兵,但却没有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去治病了。

    每次旬假, 李青文都是离开的最早,回去的最晚的,跟他这样的学子有很多, 回去的路上,李青文就碰到不少喝醉的, 浑身胭脂味道, 在哪里喝的酒不言而喻。

    回到私塾,李青文看到花圃中不少人弯腰摘取花瓣,应该是要做花茶。

    不光李青文,朱祖元也靠在窗前看那些干活的人, 他有感而发, 顺便吟诗一首。

    干活的里面大都是附近的农户, 因为有些不一样的口音, 李青文特意去问有没有并州的,他还没忘记,自己答应乡亲们找他们的亲人。

    但是,这里面没有他要找的人,不过外郊的农户告诉李青文,之前不少并州流民都聚到了码头那边找活干,在那里可能寻的到人。

    码头离这里几百里,来来回回要好几日,李青文这个节骨眼去不了,便让人把信儿给三哥捎去,让他找人去瞧一瞧。

    进入七月,私塾的气氛更紧张了,晚上不少学堂都掌灯,一直到天明。

    李青文还是一样的休息和学习,知道确切的考试的时间,让头脑黎明时便保持清醒,以此来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考试。

    朝廷开科考试种类繁多,秀才科、明算科、明法科、明经科、进士科等等,参加进士科和明经科的读书人占了八成以上,明经科最容易,因为大梁重进士,李青文就跟二哥一样选择考进士科。 (注:1)

    乡试和省试考的相差无几,都是贴经、杂文,策问三场,贴经类似前世的填空,范围是大经两本《礼记》和《左传》,中经一本《仪礼》,小经两本《尚书》和《周易》,杂文有诗、赋、箴、铭、议、论等,策问五篇,针对国家的律法、政务等等提出问题并作答。(注:2)

    贴经这门考试对于李青文来说是最简单的,因为他早就把这些书背的滚瓜烂熟,策问的话,他从二哥的笔记中寻到了眉目,自拟了几十个题目,做了上百份的应答,诗赋是短板,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补上来的,对于这一科,不求文采斐然,只求工整,带些韵味就够了。

    考前,李青文将学习的重点放在策问上,根据之前的三次乡试,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毕竟朝廷选拔学生是要做官的,做官就涉及处理实务,策问便是考验读书人是否有治理之才。

    第一次听说考这些内容时,李青文就知道考试不像前世的高考,更像是考公。

    李青卓一直替秦大伯和程大伯往边城传递书信,每次秦林也都单独写给他,今年,李青文也收到了秦大伯的信。

    信中鼓励他好好读书,另外将他们在州府遇到的种种事务和应对,简单的同他讲一讲,每次都是厚厚的一叠,这个对于李青文做策问大有裨益。

    毕竟他们是施政者,所有的决定和举措都会影响一方百姓,更具有参考意义。

    另外朱知府任期将满,他们年前将回京城,如果有机会,会去边城一趟。

    私塾的南瓜还在长,李青宏种的先下来了,他在郊外租了几亩地,专门种菜,平时一直有人照料着。

    杜老头往东城拉了十几盆花,拉回来不少南瓜,他都没回家,径直来到雪音私塾。

    李青文之前答应过他,下堂后,换了衣服去了私塾的厨房,做了咸蛋黄焗南瓜、干烧南瓜、南瓜蒸肉、红糖南瓜圆子、南瓜红枣发糕、南瓜饼、南瓜汤……

    因为有人帮忙,李青文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个南瓜宴,拉来的南瓜一个没剩下。

    杜老头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叹气后悔,真该先回家一趟,哪怕留下几个也成啊,这下好了,全军覆没。

    孙振望问他有完没完,许诺以后还他几个,杜老头才砸么嘴停下来。

    桌上其他人可都高兴的很,清新微甜的新鲜好东西,可口的很,这样的天气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这一顿饭,除了杜老头以外,都是私塾的人,不过大都是夫子,只有李青文一个学生,所以吃到最后,诸位夫子都问李青文准备的如何,这次考试有几成把握……

    李青文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得一派敬重,后来还是老杜头开口,说他受累了,赶紧去歇歇,李青文这才安然离开。

    考试前十天,李青文去了月北私塾,分别听了国子监出来的几个夫子讲的课,过来旁听的人很多,原本在屋里,后来不管是夫子还是学生都出来了,一圈一圈的围了好多道。

    几天下来,几个夫子嗓子都哑了,实在是辛苦。

    这些日子,私塾的饭菜变好了些,傍晚之后就谢绝外面的游客来花圃,为了让应考的学生们能睡个好觉。

    李青宏隔天便出城来看李青文,问他想吃啥,做不来的便去城里吃。

    考前可不好更改三餐,要是吃坏了肚子,那可是麻烦了,李青文反过来劝三哥不要紧张,没事的。

    他前世参加过无数的大考小考,如果说考试如同喝水有点夸张,但真不咋紧张,平时该学的学了,该背的背了,到时候就看出题和临场发挥了。

    相反,李青文还有几分期待,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水平都在一众读书人中如何,虽然考试不能代表全部,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途径来比较。

    应考前,李青宏去庙里上了香,给弟弟和二哥祈福,希望他们两个一切顺利。

    八月的乡试,所有的州县同一天开考,京城外面的各个私塾考试属于京兆府的学子,元年时有一千多名同考,今年则有三千多名参加考试。

    因为各个州县的读书人涌进京城,京兆府取解的人数自然就多。

    人数倍增,李青文等人在京城内城贡院考试,六学三馆的学生在东院,他们在西院。

    开考时间早,为了省事,提前几天,学生们便纷纷从各个私塾学院入住到贡院附近的客栈,动作晚的,没空房间了,不得不落宿外城和内城的城门附近。

    能近几分是几分。

    李青宏早早的给弟弟订了房,因为家里有个之前考过一次的,算是早有准备,并没有慌张。

    开考前的晚上,李青宏和李青勇过来了,李青卓因为忙于事务,并没有过来。

    结果,当天晚上,李青文正常入睡,李青宏和李青勇直挺挺的挨到早上,连翻身都不敢,生怕会惊到李青文。

    如往常一般起床,检查了笔墨、砚台和水、干粮等等,三个人往贡院走去。

    贡院在内城的东南方向,分东西辕门,李青文他们这些人要从西门进,太学的学生则在东门候着。

    经过大门时,“贡院”的墨子匾尤其明显,旁边设有御笔亲书的牌坊,除却应考的学生,其他人等都被拦在门外,门口有官兵把守,学生们可以提前入场,前面已经有人在搜身了。

    告别了紧张万分的三哥和李青勇,李青文排到队伍里,跟着前面的向前挪步,配合官兵解开衣襟,搜查衣服和篮子。

    八月的酷热还没散去,大家穿的大都单薄,检查完毕后,跟着人鱼贯而入。

    进到公堂时,李青文特意看了看两侧的楹联,听说是前朝书法大家所写,快速的瞻仰了几眼,果然潇洒肆意。

    考房外面立着几重木栅栏,待到开考后,每间房都会被封死。

    每间房子外面挂着木牌,找到自己考试的地方,进去后,再寻到自己的座位,然后等着卯时开始考试。

    考试的地方跟私塾的学堂有点像,都是一排排的案桌,一人一桌,就是距离稍远一些,不管是前后还是左右。

    待到身上的薄汗褪去,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排的座位,这里面李青文一个认识的都没有。

    鼓声响起,屋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乡试卷发下来,李青文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没看到眼生的,又仔细看了第二遍,确认了每个位置的答案后,才开始磨墨。

    李青勇难得来内城一次,来之前,兴致冲冲的准备四处瞧瞧,但此时却蹲在贡院的门外,腿肚子一直转筋,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人进去,听说只取十几个人,立刻就蔫了,太难了,要跟那么多人一起比试。

    李青勇是识字的,毕竟被爹娘按着在边城的学堂学了一段时日,但是他翻看过李青文的书,好家伙,全是字,多看几眼都眼晕。

    虽然不知道到底考什么,但拿他明白的种地来说,要是几千个人一同比扶犁杖、点籽或者薅草,干完活不难,但是想要在前十几名,眼前发黑啊。

    所以,他现在不但为里面的李青文,也替自己将来读书的儿子开始操心了。

    鼓声再次响起时,所有人放下手里的纸和笔,监考官将试卷收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白纸封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等,待弥封结束,屋里人才能起身。

    跟进来时一样,一群人从各个房间中出来,向着出口而去。

    李青文出来的算是早的,在外面一干等待的人中,寻到了三哥和李青勇,三人一起回客栈。

    因为客栈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应举的读书人,这两天又是挂灯笼,又是改菜名,都是取高中、登科这些吉祥的名字,李青文对此无感,叫甚么都没差,只要不涨价就行。

    三场考试连着,李青文回到客栈,一边喝粥,一边翻看自己和二哥的所有诗文和赋文。

    第二场的杂文考试,是李青文到京城后下最多功夫学习的,也是他把握最小的一科。

    之前的两年乡试,杂文考的都是诗和赋,所以私塾里重点教了这两种,李青文做的诗和赋夫子给的评价是中上等,意境有之,灵气不足。

    对于这点,李青文觉得自己受了前世的理科生经历所影响,即便再苦学几年,恐怕在这方面进展也缓慢。

    因为早就心里准备,第二日考试时,看到果真是格律诗和甲赋,李青文也没甚意外。

    格律诗他们平时多意五言六韵十二句练习,因为没有限制韵,李青文就把自己被夫子夸奖的一首诗,精改之后誊抄到上面。

    赋题讲究对仗工整,押韵准确,比诗词难多了。

    李青文书《北行赋》,第一段写的是,旅人北上,秋风肃杀,前路茫茫,第二段描写踏出印满战争痕迹的关口,漫天白雪,冷霜欺木,第三段则写冰雪千里,行路艰,百兽走,埋白骨的种种,第四段,冰封寒啸之中,旅途尽头,梅花落雪,转眼春。

    这是李青文十三岁那年随着江淙去往边城一路的感想,当年的心境如今只记得二三,随着洪州的府兵被赦免,回头再看当年的经历,绝望和艰难少了些,更多的是到达后的惊喜。

    无尽旅途的绝望中的希望和暖意,以及绝处逢生的惊喜。

    因为是亲身经历,这首赋中掺杂了感情,比别的更加生动几分。

    不比第一天的游刃有余,第二天,李青文放下笔时,后背都湿透了。

    他写好后,考场里突然暗下来 ,阴云盖顶,要下雨了。

    因为黑,考场里点起了灯,李青文已经检查过,一直到鼓声响起,他都没有再动笔。

    第二日的考试刚考完,下了暴雨,虽然热气被驱散了,但雨水把人淋个精透,待三个人跑回客栈时,从头到脚最少能拧下半盆水。

    好再客栈里的人都是机灵的,早早的备好了温热的洗澡水,三人轮番洗干净。

    一下雨,就多了几分凉意,李青宏洗完澡特意给李青文要了姜汤,怕他受凉。

    结果,睡了一晚上,李青文神清气爽,李青宏和李青勇两个人反倒哑了嗓子,额头发烫。

    外面的雨还没停,李青文坚决不让俩人去送自己,在考试之前,请了大夫给他们看病问药。

    他们俩体格不差,不至于因为一场雨就病倒,只是这两天太过紧张,没睡好,精神不济,所以没挡住邪风。

    披着蓑衣到了考场,李青文的袖子和裤腿还有是有些湿,时间还早,他用帕子仔细擦干净,尤其是手,卷面整洁也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对于时务策这种篇幅长,字数多的考试。

    时务策是三场考试中最没有悬念的,依旧是任选五题,自问自答。

    李青文第一篇写的就是救济赈贷、设立常平仓,风调雨顺时朝廷和各地官府大量收粮食,价格不要太低,以免米贱伤民,灾害时放粮出仓,抑制商户对粮食价格的推波助澜。

    第二篇是腐熟的粪肥和绿肥的使用,并州和洪州就不用说了,据李青文从边城的官兵口中得知,大梁各地对粪肥不太重视,土地一茬茬的长庄稼,很容易耗尽肥力。

    第三篇建议减免税赋,因地定赋重,第四篇明黜陟,第五篇各地土贡的规整。

    这些是早就在头脑中酝酿好的,原原本本写下来就好了。

    第三场考试结束,天正好放晴,甫一出贡院,清凉的风吹来,远处天边悬挂一道漂亮的彩虹。

    看着那彩虹,李青文想,如果远在边城的亲人也能看到,那就更好了。

    李青文考了三天试,只是有些疲累,李青宏和李青勇则是趴下了,软绵绵的问他考的如何。

    和私塾的同窗们相互问候后,李青文拉着他俩回外城,到了铺子,苏元宝这个漂亮的宝贝正坐在那等着他,李青文吃力的抱起自己的“大礼物”,缓慢的转了一圈。

    被苏元宝的软软嘴巴亲了两口,李青文喟叹一声,疲劳尽扫,撸起袖子给小家伙做了个南瓜鸡翅。

    知道他今天考完,苏树清带着苏元宝在这里等,看到他们哥三个回来,一个精神奕奕,两个身体发热酸软,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去考试。

    晚些时候,李青卓也回来了,穿着大理寺的官服,因为人生的好,硬是把没型的衣服给撑了起来。

    李青文也一阵子没看到二哥了,看他这般,不知咋的就想到了城门口的那个官兵,可能俩人都是人衬衣服的缘故吧。

    李青宏和李青勇躺下喝粥,也没阻挡李青文他们吃了顿丰盛的,吃完时间晚了,苏树清和苏元宝叔侄在后院留宿。

    苏元宝穿着红色的肚兜,白色软软的肉肉露着,像是年画娃娃一般,李青文没忍住,揉搓了一通,小家伙的眼泪都笑的飚出来了,李青文搂着他讲了好几个故事。

    讲着讲着,李青文先睡着了,苏元宝大眼睛也慢慢闭上。

    第二天,李青卓和苏树清一同出门,李青文考完一身轻松,跟苏元宝好好的耍了一通。

    偶尔,前面忙不过来时,李青文去帮忙,苏元宝乖乖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像是个听话的小尾巴。

    李青文再次看到了徐青元,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啃着羊骨头,可以看得出来,夫子是真的喜欢吃。

    他吃完离开前,李青文特意装了满满一兜子的南瓜饼。

    李青宏种了许多南瓜,下来后,就在铺子里挂了个南瓜饼的木牌,算是招牌特色。

    一出来,深受小孩子和老人的喜欢,不少人都是专门冲着南瓜饼来的。

    苏元宝也不例外,十分喜欢。

    南瓜饼是用糯米粉、粘米粉和南瓜泥做的,因为他们用的是高粱糖稀,价格不高,如果有小孩子来,一个两个的饼也卖。

    自从朱纯和秦林将高粱秸秆制糖的事情上报给朝廷,这几年北方很多地方都种高粱,糖稀便宜,连带着白糖也比从前降低了价格。

    等李青宏身体好了,李青文不得不先把眼泪汪汪的苏元宝送回苏家,跟李青久等人去了趟码头。

    李青文坐过一次船,到过这个码头两次,现在跟从前相比变化很大,远处的船只很多,码头旁边多了几片窝棚似的小房子,里面进进出出的人瘦弱,神情麻木,短短的三年时间,这里好像成了贫民窟。

    窝棚挨着窝棚,其中流着臭哄哄的脏水,又因为靠近海边,腥臭气很重,往里走时,还看到了光着半边肩膀的女人,毫不避讳的同面前的男人讨价还价。

    使了些钱,他们在这里寻到了一位带路的,在他的带领下,李青文走了几户并州老乡的家。

    生活的磋磨让他们听到同样的口音,眼中也不会有半点波澜,李青文找到了老家隔壁村子的两家人,当初逃荒时,每家人都是十几口子,现在亲人过世数个。

    为了过活,老人和孩子每天走十几里地去旁边的镇子上捡菜叶子,女人缝补,男人在码头抗货物,勉强没饿死。

    从前,不敢如何,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流落他乡后,衣食没有着落,十分艰辛。

    他们也想早点回家,但没有钱,这一千里路就宛如天堑,斩断了所有的念想。

    李青文问他们想不想回家,不管男女老少俱是痛哭落泪,点头不已。

    听说李青文要助他们回家,这些人跪倒在地,额头都磕青了。

    在码头逗留了三天,李青文跑遍了这一片,拢共寻出来三十多户并州人,有柳山县的,也有别的县的,留下一些钱物给他们,让他们尽快收拾,一同赶路,趁着天冷之前赶紧回乡。

    本来李青文是想给他们寻个商队,一同走,但这些人都说不用,不想让他再破费,对着李青文千恩万谢。

    解决了这个事情,李青文正要返回京城时,北面来了一艘大船,隐约听到有人喊“临肃”,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虽然隔的有点远,但李青文看这艘船就认了出来,是他之前乘坐的那个。

    从前在船上时,到底受了船老大他们的照顾,李青文想等一等,等船停了,上去打个招呼,再给他们弄些酒菜吃吃。

    存着这个念头,李青文就没有离开,在关卡外面站着。

    大船抛锚,还没停稳,船边便有人发出呕吐的声音,然后有狗“汪汪”的叫起来。

    听到狗叫时,李青文愣了一下,抬头盯着大船,看到有人往下背东西,并见到甚么狗,刚才激动的心又恢复如常。

    东西背了半个时辰,码头上有力工纷纷迎上去帮忙,然后李青文就看到有人扛着一个棕色的东西下船,下到一半时,那个棕色的东西“嗖”的一下跳到地上。

    动作灵活而又熟悉,李青文忍不住喊了一声,“桃子!”

    然后,那个棕色的东西猛的转过头,看向李青文,兴奋冲他跑了过来。

    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狗,官兵吓了一跳,刚要举起长矛,李青文赶紧迎上去解释,“它不会伤人的,不用害怕……”

    还没说完,大狗飞过来,将李青文扑倒在地,长舌头飞快的舔起来。

    李青文后脑勺着地,早有准备,不是很疼,抱着毛茸茸的大脑袋,激动的问道:“桃子,桃子,你跟谁一起来的?”

    桃子当然不会回答李青文,反而回头叫起来,然后船上下来的一条条狗都奔了过来,一群狗狗围着李青文,尾巴摇成了一群毛毛雨,场面极其壮观,周遭的人都看傻了。

    只有毛毛,虽然十分渴望靠近李青文,但还是克制的威喝其他狗狗。

    因为毛毛发令,被舔的晕头转向的李青文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扶着毛毛,带着一身的狗毛将将的站了起来。

    “仔儿!”熟悉的两道喊声重叠在一起。

    李青文猛的抬头,震飞了一堆狗毛,看到了迎面快步走来的熟悉面孔,“小四哥,爹……”

    声音发颤,饱含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和惊喜。

    像是做梦一样,李青文在码头看到了远在边城的狗狗们,爹和小四哥以及村里的堂兄弟们。

    李青风走的不慢,还没到李青文跟前,突然弯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狗狗们熟练的躲远了,一身皮毛依旧干净。

    李青文上前一把抱住来人的手臂,惊喜万分,“爹,你们咋来了,我四哥咋了?”

    握着老爹的手,只感觉更糙了几分,李青文眼底开始泛热。

    李茂贤也意外极了,他知道码头离京城还有几百里,根本没想到一下船就碰到小儿子,黝黑的面容笑意深重,“仔儿,你娘不放心你们,让爹来看看,你小四哥是晕船了。”

    李茂贤当然惦记几个儿子,二儿子要在京城做事,三儿子带着族人讨生活,小儿子身体也不知道养的如何……边城那里有同族人和大儿子,他就来京城了。

    现在看着小儿子满脸泛光,他心便放下一半了。

    看小四哥吐的那么惨烈,李青文赶紧着人借水,一边问道:“爹,家里可还好,你坐船可还行?”

    李茂贤含笑,连连点头,“都好,都好。”

    除了李青风,其他人和狗狗都没甚大事。

    等李青风不吐了,直起腰,把脑袋靠在弟弟肩膀上,李青文才说起自己为甚会出现在这里,同行的李青栋等人都说太巧了。

    听李青文说助同乡回老家,李茂贤叹了口气,在眼目前儿,该帮得帮一把。

    他们带的东西很多,得在码头雇佣车马,李青文从爹爹和堂兄弟口中得知,送他们过来的是船老大他们,便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了一面,并花了些银钱,订了酒菜让人送过来。

    船老大他们给了李青文不少裙带菜,问他啥时候回去,一定要坐他们的船。

    叙旧一番后,车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码头。狗狗们跟着车撒腿跑着。

    李青风恹恹的躺在李青文的大腿上,“我们去安阳关,换了不少羊回来,早些年要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从家往边城赶羊……”

    李青文安慰他,羊和羊的品种不一样,也许两帮羊杂交,后代会更好。

    毕竟他小四哥受了那么大累,不能因为这个就抹掉功劳和苦劳。

    李青风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还不如不去安阳关……”

    他声音很含糊,李青文没听清楚,给小四哥嘴里塞了一枚腌梅子,让他解解胸闷。

    李青文低声把家里的人都问了个遍,又问了村子,听说都好,然后才不经意的提起了江淙。

    李茂贤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心思,只说江淙很忙,掏出一封信给李青文。

    李青文嘴角立刻翘的压不下来,嘴巴上还说着,“唉,我到这边忙的都没怎么想起他来……”

    他装的太过了,反倒引得李茂贤看过来,李青文立刻将脑袋缩起来。

    李青风到了地上,睡了一觉,立刻恢复了精神,看着外头经过的地方,一脸怀疑,“这是京城?”

    旁边都是村子和农田,坑坑包包的土路,还有满地拉屎的驴驹子,跟几千里之外的边城没甚区别。

    走走歇歇,一直走到近郊,李青风都一副“白受罪了”的模样,待远远的看到了巍峨的城门,才稍稍的挑起了眉,终于起了几分兴趣的神情。

    进城时,他们遇到了麻烦,城门的官兵不让毛毛它们进去,甚至还引起旁边人的惊慌。

    大型犬不管多温顺,个头和重量都不小,即便脖子套着绳子,很乖巧的歪头看人,无害的吐着舌头,也改变不了它们有爪子和尖牙的事实。

    没有办法,李青文只能和毛毛它们留在城外,让车夫把人拉去东城的羊蝎子火锅店铺。

    不可能一直在城外等,李青文带着一群狗狗回私塾,一路上,引起惊叫声无数,路人吓的够呛,毛毛它们也被突然的惊叫声弄的很不安。

    等到了私塾,毛毛它们都蔫了,怕再吓到学生们,李青文绕到后面,去找朱泽,问他有没有空房子,他跟狗狗们小住些日子。

    冷不丁看到这么多大狗,朱泽惊的后退半步,领着李青文去了庄园后面的几处闲置房子。

    终于有了落脚之地,李青文脱不开身,给朱泽银钱,让他帮着去买些肉。

    这里到底有别人,李青文没有松开绳子,把毛毛它们栓起来,然后去弄水,给它们一个个的洗澡。

    给它们都洗完,李青文累出一身臭汗,简单的擦洗一下,搓下好几团狗毛,李青文都收起来,准备给自己做个狗毛垫子。

    李青文给毛毛它们弄吃的,好再朱泽顺手给他买回来一些馒头和点心,要不错过饭食的李青文就得饿肚子了。

    长途跋涉,毛毛它们也受不了少罪,身上干爽了,吃饱了肚子,眼珠子一个比一个转的欢,李青文随便在地上铺了个席子,躺在上面,翘着脚,读江淙的信,狗狗们围着趴了一圈,时而把脑袋靠过来,李青文给它们挠挠。

    就在李茂贤和李青风一行人在东城的院子里团圆时,李青文捧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笑的像个傻子。

    这个晚上,睡觉时,李青文梦到了江淙,在里面两个人互诉衷肠。

    醒来后,李青文赶紧把梦里俩人说的话给写下来,这么肉、这么的朗朗上口,改一改可以写成一首赋。

    虽然想早点跟爹和小四哥他们一起,但李青文没法把毛毛托付给别人,只能住在私塾,朱泽找人给他买了几次肉,终于知道,李青文钱财上好像没有穿戴那样朴素。

    一开始,朱泽还尽量远离毛毛等狗,生怕自己会被咬掉一块肉,后来看着大尾巴晃着,忍不住了,问过李青文后,连撸了十几条狗,刚上手时还有些担心,后来朱泽的眼神逐渐迷离,手开始不受控制。

    李青文本来想让它们歇一歇,结果到私塾的第一天晚上,庄园池子里头的鱼都被捞出来,摆在一起。

    清晨被人发现时,一条条的都成了鱼干。

    听朱泽说起这怪事时,李青文正依靠在桃子身上看书,然后他瞥见有两只狗狗眼神有些闪躲,不由得心生疑窦。

    李青文依次捧着那两只狗狗的脑袋,指着池子的方向问它们知道啥,它们心虚的样子太明显了,然后李青文假装睡觉,实则暗中观察,发现它们可以灵活的摆脱绳子,然后成群结队的去花圃里疯跑,到水池子里戏水……

    翌日,李青文默默的掏了银子给朱泽,请他再买一些鱼放进去。

    朱泽跟毛毛它们相处甚多,知道它们性情温顺,毛特别好摸,根本不相信这些远道而来的老实巴交的狗狗会做这种事情。

    李青文给他的建议是,你试试。

    为了洗脱它们的罪名,朱泽新买了三十多条鱼,当着狗狗们的面放进了池子里。

    当天夜里,躲在草丛中,被蚊子叮咬了一身疙瘩的朱泽,亲眼目睹狗狗们像是下饺子一般跳进水池,溅起无数水花,然后把一条条鱼叼上来的情景……

    有些鱼弹跳落地,沾了满身的土,它们还会叼到池子里涮一涮,然后再摆上去……

    而另外一边,李青文抱着干着急的毛毛没撒手。

    管事的不在,剩下的可不是都要玩疯了。

    因为抢救的及时,这些鱼活下来大半,李青文则给它们重新弄了绳结。

    其实,这也不怪它们,在边城时,狗狗们能逮到鱼,都是会受到大家夸赞的,哪只狗狗能抵挡一声声真诚的赞美呢。

    第三天,李青勇来替李青文照看狗,李青文摸着毛毛,叮嘱它帮着李青勇,要不他一个真应付不了这么多条。

    李青文终于脱身,回城里跟家里人团聚。

    知道儿子们在京城多受杜老头和苏树清他们照顾,李茂贤到后,分别登门拜访,去时带着边城的各种特产,回来时李青文手里多了个苏元宝,李青风则抱着一盆花。

    李茂贤最想见林唯盛夫妇,得知他们都已经过世,神色不免黯然。

    回来后,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苏元宝却呜呜的哭了,李青文吓了一跳,捧着他肉呼呼的脸蛋,着急的问他咋了。

    苏元宝哭哭啼啼,眼眶红红的,嘴中含混不清,半天,李青文看到他小手捏着的一根白色狗毛,才知道,小家伙以为他头发白了,老了,要像种子一样被埋进土里,才会这么难过。

    李青文解释说这不是他的头发,小家伙才自己抹干净脸上的眼泪,长叹一口气,认真的跟李青文说,“不要变老。”

    李青文笑了,这个他做不到,只能答应苏元宝,不管到任何时候,自己只比苏元宝大几岁,永远不会变。

    吃了读书不够多的亏,苏元宝美滋滋的点头。

    李青栋他们刚到京城眼花缭乱,听说这个铺子和这大的院子都是买下来的,都说他们老李家终于出来有出息的了。

    李青宏带着这么多族人出来闯荡自然不赖,李青卓靠着读书做了官,是村里以及李家第一个出人头地的,这个过年过节必须得跟列祖列宗们好好说一说。

    秦林要跟朱知府换任的消息,李青卓他们已经写好了信,但是还没送出去,正好李茂贤来了,认真的看过大哥写的信,原本定下来的归期便往后推了推。

    现在,考完试的李青文是最清闲的,他带着爹爹和小四哥,以及族里的闲人,在京城里走走,特意去了天桥,看杂耍,逛庙会,吃了京城有名的食物,顺便去坊市把他们从边城带来的东西卖一卖。

    听同窗们说的好玩的地方,大都走了走,也去了紫藤巷子、还有巷子旁边的二层食肆,吃了顿饭,又围着文正书院转了一圈。

    隔着墙,李青文特意指出了洗墨池的位置,着重说了,二哥靠着这个池子那几年赚了多少银子。

    因此,村里关于李青卓的传说又多了这么一条。

    要带着众人去出城去雪音私塾时,李青文特意等苏元宝跟着夫子学完,然后领着他,去见白毛毛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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