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李青文他们一行人披着雪走回来。
营地的士兵们都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还以为他们被困死在雪中,没想到竟然一个没少的回来了!!
爬犁上全是雪,蒋立平说是砍的木头, 明年准备盖房子, 士兵们没有多问, 告诉他们周大人的侍卫交代过, 让他们回去后早点去复命。
他们还没走到马厩,在家等着的那些人跑出来, 俱是一脸的惊魂未定,“头儿, 可算是见到你们了。下雪后我们就觉得不妙, 出去寻了几次,转眼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 怕有去无回,没敢走太远, 还好你们平安回来了!”
“回去说。”蒋立平一脸疲色。
众人立刻让路。
进了小屋, 许多人立刻瘫倒在地, 喘息不定,有人嚷着饿,却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看这架势, 没跟着出去的就知道这一趟挺凶险,立刻去煮粥。
李青卓累的背都直不起来了,靠着大哥的腿起身,察看他们有没有冻伤。
宛如一条冻僵的鱼, 李青文躺在那,只有眼珠是动的,雪厚没膝盖, 走起来太累人!
有人看到了爬犁上的东西,惊喜道:“还以为这趟白跑了,竟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嗓门小点,你是想把鲁刚给招来?”蒋立平皱眉道。
那些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们现在有罪在身,再好的东西保不住也没用。
虽然没有缓过劲,但大家都不敢在地上呆太久,爬起来活动手脚。累不怕,万一手脚不畅,弄出点毛病,那才是麻烦。
江淙去外面打了套拳,回来按着李青文揉搓了一顿,然后大家伙西里呼噜的把稀饭倒进嘴里。
吃完饭,李青文卷着被子就睡过去了。他睡熟后不久,江淙和蒋立平换衣服去见周丰年。
李青卓坚持着没有躺下,把采回来的各种灵芝收拾一通,这些药材得妥善的处理才好。回来时候很辛苦,大家伙都没说把这些东西丢下,硬是拉回来,可不能糟蹋了。
李青瑞跟人小声说着话,听到鲁刚被救,不由得皱眉,这人可真是命大,被伤的那么重竟然还能活下来。
“特意派人去跑到安阳关,找大夫救治的,听说那大夫从前是个御医,被流放了好多年,一手医术没撂下……”
“鲁刚哪是命大,分明是官大,寻常人为了救命能跑八百里去请大夫来?!”有人嗤之以鼻。
刚回来就听到这么个不好的消息,李茂群不由得叹气。
老邢头安慰道:“也别这么丧气,也许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呢。”
大家连连点头,心里都期盼着他早点死。
提到安阳关,李青瑞多问了几嘴,这才知道,那里也算是边城的一部分。
所谓的边城并不是城的名字,而是拢北城以北所有城镇的总称,至今为止,主要有三处地方——安阳关、临肃和以及他们脚下的这片地。
安阳关是前朝的流放之地,在拢北城西北一千里左右,那里流犯众多,曾经发生过流犯被逼而反抗的事情,后来被镇压。
为防流犯聚众难以管束,后来流放之地又迁至临肃,临肃在龙北城东北八九百里之外,听说靠近海边。
从前大梁国力不足,疆域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大,隆北城百年前是最北的要塞。北方地域辽阔,被各方势力割据,据说有个从森林走出来的乌松部落十分强大,曾经声势巨大的统治了整个北方,向四面八方开疆扩土,大梁吃了许多年的苦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个部落突然消失。
没了巨强镇压,各方势力开始乱战,打着打着,北方式微,一直挨打但是没有伤筋动骨的大梁就显得强大起来。
几年前,朝廷派出多支队伍到这片从来没有踏足过的疆土查探,虽然气候恶劣,可任何人都无法割舍这么辽阔的土地,故这里就如此这般成了便成了大梁的边属之地。
先前到来的士兵们受到过北边和东边的攻击,如果没有人占有,这里很开又会出现别的势力,可是在这里大量驻兵十分不利。
一来此地离大梁太远,粮草供应极其困难,路上的损耗巨大。二来这里一年只有四五个月不冷,仅有少数几种生长快的庄稼能收,就算是屯田代价也太大。
苦寒之地,千里无人烟,简直是天然的牢狱,计算过种种得失后,这里就成了流放的最佳之地。
可以不用计较流犯的死活,让他们种地来供应粮草,饲养马匹,流犯跟着士兵打仗还不用发饷银。既能惩治流犯,又能大大减少朝廷开支,简直是一举两得。
今年朝廷派了士兵来到这里,伐木盖房,驻扎此地,管制流犯也一同抵御外族的侵占。
江淙他们并非是第一批遣送边城的流犯,之前有过两拨,加起来约莫几十人,他们春天赶路,天气还好,但到了地方之后就只剩下了二十多个。
心里的绝望,对未来的恐惧以及遥远路途的艰辛,还有四处横行的野兽,不是所有人都能抗的住的。
外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李青瑞和其他人出去铲雪。雪把门挡住,被里面的热气熏成水,再冻成冰,门要是被死死的冻上,那可就不容易推开了。
小屋外头的雪,天天铲,堆起来有一人多高,马厩和牛棚那边积雪更厚,也要及时清除,这些辛苦的事情是流犯们必须要做的。
感觉到脸上有些瘙痒,李青文摇头晃脑躲着,慢慢醒过来,睁眼就看到齐敏拿着一片菜叶子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
“起来吃饭了,再睡东西就被他们吃光了。”齐敏笑嘻嘻的把菜叶子塞进嘴里,招呼道。
李青文不紧不慢的伸了个懒腰,“不会,江大哥肯定会给我留。
齐敏笑道:“江淙不在,你咋办。”
“去哪儿了?”李青文爬起来,看着外头天色不明,一时也辨认不出是白天还是傍晚。
“和头儿去周大人那里了,还没回来。”齐敏回道。
这个周丰年对他们没有恶意,去那么久,大家也没那么担心。
他们这趟出去没打回猎物,口粮吃紧,刚吃完饭,老孙他们就去打了鱼回来。
再好吃的东西,顿顿吃也腻的慌,更何况他们从前就不缺鱼吃,只能变着花弄着吃。
这不,有人就把新鲜的鱼肉捣成肉泥,捏了好几盆鱼肉丸子,都已经煮了几锅吃光了。
看着火的李茂群给李青文端了一碗鱼肉丸子过来,好家伙,真是实在,没有汤水,全是一个个的白色丸子。
李青文也是真饿了,不等凉下来就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然后便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最后,出于对粮食的尊重,他还是把丸子吞进了肚子。
鱼肉是好鱼肉,只是没有去腥的肉煮熟了就吃,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也不是这些人不懂去味,而是手里啥料都没用,之前还有酒能腌一下,现在酒也没有,盐也没剩下太多,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才怪。
李青文先心疼自己的嘴巴,后来心疼这些鱼肉,都被吃了,还要被嫌弃,太委屈。
连喝了好几口水,李青文道:“下回来得多弄点味料种子,要不白瞎这些好东西。”
马永江惊诧的看着他,“你回去以后还要再来?”
这鬼地方,如果不是被朝廷押送过来,给他多少钱,他都不愿意来!
李青文也盯着他看,“咋,你们明年就能回去了?”
江淙只要呆在这里一天,李青文觉得自己都会一直惦记,而且要赚那么多银子,回村子种地和做糖是永远攒不下的,在这片充满了神秘未知的土地才会有机会。
想到往返路途之遥远,李青文浑身一抖。
思及没有尽头的流放,马永江也像是霜打的白菜,俩人坐在那里,像是锯了嘴巴的葫芦。
江淙回来时,便看到李青文蔫蔫的靠在那里。
闻到俩人身上的酒味,大家有些羡慕,这样的天气,喝点小酒最好不过。
蒋立平喝的多一些,大剌剌的坐在炕上,将之前留在家里的那些人喊过来,把前阵子的训话又说了一通。
大概就是问他们想不要好好活下去,如果想,从今往后就得像从前一样,不能放任自己云云。
他们在这里地位卑微,如果不能时刻警醒,紧紧抱成一团,那就只会落得任由人欺凌的境地。
之前屋子里都是靠着炭火取亮,这回拉了一些松明回来,屋里总算不用黑乎乎的。
江淙点了一根松明递过来,李青文却没有立刻接过去,紧张道:“眼睛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风吹的。”江淙垂下眼皮,说道。
李青文皱眉,更靠近些,让江淙睁眼,仔细看他眼中大块的血红色,不由得心惊肉跳:“不太像,被风吹应该不是这样的……”
说着,他立刻喊二哥过来看。
李青卓端详了半天,只说里面该是出血了,微量的血可能不会影响什么,江淙瞳孔外面一半都红了,看上去有些骇人,他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他人也都说,路上的时候眼睛就不得劲,那时疲于奔命,没顾得上。
难道是雪盲症?
可其他人在外头也呆了这么多天,只是有些见风落泪,并没有这么严重。
更糟的是,李青文把雪盲症的症状说出来,李青卓并没有在医书上看过,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治疗。
这下李青文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见他这般,江淙思量片刻,还是开口道:“我这是家族传下的毛病,眼睛用多了就会如此,休息几日就好,你别担忧。”
一听是家族遗传,李青文心都凉透,那就是没法根治了,否则江淙也不会放任眼睛严重成这样而不管。
瞅着李青文惊恐的模样,江淙心里叹气,道:“你且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三五天后,这血气就会消失。”
一听这话,就知道从前没少出现这状况。
李青文并没有安慰到,立刻将人拉到炕上,用手盖着江淙的眼睛,拧着眉,“没找人看过?”
“找了很多大夫,都没用。”江淙任由他动作,没有一点挣扎的说道。
“那、那你们家……”李青文想问放任这种病不管,最后会怎么样,但一时又不敢说出口。
江淙闭目,舒展四肢,道:“我家人也不是都有这种毛病,隔几代会出一两个,我爹和我哥他们都没有。”
说着,他抓着李青文的手心,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起了字。
【这应该也不算是病,很多时候,我比别人看的更远更清楚,同样的,也更累。】
将所有的字连在一起,在心里默默的读了一遍,李青文一脸惊愕。
原来是这样!
也就说,江淙射箭准,是因为眼睛?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江淙嘴角微微掀起,用气音道:“光看的清楚不行,还得有准头。”
他从小下了苦功夫练,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身手。
感觉到他脸部的动着,李青文手往下摩挲,点着江淙的嘴角,没好气的道:“都这样了,不知道你笑啥!”
知道了缘由,李青文也就明白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江淙这些日子辨认方向,用眼过度!
所以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完完全全的好事,给了你便利,也同样会被别的缺陷所限制。
江淙悄声同李青文说,这事不要告诉别人,他不想和别人不同。
除了家人以外,李青文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江淙也没有跟蒋立平说过,蒋立平只是猜测他有眼疾,担心罢了。
李青文不是多嘴的人,本来就不会乱说,听江淙嘱咐,更是用心记住。
旁边的人并不知道俩人叽叽咕咕说了啥,只听李青文像是小大人一般,一句一句的教训江淙,不由得莞尔一笑。
猛的得知这事,李青文还在寻思怎么样缓解这种症状,江淙却是闭目一动不动。
李茂群把揉红的眼睛给李青文看,安慰道:“出太阳那几日,走路被雪晃的眼睛疼,现在还刺痛着,多流出点眼泪就好些。”
李青文苦笑不止,李茂群这才是正儿八本的雪盲症症状。
李青文不让他揉眼,手不干净,会加重感染,尽量别出去见光,多呆在屋里歇着。
李茂群自己不懂,但他是个听劝的人,老实的照办,果然很快眼睛的情况就缓解了。
几天之后,江淙的眼睛中的血色也慢慢褪去,李青文还是把这茬放在了心里头。
之前种的几样青菜都长出来了,一筐一筐碧绿碧绿的,十分可爱。
李青文让江淙多看看这些绿色,怕有人把菜拔光,他还特意找老邢头要了个坏掉的瓦罐,在里面专门种了几颗菜,告诉这菜在枯萎前不能动。
他说的郑重其事,大家也都点头保证,这玩意又不是肉,没人稀罕吃这个。
回来以后,李青卓是最忙的,抓紧时间处理各种药材,把那块碎裂的鹿茸拿出来炮制成片状,小心的装到袋子里。
去马厩剪马鬃做小刷子,一个个的把灵芝刷干净,晾干,存起来……
这一趟出去打猎,前半程惊喜,后半程惊险,侥幸回来的人短时间内看着雪都发憷,一时没人提打猎的事情。
江淙并不,眼睛好了以后还天天出去。
李青文并不赞同,怕雪地走多了,真得雪盲症,到时候加重眼睛的负担。
他特意去打听了,营地不少士兵眼睛都出现了不适,江淙比别人还要特殊些,更要格外小心。
这回江淙没有依他,同李青文讲,他们以后可能要在这里生活许多年,早晚要适应,躲避不了。
他这话实在有道理,李青文无法反驳,就开始琢磨以对付雪盲症的法子。
这里一年六七个月都被雪盖着,确实避无可避,防备措施迫在眉睫。
前世的太阳镜和护目镜就不用想了,李青文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材料做的,就算知道,他也做不出来。
他仔细回想从前看过的书、电视、电影以及其他种种,特意搜寻关于寒冷地区,然后脑子里闪过“雪镜”两个字。
藏族人生活在雪域高原,环境比这里可恶劣的多,他们依靠一种叫做“雪镜”的东西来保护眼睛,那东西好像是用牦牛的毛编制成的眼镜……
李青文不知道雪镜是怎么编出来的,但他清楚是什么样子的,立刻便跟大哥和二哥说起这个来。
李青瑞和蒋立平拍着大腿叫好,从前见到的雪只有不厚的一层,很快就会化掉,那个时候没注意到看雪还能看的眼睛疼。现在见识到了,也知道了厉害,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说完立刻便动手准备做,牦牛毛没有,他们能把麻绳拆成麻线,还有雪兔毛和棉线!
同李青文那里打听清楚,一群大男人捏着线开始摆弄。
李青文不懂针线,只是动嘴巴,他不经意的瞥到放在桌子上的桦树皮,心里一动。
他拿了一块桦树皮割成长条,举着长条树皮在大哥眼睛上比划了一阵,用指甲在皮上画两道白印,再放在桌子上,用刀在白印处割出两个细缝。
李青文再把东西贴在大哥的眼睛上方,问能不能看清楚,李青瑞说右边的孔有点小。
又用刀子修改一番,这次合适了。
在长条树皮左右两侧扎个孔,各系一条线,弄好了扎在李青瑞的脸上。
大部分被挡在树皮后,左右两边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细缝。
被线绳弄的烦躁的众人一看,立刻就叫道:“哎,这个好,这个好!”
割几下比织东西可简单多了。
李青文拿回来的桦树皮立刻就成了抢手的宝贝!
只可惜现在外头暗,没法试效果如何,得等到出太阳之后。
江淙回来的晚,好再李青文偷偷的留下了一块树皮,要不然都没有他的份了。
在桦树林时,为了装其他东西,也怕太重,树皮当做垫子,只在爬犁上铺一层。
手慢的就没有,马永江就是其中的一人,他看到李青文给江淙弄,不甘心的哇哇叫,“你这也太偏心了!”
李青文奇怪的看着他,“我要是不给我哥,给你,那才是偏心偏出八百里地!”
胡立川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嘿嘿笑着,“他的意思是,在他心里,你排在江淙后面八百里!”
马永江斜眼看他,“那你应该在几千里以外的老家!”
胡立川伸手压着马永江的脑袋,“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马永江丝毫不惧,冷冷的一笑,扯着嗓子喊:“头儿,胡立川欺负我!”
不等蒋立平反应,胡立川立刻收手,笑道:“哥给你闹着玩呢,你咋还当真了……”
见他俩互瞪彼此,李青文开始解释用线绳编制雪镜的好处,俩人挠头,他们又不会,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样。
老邢头刚从热炕中醒过来,听他们说话,开口道:“南边窝子那里有女人,这针线活还得找女人才行……”
一听这话,大家反应各异,有茫然的,有兴奋的,还有摩拳擦掌的。
有嘴巴快的问道:“这地方,哪里来的女人?”
老邢头咳嗽一声,道:“你们之前的流犯里,有几个女人。”
接下来,不管有没有得到桦树皮的,好些个都去问那些流犯住在哪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像是蒋立平这种有家室的人,自然不凑这个热闹,看李家那四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的样子,“听说是官宦之家的女眷,真真儿的大家闺秀呢,你们不跟着去瞅瞅。”
李青瑞笑了笑,“我一直在外头跑,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还看不够呢,哪里有空闲瞧别人。”
李茂群也摇头,没攒够娶媳妇的钱,他不会随便看别的女子。
李青卓一直端着医书旁若无人的看,并没有听到这话。
李青文现在满脑子都是咋样赚钱,咋样能让江淙的眼睛好些,对别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江淙稳稳的坐在炕边,正试着脸上的“雪镜”,丝毫不为所动。
看着一群人哄哄的跑了,老邢头喃喃道:“女人哪里比酒好……”
没过多久,那些人又回来了,兴奋的说刚才答应帮他编东西的女人声音多么好听,身段多么窈窕……
一堆男人在一起说女人,说着说着难免就会越来越下流,越来越露骨。
李青文有点不自在,默默的站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加点柴禾。
江淙突然开口道:“我们清闲日子怕是不多了,周大人说很快就会出去巡防,过阵子得操练起来。”
这话一下就把气氛给冲散了,刚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人登时开始唉声叹气,又得出去,还要跟那些士兵一起!!
蒋立平看了江淙一眼,这差事不是得过一阵子才开始吗,说了让大家先好好的过个元旦,怎么现在突然说了?
他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话……
应该不至于吧,哪个男人不说点荤话?
嘶,江淙好像真没说过,但从前大家伙说的时候,也没见他制止啊。
这个雪镜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很快大家都有了。待日头亮的时候,带着出来试试,很多人说不太舒服。
戴这个确实是没有之前那么刺眼,甚至盯着某一处的雪看一会儿也甚大事,就是冷不丁脸上带这样一个东西,不得劲,最重要的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缩小很多,十分不习惯。
李青文也带着走动了片刻,同样觉得不适。
这个没办法,一开始都这样,只能长期带着,尽量早点习惯。
毕竟比起这点不舒服,保护好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江淙的眼睛比别人更敏锐些,他带上不久就察觉到这东西的好,尤其是盯准雪地中猎物的时候,视线更容易集中。
从那以后,只要出门,他就一直带着李青文给他做的雪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腊月最后的几天,虽然是阶下囚,即将要到重要的日子,也得热热闹闹的过。
大梁的个地方风俗习惯差异很大,就从节日来说,并州过年是最重要的日子,但洪州那边元旦才是新年,元旦就是并州那边的大年初一。
所以,两帮人凑到一起,重要的日子就变多了……
为此,大家再次出去打猎,当然不会走太远,就在周围几十里左右。
这次打猎,雪镜的好处大家都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都对李青文竖起大拇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真是后生可畏。
李青文不免有些赧然,并不是他多聪明,只是比别人看的东西多罢了。
因为这里住下很多人,附近没有大的野兽,只有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野物,打猎没有啥太大的危险。
即便处在这隔绝人世的冰天雪地之中,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也在打年货。
官兵们早几天就出动,他们人多,气势足,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跑了挺远的。
还有其他的流人,从前不见他们出来,这两天李青文在外头看到过好几次。有去河里弄鱼的,也有想打猎的,只可惜他们看上去并不擅长做这些,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就在李青文暗暗打量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其中的几人找到蒋立平,说想要用东西跟他们换点鱼和猎物。
蒋立平是个很爽快的汉子,即便对方能给的只有些干蘑菇和果子,也愿意捕鱼同他们交换。
那些人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文绉绉的,有些李青文都听不太懂。
等他们走了以后,蒋立平长出了一口气,粗声道:“跟他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太难受,简单直白点多好,非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脑瓜疼!”
抱怨完,他就带人去捕鱼了。
江淙领着打猎的人回来,两个爬犁都装满了,先去见周丰年,留下一些,剩下的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拉回来,也没有人拦着。
爬犁上全是野鸡和兔子,多是真多,就是收拾起来有一点点麻烦。
老邢头两手拎着收拾干净的鸡和兔子,偷偷跑去同伙房的人换了些白米、酱和盐。
那些人看他脸都炸了一圈,哼哼道:“听说你和那些流犯吃住在一起,看来日子不错啊,浑身都是荤油味。”
老邢头常偷着和他们换酒,不在意的道:“你们要是想,也来一起凑个热闹,不过可不能空着手,最好带点酒和菜啥的。”
“我呸!你个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滚,被发现我们也得被骂!”
“等等。”伙房的头儿叫住他,道:“兔子皮都去哪儿了,那可是好东西!我们几个天天起早贪黑的在这里忙乎,脚都冻坏了,想做几双兔皮靴子,你要是拿来,我给再装三十斤盐。”
他们伙房的大概能估摸出粮草的情况,库里的盐多,用盐这块管的松,他们揩点油水,不太容易被发现。
同住在这里,普通士兵的日子未必比流犯强多少,好东西上头还不够分呢,他们一点捞不着,只能做些发现之后不会被重罚的小勾当。
老邢头知道蒋立平他们缺盐,答应下来,说定后,摇头晃脑的走了。
伙房里的人赶紧把鸡和兔子重新收拾,一边咧着嘴,一边嫌弃鸡毛没褪干净!
他们这些人虽然守着锅灶,能比别人多尝一口两口,谁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现在,几十斤肉,他们能敞开肚皮吃到撑!
并州那边腊月的习俗很多,别的不说,扫房和清理灶灰必不可少。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特意停下灶里的火,李青瑞和李青卓掏灰,李青文和李茂群去打水洗衣服。
李青文从前穿的都是棉布,洗起来很容易,这粗麻布衣服不一样,浸水之后硬邦邦的,俩手都有点洗不动。力道大了,水溅的到处都是,弄湿了身上,那才叫一个难受。
李茂群也是个粗糙的汉子,恨不得一件衣服穿到稀碎,他十分敷衍的把衣服在水里揉搓一遍,差不多就捞出来开始拧。
李青文看他洗衣服仿佛是在涮毛肚,稍微放多一会儿好像就老了。
他正不得章法的折腾,江淙回来了,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李青文终于得到了解脱。
忙碌了几天,过年这天大家伙都没出去,盘坐在炕上说话,将往事诉诸于口,心里头积攒的那些思念之情才能得到纾解。
李青文一边听,一边分心想着家里的事情。
算算日子,他们离开村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不知道家里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们哥几个把家里钱都拿走了,爹娘他们应该会多做点糖卖钱吧,要不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李青文悄悄的把这个担忧跟大哥和二哥说了,俩人都笑了,让他放宽心,今年家里比往年好的多,肯定能过个好年。
说归说,一转脸,李青瑞就问道:“仔儿,咱们走时,你还记得家里还有多少高粱糖稀不,那玩意还能卖多少钱?”
李青卓也问,“邱大哥说没说下次啥时候来拿糖?”
李青文:“……”合着都是在强作镇定啊
离开前,李青文在家里的日子多些,仔细算了一下,家里的粮食应该足够多,过年前这几个月卖几次糖,手头应该有些钱。
听有人喊说差不多该做饭,李青文立刻下炕道:“我来,我来!”
不是李青文自大,这一群人里头,除了他,没一个做饭好吃的。为了过节准备那么多东西,可得好好拾掇出一顿来。
他一去灶台,江淙也很快就过来了,反正就隔着一道火墙,做饭也不耽误自己说话和听人说话。
为了过冬,兔子和鸡吃的都挺肥,李青文挽起袖子,挑了最肥的几只野鸡,把肚子里面的油脂掏出来,放在锅里开始炼。
他们的菜刀不怎么行,李青文剁不动肉,就让江淙把兔子和鸡该切的切,该剁的剁,然后用盐给腌上。
老邢头换回来不少盐,李青文放的时候一点都没心疼。
淘米水倒进装鱼肉的盆子里,换来的干蘑菇泡发……李青文一刻不停的在灶间忙乎起来。
准备的差不多了,有人过来帮忙,李青文把米给他,端去老邢头的屋子去煮。
李青瑞和李青卓去旁边屋子架着火,锅里的鱼肉块已经放好了,直接烧就成。
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江淙开始烧火,炼好的鸡油烧好后,李青文把鸡块放进去开始炸,他们人多,得炸好几盆……
炸鸡块的味道很香,屋里头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几分,他们鲜少吃油炸的东西,这味道有点陌生,但真的很诱人。
炸完鸡块炸兔子肉,刚出锅就有人过来抓一块尝,炸的焦黄酥脆,又咸又香,骨头都带着一股焦香,细小的骨头不用吐出来,咬碎了直接咽下去。
江淙烧火手不干净,李青文掰了两块肉放到他嘴里。
江淙点头道:“好吃。”
做饭的人最爱听这话,李青文心满意足的把蘑菇分几份,一份和鸡一起炖,一份做蘑菇炒肉,一份做成蘑菇肉酱。
最后,就着油锅又炒了一盆小白菜。
香味飘出去好远,旁边两个和老邢头关系好的也过来了。
菜非常简单,但是架不住人多饭量大,亏得有人帮忙,要不可得受累。
这浓重的烟火气,登时就有了过节的气氛,饭菜上桌,大家高兴的端起碗,以水代酒,使劲的碰了一顿。
蒋立平做为头儿,喝完一碗水,忍不住道:“希望以后每年我们都能在一起过……”
“那是自然!”大家响亮的应着,也把碗里水给干了。
在说说笑笑中,李青文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便过去了。
第二天便是洪州的元旦节日,有人早就眼馋那榛子和松子,问要不要炒了尝尝。
洪州也有松子,不过远没有这里的个头大,一看红色的壳就知道味道错不了。
李青文留了小半袋,准备把这些当做种子,种在附近这一片,这样以后想吃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听到他的话,大家乐不可支,这玩意得十几年二十几年耳才能结果,等着这口,可太难了。
提到种子,李青文赶紧把从松鼠洞里掏出来的那些拿出来看,把不认识的单独放在一起,打算以后种下去试试,看最后能长出什么来。
这样一打算,他竟然现在就满心期待起来。
没人炒过这松子,最后还是李青文上手,先用一小盆试,一边炒一边从锅里拿出来砸,尝尝里面的仁到底熟不熟。
亏得陶锅热的慢,要不第一次就得糊。
试了好几锅,终于摸到了门道,接下来就快很多。
李青文从前吃的都是开口的,却不懂怎么炒成那般,就在他琢磨的时候,有人把松子放在嘴里嗑开了,这下大家吃起来就省事。
看他们牙口这么好,李青文也就不费劲想了。
熟松子的香味,不同于粮食的香,也跟肉香不一样,是一种独特的香醇味道,反正这里有一个人算一个,没人不喜欢。
吃着,吃着,突然有人幽幽的开口道:“这的松子被发现,以后不会成为贡品吧……”
这一声,让大家磕松子的动作齐齐一顿,然后更快的吃起来。
年和元旦都过去,蒋立平他们每日便不再窝在房中,一众人跑到几里之外开始操练。李青文跟着去瞧过热闹,江淙专心做事,不能分神,他觉得没甚意思,后来就不去了。
他们的爬犁和雪镜很快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有人上报,周丰年喊蒋立平和江淙过去,问清楚之后,赞不绝口,兴致勃勃的让营中的人也依样做出来。
这两样东西都很实用,尤其是雪镜,现在营中很多官兵眼睛出了问题,雪镜的出现,真的是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有功之人必须奖赏,周丰年问他们想要什么,蒋立平没说话,看向江淙,他觉得江淙一定有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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