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167章 如果一切重来
温爷爷还在解释，“我是真的没见过这个孕妇，咱们先把这件事查清楚，再追究责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给我扣一顶‘庸医’的帽子啊。我行医这么多年，治病救人无数，我从来就没坑害过一条人命啊！”
邻居跟温老爷子一个楼住了这么多年，有个大病大灾，温老爷子能帮忙找人，平时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不管多晚，随时敲门，温老爷子随时给看，谁都不敢说没受过老爷子的恩惠。
现在温老爷子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人这么骂，这些老邻居当然看不下去。
“是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温老这些年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别说没见过这个孕妇，就算真的见过，那也绝对是药到病除，不可能出事啊。”
“就是说，咱们就没见过比温老爷子医术更好，更热心肠的人了，说庸医、人渣什么的可就过分了。”
“你们查过了？确定是住在这的温大夫？要不你们还是先回去查查吧？”
老邻居们你一眼我一语的，算是给了温老爷子一个支撑，不至于让他在这时候孤立无援。
听了个大概，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的靳南城回过神，大步走到温老爷子身边，扶着他。
“爷爷，我来晚了。”
没有叫温爷爷。
这下，有反应快的邻居立马接话，“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温老爷子年纪大，现在人家孙子回来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靳南城不置可否，但他护着温老爷子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下一秒，靳南城看到男人手里那张黑白照片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那个女人，他见过。
因为她挺着大肚子排了很久的队，直到中午吃饭时才排到，那天的午饭，靳南城热了三遍，所以他印象深刻。
但是，他都记得这个病人，温爷爷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说没见过这个病人呢？
他认识的温爷爷，他印象中的温爷爷，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而且就算真的出了医疗事故，也不会否认见过病人。
一时之间，他的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炸一样。
恰在此时，温馨然也回来了，气喘吁吁，一看就是急着赶回来的。
但她没见过这个孕妇，自然是本能的相信温爷爷说的话，“我爷爷不可能治死人，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希望你们能再查一下，不要诬陷好人！”
“诬陷好人？两条人命都葬送在他手里了，什么诬陷？！看来你们今天是死不承认到底了是吧？好，我们就是报警，上法院，也要跟你们死磕到底！你们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说完，那个男人就抱着女儿的照片走了。
邻居们关心了几句，也都回去了。
温馨然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温老爷子，“爷爷！你没事吧？我先扶你进去……”
温老爷子一动，靳南城被扯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跟温馨然一块把人扶进去。
温老爷子被扶到沙发上，有些愤怒也有些心寒的拍了拍沙发扶手，“你们说说，我怎么可能害死人呢？那个孕妇都五个月了，我要是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我行医治病这么多年，就是闭着眼都不会给人开错药方啊。”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
靳南城一直跟老爷子学医，老爷子的水平他自然是最清楚的。
温爷爷有这个实力。
但，他见过这个孕妇，也亲眼看见孕妇是从老爷子这里拿的药，现在老爷子却坚决否认见过，这又怎么解释呢？
温馨然给温老爷子倒了杯水，“爷爷，你先别着急，喝点水，也许他们就是搞错了，等弄清楚真相，就一切都好了。”
老爷子摆摆手，显然也是有点惋惜这两条人命。
温馨然见靳南城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以为是刚才那家人来闹得太凶，把他给吓着了。
毕竟，靳南城再怎么沉稳成熟，也就是个学生，还没正式步入过社会。
她给他倒了杯水，面露感激，“靳南城，刚才谢谢你啊，我下午请了假，你会陪着爷爷的，你吃点饭，先去上课吧。”
“我没事。”
靳南城接过水，冲她笑了笑，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欲言又止的盯着温老爷子，看的老爷子都注意到他的眼神了，“怎么了？你有话要跟爷爷说？”
靳南城点点头，“爷爷，你真的没见过那个孕妇吗？”
“连你也不相信我？”温老爷子急促的喘了两下，竟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她大着肚子，我要是真的见过她，怎么会记不住？而且，来找我看病的孕妇本来就不多啊。”
靳南城一瞬不眨的盯着老爷子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很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老爷子不像是撒谎。
既然不是撒谎，那么，为什么？
当天晚上，靳南城失眠了。
一边是他尊敬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如师如父，恩重如山。
一边是他亲眼所见的真相，一尸两命，无人生还。
不等靳南城想出个所以然，那家人又来了。
这次，他们找小区物业拿到了监控，监控里面清楚显示，那个孕妇进了他们小区，而且就进了温家所在的18号楼。
只是楼栋里面没有监控，电梯的电控也看不见楼层，无法确定就是来找温老爷子的。
况且，这个孕妇离开的时候，手里分明是拎着一袋中药的。
这次家属也把剩下的中药带来了，就扔在温家门口，闹得极其狼狈。
邻居依然站在温老爷子这边，他们根本不相信，温老这种大好人，能害死两条人命。
这次，沐菀一家和靳南城一家也来了，两家都是力保老爷子的，尤其是沐妈，她直接拿来自己的医院医院诊断证明。
“你们看看！你们都看看！当年去医院查，医生说我子宫里长了个瘤子，必须要做手术才能割除，是温老给我用中药调好的，我身上连个刀口都没有，喝了大半年中药，我子宫里的瘤子就没有了，这是当时拍的片，还有第二年的，第三年的，瘤子都没有了……”
这么有力的证据一出来，就连孕妇的家属都蒙了一下。
但他们本来也不是来讹钱的。
那个孕妇的老公也拿出一份医院的化验单，愤怒的给围观的邻居看。
“你有医院证明，我们也有，这是医院化验科出的化验结果，姓温的给我老婆开的药，根本就没有保胎的作用，是打胎的！我老婆才喝了两天，就大出血送医院去了，当天晚上人没救回来，跟孩子一块去了！”
“我老婆孩子一个没活下来，你这个杀人凶手凭什么这么逍遥？还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我看你就是个老庸医！”
说着，那个男人就冲进温老家里，把两面鲜红的锦旗扯到地上。
“够了！”
温老声音颤颤巍巍，一双浑浊的老眼都泛着血红。
“我行医救人一辈子，老了老了，怎么可能害人呢？小伙子，你说话要凭良心啊！”
“你不可能害人，那我老婆孩子怎么死的？我跟你讲了良心，谁还我老婆孩子的命啊！你害死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
“你说人是我治的，药是我开的，谁看见了？谁能证明我见过这个孕妇啊！”温老满脸涕泪，实在冤枉得很。
男人回头看了眼这些一直站在温老这边的人，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我求求你们，你们都住在这，肯定有人看见了，肯定有人看见我老婆挺着肚子来看病了对不对？能不能出来说句公道话，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了！”
男人眼里含着泪，立马就要给围观的人磕头。
“我看见了。”
突然，人群中有个轻而坚定的声音。
那个人……就是靳南城自己。
办公室里。
靳南城瞪大了眼睛，似乎透过回忆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哑的问，“那个人，是我？”
是他指认了温老爷子？！
“没错，就是你。所以一夜之间，温爷爷从一个妙手回春的老大夫，变成了罔顾人命的刽子手。”
老实说，当时沐菀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温爷爷会那么做，但造化弄人。
偏偏温老爷子治死了人，偏偏这件事让靳南城看见了。
他还是唯一的证人。
那段记忆回来了，深深的烙印在靳南城的脑袋里。
所以他不敢反驳。
随即，沐菀又说了一件让他自责到想死的事。
“其实，温爷爷在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就得了老年痴呆。”
“但他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活，也觉得自己还能救人，所以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已经开始不记事了。在此后很多年里，温爷爷一直都瞒着病给人开药，直到后来给这个孕妇开错了药，致一尸两命……”
“温爷爷当时不承认这件事，并非是顾及名声，而是他忘了。”
“他真的忘了给这个孕妇看过病，所以他才说的那么理直气壮。”
“后来，温爷爷治死人的事曝光了，他老年痴呆，失去行医资格，却坚持给人开药的事也曝光了，温爷爷怎么受得了？”
“所以，当晚老爷子就喝药自杀了。”
靳南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指认了老爷子之后，老爷子面如死灰的表情，还有第二天早上老爷子死讯传来时的那种不真实感。
是他，害死了他的老师。
“温爷爷走了之后，馨然就疯了，她跟我说，她在梦里都想杀了你，但又不忍心，所以严重抑郁。”
“还记得温家曾经着了一场大火吗？”
“那不是意外，是人为，馨然本来想烧死你，替温爷爷报仇的，但最后关头，还是放过你了。”
“我原以为，她说得折磨你一辈子，是想跟你当怨偶，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
“靳南城，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馨然走了之后，你也病了，你得了选择性遗忘症，忘了一切关于馨然那些不好的事，自圆成了你想接受的那样……”
“所以，没有所谓的婚礼，也没有所谓的杀人凶手，我们也从来没有报过警！”
“你跟她求婚的当天，她就自杀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在靳南城震撼到不能自己的视线中，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这个，是馨然让我找人做的，她说等你们真的结婚的时候，她就拿真的换走这张假的，但我终究没再等到馨然，只能把照片交给你了。”
照片是完整的，没再有烧过的痕迹。
上面是他和温馨然。
温馨然穿着白色拖地婚纱，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铃兰花。
他穿着白衬和黑色西装，站在她身侧，揽着她的肩。
两人头靠着头，笑靥如花，就像天底下所有普通而又幸福的璧人。
靳南城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也跟着笑了。
但，他的馨然终究是不在了……
馨然。
如果再来一次，我也许还是会说出事实，但我一定会阻止温爷爷的自杀。
如果那场大火里活下来的，是我们两个，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你。
如果，如果你没有认识我……
也许你跟爷爷都会生活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