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张威深深吸了口气。
汲丽的谈话水平很高，站位更高。
一轮大棒抡下来，他真有点招架不住。
汲丽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不处理好新闻的问题，他张威就是白果县的罪人。
可是，他想这样吗？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真把他当软柿子了？
他努力克制着情绪，故作轻松地把双手一摊：“你的意思是……”
问题总要解决，他想知道答案。
汲丽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家里的事，咱们在家里解决，就不要借助外力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没二话。”
张威沉默了。
他想到了包子，想到了九相超市，想到了义和公司。
可是，他能提要求吗？
他们分属两个阵营，是对立关系。
跟对手讨价还价，不是与虎谋皮吗？
现在自己打到了对方的痛处，对方愿意放下身段跟自己谈。可一旦对方缓过这口气，能放过自己？
要打，就要一棍子打死。不能犹豫不决。
张威一念及此，坚定地摇了摇头。
汲丽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听说你在竞标全县的农险业务。这件事，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只要你把网上的东西撤了，我保证你中标。这块蛋糕全归你。”
张威心中一叹。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苦心钻营，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为了竞标的事。没想到，人家只要一句话就行。
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是，张威心意已决。
他继续摇头。
汲丽这次似乎没感觉意外，她清了下嗓子：“胃口不小啊。那你还想要哪块业务，尽管说。县里集中采购的业务，学校的学生保险和校方责任险，安检和环保的业务等，都可以交和你们公司做。”
“当然。那个所谓的罚款，我会安排撤销。你不用担心。”
“对了。你还有超市。我会利用我的人脉关系，让大家都去定点消费。这可不是个小业务。你懂的。”
“家有万贯不如日进斗金。我想，用不了两年，你的超市就能开分店了。”
“这样的力度，你该满意了吧？”
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张威的头都快被砸破了。
他只要点头。义和会繁荣，超市会爆发，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可是，他仍旧摇头。
他不想吃大饼，他想喝梦想的甘泉。
汲丽睁大了眼睛：“还不行？那你喜欢这家咖啡厅吗？我明天就可以过户到你的名下。”
“这家店是你的？”张威有点心动。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个名字太好了。
蓝玉烟的名字中隐含的“蓝田日暖玉生烟”这句诗，正是出自李商隐的《锦瑟》。
如果能把这家店要来，送给蓝玉烟，她该多开心啊。
他有点蠢蠢欲动。
“不是我的名字，不过，我能说了算。”汲丽回答得非常随意，“怎么样？你就开开恩，饶过汲珍一次呗？”
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真是姐妹情深，张威都有点感动了。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妇人之仁。汲丽看似平静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刀山火海，万丈深渊。
他假装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我想要的，是公平。公平，你懂吗？”
“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走了。媳妇还等着我回家暖被窝呢。”
说着，张威站了起来。
“慢着。”汲丽的声音瞬间变得威严而冰冷，“我让你走了吗？”
她坐在原地没动，稳如泰山。
显然，信心十足。
“哦？我不能走？”张威有些不屑。
他的功夫又精进不少。
他想知道，汲丽怎么留住他。
汲丽“哼”了一声：“张经理，你觉得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你这个经理还能当下去吗？义和、九相超市还有你的德盛安保公司在白果县还能有立足之地？”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这些经济体，你的朋友、家人以后怎么生活？你不替自己想，也不替他们想想吗？”
果然，撕掉伪善的面具，背后是鲜血与杀戮。
张威轻蔑地摇摇头，居高临下俯视着汲丽：“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是兄弟？”
“好。你有种。”汲丽用手指用力敲了敲桌子，“可是，你有什么资格谈公平？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自古而然。公平，只对同一个层次的人有用。你，不配！”
张威忽然想起明清时流行的一句话：底层人民渴望公平，士大夫渴望自由。
那时，帝王家天下。士大夫只有执行权，没有自主权。统治者需要的是听话的顺臣，不是像魏征那样的谏臣。
有人说，宋以后，文人的脊梁就断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要站着去获取公平。
他故意活动了一个脖子：“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在古代，底层人民倍受盘剥，得不到公平。可现在是新社会，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老八股，过时了。”
“或许我在你眼里，贱如草芥，不值一提。可是我相信，社会终将还我公平。我也会用我的方式，赢得应该属于我的公平。”
汲丽轻轻地拍起手来：“可爱。你真是傻得可爱。可是，两千年来皆秦制。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
张威挺起胸膛：“我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能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样，让那些抱残守缺的人，知道公理自在人心！”
他说完，拂袖而去。
他甚至做好了战斗准备。
如果汲丽真的设了埋伏，他也毫不畏惧。
可是，他的腿才刚迈开，就听到一个女人的怒喝：“站住！”
果然，汲珍来了。
她一直躲在隔壁的包间。
张威就觉得，她没出现有点不正常。
万一他答应和解，她得出来道歉，怎么可能不在现场？
“你这时候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张威歪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汲珍拉着脸，指着张威：“张经理，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你真以为你在网上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动我？”
“我告诉你，我才不怕呢？单位那群管事的敢动我吗？巴结我怕还嫌晚呢。”
“姐姐说要找你谈，我本来就不同意。我为什么要示弱，自取其辱？”
“从小到大，我汲珍向来敢作敢当。罚款决定我下了。你必须按时把罚款交上来。否则，我封你的门！”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张威一声轻叹，扬长而去。
他本以为会有人阻挡。
可是，没有。
但他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