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威很自然地把“你”换成了“您”。
当有事求别人的时候，脊梁就不自觉地弯了。
歌曲《孤勇者》里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
经典之言。
范甲恒的声音波澜不惊，这或是多年宦海沉浮练就的基本功：“弄好了？不错。我现在不在县里，省里有个会，要后天才能回去。”
“咱们见面细聊吧。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说到这儿，范甲恒似乎遇到了熟人，和别人打着招呼，接着把电话挂了。
张威的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最关键的内容还没说呢。
他立即回拨过去，可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ai客服一直不厌其烦地回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电脑真是个好东西。没有情绪，不会生气。
如果换成人，早就破口大骂了：人家不接你电话，你还打什么？
张威自嘲地叹了口气。
兄弟们之前在县里干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活，里面不可能没有熟人。否则，这事儿也干不了。
只是，之前有兄弟进去了，都是大军哥出面想办法。
现在他身体残疾，在家休养，张威实在不想打扰他。
大军把兄弟们完好的交给他，他没带好，怎么好意思开口？
可除此之外，实在苦无良策。
自古华山一条路，登临犹比上天难。
相对于自己的脸，相对于大军哥的心情，包子的安危更重要。
张威调出那个熟悉的名字，鼓足勇气，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了。大军哥的声音依然那么熟悉和亲切：“阿威，最近干得不错。我正想着等身体再恢复恢复，去找你们玩去，你就打电话来了。”
张威有种想哭的冲动。
之前跟在大军哥后面，万事不操心，多惬意呀。
现在自己挑大梁，方知世事艰难。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个家，真不是好当的。
“大军哥，你在家挺好的吧？”张威强压着心里的情绪，尽量用轻松的语气。
大军哥哈哈一笑：“都好。前几天你又安排虎子带着兄弟们给我送钱送东西。不用。我在家里什么都有，不缺吃不缺穿。放心。”
原来，虎子已经打着他的旗号去看过大军哥了。
这段时间太忙，真的没顾上。
这就是亲兄弟，铁哥们。
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们都在。
在你想不到的时候，他们替你想着，给你兜底。
张威一时语塞。
太感动，不知道说什么了。
“阿威，是不是有什么事呀？有事你就说，要人场还是要钱场，你大军哥始终站在你身后！”大军似乎感觉到氛围不对，主动询问起来。
张威不好隐瞒。
包子是他的兄弟，更是大军哥的兄弟。
他把包子被抓的事说了。
大军哥没当回事：“我当什么事呢？毛毛雨。我给你个电话，你联系他。提我名字，保证好使。”
“正好这次你们接上头，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他。逢年过节的，记得打点一下就行了。”
大军哥说完，发来一个截屏。上面的联络人叫莫论，还专门备注了看守所副所长，下面是手机号。
“赶紧打电话吧。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大军哥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并没有怪张威，但张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搭上自己兄弟的安危？
这时，他想起了在郭洪阳面前说过的那句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唉，不想了。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大道与感情，也是如此。
他把电话打给莫论，说明了情况。
对方知道是大军哥的兄弟，非常客气，答应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不到十分钟，电话回了过来。
莫论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满是暴躁和冷漠：“你刚才说的那个包胜兄弟，没送到我这里来。”
“另外，既然你是梁大军的兄弟，我多说一句。以后能不能别用这种事坑我？我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我没有啊。到底怎么回事？”张威蒙了。
莫论阴冷的“哼”了一声：“你读过《红楼梦》吗？里面提到护官符，你知道吧？”
“在咱们白果县，有些人是不能惹的。你们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你们的事，我管不起。”
莫论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张威满脸黑线。
看来，这次真的玩大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药没处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整整一天，他都在焦虑和不安中度过。
其间给蛐蛐打了两个电话，也是关机。
他不担心蛐蛐的安全，但想知道案情的进展，另外，想看看能不能通过蛐蛐找到郭洪阳。
最终，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没摊上事，天天晴空万里；遇上事，才知道举步维艰，世态炎凉。
劳苦并不可怕，贫穷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哀莫大于心死。
他忽然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意。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反锁了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快下班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范甲恒！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张威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活了：“范老兄，你终于回电话了！”
“一直在开会，这才刚看见。打了这么多次电话，什么急事呀？”范甲恒带着笑意，不急不躁。
张威忙把包子的事说了一遍：“老兄，你可一定得安排人关照一下呀。知道兄弟要在里面受苦，我这心里实在难以安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啊！”
范甲恒沉吟片刻：“这事呀，可能得等我回去之后处理。现在情况不明。你说的那个扔健康证的小伙子，也不好确定身份。我冒然出手，有可能打草惊蛇，弄巧成拙。”
“老兄，可是我的兄弟在里面等不得呀。再说了，需要确定那个小伙子是谁，我可以想办法呀。”张威急了。
“他们不敢太过分。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小不忍则乱大谋。做事情，总要有人付出。你要有耐心。我最迟明天下午就回去了。”范甲恒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张威还想说什么，人家直接挂了电话。
张威心中，一片悲凉。
他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一句诗：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