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桂疏桐忽然坐正了身子，醉态全无。
张威不禁一惊：“你没醉？”
桂疏桐嫣然一笑：“我喝啤酒就没醉过。”
张威大窘。
幸好刚才自己克制住了欲望，否则，人就丢大了。
酒后乱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他点点头：“既然你没醉，就告诉我住址吧。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家。”
“真的愿意放弃和美女共度良宵的机会？”桂疏桐故意把脸凑过来，往张威的耳朵里吹了口气。
那风儿，暖暖的，痒痒的，使张威的心再次萌动起来。
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段旋律：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却不露痕迹……
“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人。或许我老了吧。”桂疏桐自怜自艾般一声轻叹。
“你很年轻，而且漂亮。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那里天很蓝，水很清，阳光明媚，绿树成行。”不知怎么了，张威忽然想拯救桂疏桐。
诗一般的句子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他说的。
他，一个庸俗浅薄的人，有这么高的逼格？
可是，他没想到，桂疏桐忽然哭了。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个伤心的故事。
她和姐姐，都是白果县陵山乡的。父母都是民办老师，没有编制，收入微薄，家境贫寒。
这对姐妹花从小生得惹人怜爱，一入学就成了全校的金凤凰。
因为山区师资匮乏，加上她们要边干农活边读书，所以，都没考上高中。
父亲看着一对女儿出落得花容月貌，不忍让孩子在山沟里受罪，就托人把桂疏影送到乡府食堂帮忙。
时任副乡长的邓怀远一眼就看中了桂疏影，在一个醉酒的晚上，强要了她的身子。
桂疏影不敢跟父亲说，告诉了妹妹。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后来，邓怀远三番两次找桂疏影，难以自持。
时隔不久，邓怀远调任农业局局长。
他租了房子，把桂疏影接到城里，安排到一家茶叶店做销售。
桂疏影本就冰雪聪明，很快摸清了茶叶里边的门道，就想自己开店。
邓怀远就盘下岚霭茶楼，交给她经营，逐渐把她培养成了敛财的工具。
桂疏桐得知姐姐在城里有了着落，就来投奔。
一次，邓怀远借着酒意，支走桂疏影，硬和她发生了关系。
可怜她一个姑娘，苦苦挣扎，终是力量有限。
事后，她向桂疏影诉苦。桂疏影只是坐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她恨邓怀远，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她问桂疏影，为什么不说话。
桂疏影说，现在虽然男女平等，终是男权社会。领导里面，女的才有几个？
其实，女人获得独立才一百多年。原因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男人不够用，才把女人赶进了工厂。
女人靠着男人，万事才能安稳。
桂疏影还说，邓怀远的媳妇又胖又丑，他们没有爱情。她和邓怀远是真爱。她甚至让桂疏桐和她一起伺候邓怀远。
桂疏桐觉得不可思议，断然拒绝。可她孤苦零丁，无处可去。想出去打工，又找不着关系。
后来，桂疏影拿钱给她开了一家小花店。生意一般，勉强度日。
一晚，邓怀远带着桂疏影闯进了她租住的小房间……
第一次突破以后，她认了。
第二天，邓怀远就给她买了辆车。
从此，她觉得自己成了工具，开始放纵无度。
她痛恨现在的自己。
所以，遇到事情，才没找桂疏影和邓怀远帮忙。
她想逃，又不知道何去何从。
很迷茫，很矛盾。
她的世界，黯淡无光。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她觉得，张威是个好人，点亮了她心里的光，让她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的向往。
……
世界上最能激发人类潜能的，是梦想；最能让人团队起来的，是仇恨。
桂疏桐的眼神，让张威看到了邓怀远堡垒的裂痕。
他把求邓怀远办事和买茶叶的经过说了，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邓怀远这样做是违法的，他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你也不用迷茫。虽然我没有大本事，给你安排个体面的工作，应该不难。”
“如果你愿意，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以你的口才和能力，当个部门经理绰绰有余。”
“不过，如果邓怀远还在现在的位置上，只怕你在我那里干不安稳。”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独立和自由。是挺拔的脊梁，是高贵的精神。”
“你这么年轻，完全可以重新来过。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郁郁寡欢。”
“你愿意和我一起，为了正义，为了你自己，揭露邓怀远的丑恶罪行，将他绳之以法吗？”
桂疏桐怔怔地出神，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姐姐那么爱他，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再说了，邓怀远的连襟是凌云县长，这也是他能够一路平步青云的原因。”
“你还是别白日做梦，拿鸡蛋碰石头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凌云。”张威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曾听人说起，新任书记石亚军和凌云一直在明争暗斗。
没想到，他竟卷入了这场斗争的旋涡之中。
若不是桂疏桐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
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范甲恒、郭洪阳可能都是石亚军的马前卒。
他或许只是冲锋在第一线的炮灰。
他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他只想做点农险业务，怎么就被人利用了呢？
他现在已经上了船，还有机会回头吗？
他迷茫了。
“谢谢你的晚餐，谢谢你愿意帮助我这个可怜人。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说完，桂疏桐下了车，默默地走了。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张威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姑娘，他想伸张正义。
可是，他太弱了。
只怕一阵飓风吹来，他就成了别人弃之不及的枯枝败叶。
他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他叫了代驾。
还是先回家吧。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途经九相超市时，他很自然地看了一眼。
突然，他的眼睛睁大了。